黑无常告诉阮青:“姜于不会死,而你,如果逗留太久,最后无法投胎,魂魄会消散,就永远都见不到姜于了,还不如先转世。”
“可是我转世就记不得她了,我会认不出她的。”黑无常没有再劝他,只是把他带到往生路口。
“除了奈何桥,这也可以转世,不用喝孟婆汤,也不用过忘川,但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至今没有几个人能从这往生,上一个已经是很多年前了,而且这条路上全是恶鬼冤魂,不能往生的魂魄,若你意志不够坚定,三魂七魄少了哪一个都是有可能的,有可能转世变成一个傻子,也有可能变成一个植物人,也不是百分百能记得姜于,这都取决于你的意志,若你走不出来,那便会成为这往生路上的一缕恶魂。”
阮青没有回答,只是站在路口一动不动,孟婆把黑无常叫去训了一顿:“你这么做,要是让小鱼儿知道了,不恨死你!”
“总不能让他在这等到魂飞魄散吧,姜于不可能从十八层出来了,你不是不知道,与其如此还不如赌一把。”黑无常没有再和孟婆多说,只是走上前,递给阮青一个玉佩,上面刻着‘姜’。
“这是姜于弟弟的玉佩,她和弟弟一人一个,你拿着这个,一来在往生路上能帮你一些,二来这种古物,特别是同一块玉石造的玉佩多少有些联系,或许可以帮你认出姜于。你思考清楚,不要盲目,忘川就在旁边,你随时可以过去。”黑无常觉得自己尽力了,已经没什么可以做的了,便转身离开。
“小鱼儿的夫婿,其实记得和记不得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三魂七魄齐全,你说是吧,而且就算你不记得,姜鱼记得的呀,她会找到你的。如果可以。”孟婆觉得她只是做了姜于想让她做的事,如果姜于在这,也会这样说。
“我知道了,孟姨,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他后来还是进去了是吧!”
“肯定的!”
“那后来呢,进去后面呢。”
“你们那么厉害,要不你们来说,我老婆子不说了。”孟婆被那几个听众打断,当即便把茶杯往桌上一顿。
见几个人不说话,其他人又催着她,才又开口:“进去了,我一个转身的功夫,他人就进去了,那段时间,往生路全是哭喊声,惨叫声,血腥味,最后无常用结界隔开了往生路,再也没有从那个地方听见一点声音。”
“很长一段时间,连我都快忘了,直到某日往生路的结界突然消散,转世的光芒照进来,我才知道阮青成功了。”
“那后来他见到姜于了吗?”人群中,七嘴八舌的。
孟婆抬眼往角落里的散着白色魂光的人影望了过去,“遇到了。”
“那他们在一起了吗?”
“他们是不是结婚了?”孟婆没有直接说,而是回了句:“你们猜。”
“最后肯定是be,姜于不死怎么会有温容出现。”
“温容?是谁?”
“就是送魂使者啊,相传送魂使者逢乱世而生,只有上一任死亡,才会出现下一个。”
“啊?那阮青呢,送魂使者死了是没有轮回的,那她和阮青不就结束了。”
见人群讨论得叽叽喳喳的,孟婆重要开口了:“就算她不死,她和阮青也结束了,转世后的阮青因为在往生路受尽折磨,对姜于的记忆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了,再见时,也只是觉得熟悉,而姜于一开始被关在十八层还想着出来,阎王为了避免她闹事,便告诉他阮青已经死了,入了轮回,直到十几年后,不知道哪个小鬼说漏了嘴,说阮青进了往生路,至今我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十八层大开,作恶多端的恶鬼,穷凶极恶的鬼差,全部拼命往外逃,结果全死在姜于手里,十八层大乱,姜于满身血污,冲天的魂光,那是我活了上千年见到过最明亮的魂光,最后四大判官在往生路口拦住了她,钟馗的金锏穿过她的身体时,她求助地看向我,她说‘孟姨,你——帮帮我!你帮帮——阮青!’”孟婆突然哽咽。——
“孟姨,你——帮帮我!你帮帮——阮青!”浑身是血,红着眼沙哑着声音的姜于,不知道让孟婆想起了谁,总之,她一个安安分分待在阴间上千年的人,冲上去推开了钟馗,把四大判官与姜于隔开。
“钟馗,你不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吗,姜于是魔还是妖!还有你,魏征,你也是一代臣子,为国效力,姜于也不过是捍卫自己的国家,违反阴法,也是逼不得已,你再清楚不过了,至于你崔钰,你当年为帮魏征,擅改生死簿,现在姜于不过是想进往生路,与人间生死无关,这也不行吗?还有你!陆判……”
“唉!孟姐,你看清楚了,我可没有插手。”
“总之,你们几个都没有资格审判姜于!”四大判官果然没有动手,但也没有离开。
姜于一连几个踉跄,才从地上站起来,握住腹部的金锏,猛地拔出来,金锏落地,人也跪了下去,血流不止。
“姜于谢过几位大人。”姜于对着几人叩谢了一下,便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伤口痛得她讲话都大喘气,上句不接下句。
她转过身,才像往生路迈出一部,便被一股力量打飞好远。
“他们没有资格,本王总有了吧!”
“参见阎王!”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身为判官!私自放掉重刑犯!该当何罪!”
“阎王恕罪!”阎王一挥手,拘魂索便把四人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姜于!你可知罪?”姜于躺在地上,浑身疼得她不打算站起来,但听见那位高高在上的王居然问她是否知罪,一瞬间便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与现在这严肃的场景格格不入。
“姜于。”孟婆不明所以,便出声想要提醒姜于。
“敢问阎王!我何罪之有!”姜于的声音对比阎王的语气更像质问。
她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毫不畏惧地直视这个阴间的主宰。“我杀的,是侵略中国的敌人,他们该死!我只恨我醒悟得太晚了,我就应该全都杀掉,一个不留!”
“不知悔改!”阎王一掌,姜于便摔在孟婆茶摊的桌子上,碎了一地。她却好像来劲了一般,再次站起来。
“你别忘了,你是清朝人,你以为中国是你的国家吗,你的国家早亡了!”
“我忘不了,我如何成为现在这个不死不活的样子,我永远的忘不了!但中国,是我先生的国家,那便是我的国,我与你不同,我有人爱,有家,有归属,那片土地就是我的根,不像你!高高在上!觉得其他人都是蝼蚁,就你一人为神!”姜于说出来没人敢说的话,所有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混账!”阎王大怒,再次施法,要给姜于一点教训,姜于站直身体,把所有魂光引到右手往前一挥,鲜红的魂光瞬间变成她的魂器,那把红伞,不过一瞬间,红伞划破阎王的攻击,直击对方胸口,阎王被击地后退了几步,胸口染上了姜于的魂光,那魂光还在不停渗透。
红伞转眼便回到姜于手中,她没有想要争个高低,只是想要阮青,见得手,便直接跑向往生路,却被阎王一掌劈下,伏地不起。
阎王走到她面前,伸出右手,聚集法力,直击姜于面门。几乎是一瞬间,姜于的哀嚎便响彻整片忘川河,“殿下!您饶了姜于吧,再这样下去,她要不行了。”孟婆上去劝说。
阎王停下了手,看着已经昏迷了的姜于,冷声到:“给她一碗茶,我要她把关于阮青全部忘记,能做到吧?”
“当然。”——
“故事讲到这里,结局大家应该都猜到了吧。”孟婆喝了水。
“按电视剧发展,他们后面一定会认出对方的。”
“对,什么失忆的,最后又都会想起的。”孟婆只是笑了笑,然后对着角落喊到:“温容,不坐过来听吗,后面的故事,不是你最想知道的吗?”此言一出,人群开始窸窸窣窣,温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过来,确实她有很多疑问。
“后来过了几十年,姜于再次遇见了阮青的转世,但是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我的茶,童叟无欺,绝无纰漏,阮青也只是觉得她很眼熟,姜于只是想拿回阮青身上弟弟的玉佩,但是几次抢夺无果后,她放弃了,直到一次,姜于为防别人夺走玉佩,便在玉佩上结了个法,也就是这个法,触动了玉佩本身的灵性,就像一个开关一样,往生路和前世的回忆全部涌上头。”
“所以,阮青是记起来了,对吗?”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记起来的!”
“你们两个,比我这老婆子还激动,没错,阮青全部记起来了,但是那时,姜于身边有她爱的,也爱她的人,阮青不止一次想要告诉姜于他们的过往,但没次都在看见姜于对那个男人露出的笑容后退缩了,他爱姜于,所以他知道姜于有多爱那个人,姜于变了很多,不再是以前和他在一起的小姑娘了,她像一个无所畏惧的勇士,她为了那个人不再有阴阳眼,可以和他做交易,她对别人都冷冰冰,却独独对他笑脸相迎,她记得那个人所有的喜好,她很偏心,行李箱都不舍得他拉,她不怕孤身赴死,却怕那人看见她的下场,他很清楚,姜于爱他,所以他没有揭开那段过往,姜于后来死在阮青怀里,再过不久,阮青也病重离世,从往生路转世的人是没有来生的,姜于也没有。”
故事讲完,有人释怀,有人惋惜,有人不甘,总之观众渐渐散去,只有一人独坐在茶摊上。
“孟姨,阮青的转世是我师父吗?”温容满脸泪光,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师父明明和于姐姐第一次见面都不熟的,后来却四处照顾,四处偏袒,甚至不惜和她翻脸。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不必不甘心,再告诉你个秘密,当年你的结命仪式,是姜于从中作梗,把另一头换到阎王身上,所以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你死在阎王手上,要么阎王死在她手上。”
“可是她没有算到,死的会是她对吧,这也算她自作自受。”温容握着杯子的手紧了又紧。
“你还是小瞧了她,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人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从一开始你就在局内,姜于当年打伤阎王,伤口越来越大,阎王开始闭关,几年也不见起色,最后便想到了结命仪式,要找至阴体质的人,姜于从生死簿看见了你,便提前赶到,动了手脚,你7岁那年,父母找人算命,说你克人,要送出去,那个算命先生便是姜于,你们去吴家,给你们指路的人也是姜于,一开始,她和阎王便只能活一个。”听到这,温容已经面无血色,杯子也拿不稳掉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拿我来作那把刀!?”温容已经崩溃了。孟婆不动声色地推给她一杯茶。
“喝吧,喝完一了百了。”
“不对!姜于为什么要对结命仪式动手脚?她明明已经喝了孟婆汤,忘记了所有,包括阎王做的事才对,那她没有理由对阎王动手。”温容看着那碗茶,恍然醒悟,再看向孟婆时,对方突然变成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你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死无对证这几个字,你知道的吧。”孟婆笑笑便离开了,是的,她给姜于和的不过是普通茶水罢了,阴间太平太久了,这些神高高在上太久了,需要来人敲打一下,而姜于就是百年来最好的人选。
温容看着那碗茶,脑海中浮现出活着时的种种过往,最后喃喃道:“师父啊,她不是不记得,只是不爱了,亏你还一人揪着不放。”自嘲地又哭又笑,最后把那碗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