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臆病者狂想曲

有点不对劲。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六道骸正和云雀恭弥在卖场里闲逛。骸是来意大利出任务的,正巧云雀有些风纪财团在这边的事务要处理,多待了两天刚准备返回日本。难得两人的行程凑到一起,自然是尽情放纵。在家中充分享受过风月无边之后,骸也乐得依从云雀的要求,陪他出来购物。

说是陪,其实云雀也没要他陪,骸就像个可有可无的导购。随手把一包饼干丢进购物车,他借着浏览商品和云雀稍微拉开距离,心思继续飘忽着。

果然不对劲。

六道骸和云雀恭弥交往的时间不短,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他们的状态是事实婚姻。骸拿起一瓶果酒假装看标签,实则透过瓶身端详云雀的身影。看上去他的恋人与平常并无两样——衣着休闲,神情淡漠,对着一排排商品就像在看博物馆展览——但骸还是能察觉一些蛛丝马迹。

硬要说的话,他觉得云雀发呆有点久。

这理由听着荒谬,骸不可能掐表计时,自然无凭无据。只是他熟悉云雀的一举一动,见过云雀睡眠不足的发呆、百无聊赖的发呆、受伤时失血过多发呆,还有亲/热过后失神发呆,却鲜见云雀因为有心事而发呆。六道骸认为在这所有的发呆之间存在一些微妙的差别……而眼下,就是最后一种情况。

他想,恐怕是有事瞒着我吧。

说到底,云雀不擅长隐瞒。因为云雀一向很直接,想做什么事就毫不犹豫去做,想要的和不想要的从来态度鲜明。强大如他,通常也不需要隐瞒什么事情。这些都导致云雀在伪装领域经验值偏低,何况他身边的人还是个精通伪装的雾属性。

麻烦也恰恰麻烦在这里:雾属性在与人交心方面从来不会干脆利索。

既然你不肯告诉我,那么我也陪你演下去好了——骸看到云雀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朝他勾勾手指。“Kufufu,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云雀指了指一只盒子上的意大利文,让他翻译。

“这个?”骸探头过去瞄了一眼。“意式奶冻。我还挺喜欢那种加香草的,好吃又好做……不过反正你也不下厨房。”

云雀对他的讲解仿佛不甚满意,沉默了片刻,没头没脑说:“我要羊羹。”

“你是小孩吗?”骸对这无理要求摇摇头,只道他是思乡心切了。“幸好我们没有小孩子,否则我一个人可招架不住你们俩。”

云雀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不过当他们走出卖场的时候,骸发现购物袋里装着那盒奶冻。他将谜团暂时放到一边,决定先把羊羹的制作方法列入备忘录。

《臆病者狂想曲》

CP:6918

***

“我说你啊,不要回回都受一些稀奇古怪的伤好么,我又不是你们的私人大夫!”

“Kufufu,都是工伤,您要发牢骚最好去找沢田纲吉。”

从给员工提供免费医疗以及每年一次的全面体检来看,彭格列倒像是个正经公司的样子。只不过医生不是什么正经医生。

趁着夏马尔嘀嘀咕咕埋头翻找药水,骸调整了个姿势,看似不经意地继续。“云守最近来做过检查?”

“这属于病人**。”夏马尔没好气地说。

“云雀恭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怕身上断了十几根骨头他也跟没事人一样,我只是关心一下伴侣的身体状况而已。”

“哼,放心吧,他的各项指标好着呢,至少比你的好……”

夏马尔潦草地给他清创包扎,又唠叨着自己讨厌给男人看病,撵他离开。骸慢悠悠地整理着衣裳玩味这个答案,心中悬着的一角悄悄落定。

他最先的猜测是云雀有什么健康问题不想让他知道,不过被夏马尔这么一否定,骸也觉得自己想太多,毕竟云雀吃嘛嘛香,每天一觉睡到天亮,跟他打起架来精神抖擞,在床/上也……咳,昨晚兴之所至时还毫不留情揪掉了他几根头发(想到这里,骸担忧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际线)……一点也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嘛。

那问题出在哪儿呢?

“夏马尔先生,您点的拉面!”

外间响起了敲门声。进来的是个扎麻花辫的姑娘,轻快麻利把外卖放下,没给夏马尔什么骚扰的机会,一闪就跑掉了。骸看着她的背影,思路转移到新的方向。

说来这个名叫一平的小丫头,从前喜欢过云雀恭弥来着。

当然了,少女的情愫随着成长而淡去。没有结果倒也是个好结果。六道骸认为云雀的感情生活相当简单,不过在他从水牢回归之前,云雀是否遇到过其他的追求者,或者……他脑子里又浮现出云雀那轻轻出神的模样。

难道云雀的秘密跟感情有关?

“还在想云雀小子的事?”夏马尔已经哧溜哧溜地吃起了拉面,见他还坐着不走,把筷子尖抬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有空在这待着,干嘛不去找他本人求证?”

“看破不说破,这也是我们之间的一种情趣啊。”

“……快滚。”

骸轻笑着站起来告辞。他认为就算自己问了,肯定也是白费力气。从十五岁初遇时他就领教过了,只要云雀不想说,谁也休想从那双漂亮嘴唇之间撬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来。

***

说到情报……

骸皱眉盯着手指上的彭格列指环,半晌吹口气擦了擦。戒指上火苗噗的亮起,凭空幻化成一个半透明的身影。

“Nufufufu~”

一听见这个声音他就脑壳痛。

“好久不见!”戴蒙·斯佩多故作夸张地伸展双臂,“外面的空气真是清新!为了感谢你把我放出来,爷爷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

“后两个你自己留着吧,是关于云雀恭弥的事。”

见他无心跟自己打诨,斯佩多收起戏剧性的笑容。“我以为你们俩凑合得挺好的呢。”他若有所思环视着周围,“需要我调查什么?红杏出墙之类的?”

骸剜了他一眼。“替我向那边打探一下,云雀最近是不是在暗中运作什么。这事儿你比较方便,当心别让他察觉。”

“又给我出难题……”斯佩多露出一丝苦笑。“虽说阿劳迪的信息一向可靠,人家凭什么要告诉我啊。”

“那就要看您老人家的本事咯。”

斯佩多一琢磨,觉得自己又被坑了,刚要提醒晚辈注意态度,想想又揶揄地凑到骸耳边。“万一真的是红杏出墙怎么办?”

“不需要详情,”骸挥挥手。“我只想确定恭弥没有卷进什么风险。”

这个回答倒是让初雾有些意外。斯佩多端详了他片刻,嘴角浮起一丝诡秘的微笑,消失了踪影。

骸仰脸倒进椅子,任视线在房间里胡乱移动。十代云守的私人书房里干净整洁,从窗户能看到远处的并盛海滩。书桌上没多少个人物品,自然更没有任何罗曼蒂克的痕迹。他的指尖无意识握上抽屉把手,突然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弹开。

我到底在干什么?

难道我真的在怀疑吗……就像那些三流言情剧里一样?

信任是所有亲密关系的基础,猜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就会留下永远无法根除的痕迹。云雀恭弥的人生是那样自由自在,却又同时拥有铁一般的纪律,从不会违心停留在谁的身边。骸信任云雀,胜过信任他自己。

出乎意料,他还没来得及走出书房,斯佩多就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人在阿劳迪身上下了什么功夫,抑或个中出现什么奇妙的转折——总之,当初代雾守望向六道骸的时候,眼神竟出奇的柔和。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骸挑起眉。“什么意思,是我多心了?”

“不,你家那位确实暗中做了一件事,但没有风险。”斯佩多又露出那种促狭的笑,“虽然你说过不想知道详情……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啦,不过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他说:

“云雀恭弥去做了亲子鉴定。”

***

骸从来没想过这种狗血的剧情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但事实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这个消息虽然让他吃惊,却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毕竟云雀和他交往之前存在若干年的空窗期,在那个阶段云雀有什么过去式也不奇怪。反正云雀没说过,他也没主动打听。

那现在呢。

现在该怎么做。

两个保有秘密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骸看什么都觉得像是某种征兆:云雀今天给草壁打电话时多皱了几次眉,云雀今天喝味增汤的时候没有对味道发表看法,云雀今天忘记叫他给云豆清理鸟窝……那之后云守又有两次单独去意大利,说还是风纪财团的事务,骸心想多半是借故去那边和谁见面,也不过问。他还在等,等着看云雀究竟要瞒他到什么时候。

但云雀就是不告诉他。

不知名的焦灼像野草疯长又被刈除,六道骸开始了新的猜想。在这世上的某处,真的有着一个和云雀血缘相通的孩子吗?是男孩还是女孩?如今几岁了?有些夜晚,当他在枕上看着云雀的睡脸时,他会忍不住想,那个孩子和云雀长得像吗?

云雀说,你怎么还不睡。

骸笑着摸摸他的脸庞轮廓,说,再等等。

他想再等等……可日子像流水哗哗地过去,转眼四季改换,云雀对亲子鉴定的事依旧只字未提。时间一久,骸也搞不清楚自己在等什么了。一个真相,或者一句解释?他懊恼地发现他根本就是在和自己较劲。

然后,彭格列跟敌对势力发生了一场恶战。

战斗非常艰苦,一切结束的时候,是骸把浑身浴血的云雀从废墟里抱出来的。

他曾经对夏马尔说的话并不准确——断了十几根骨头的云雀并没有像个没事人一样,而是插着输氧管住进了ICU。骸接到了一次又一次病危通知,根本就没机会合眼。

“亲爱的,我看你一点也没替我的发际线考虑过……”

他站在公共洗手间的镜子前整理自己,对着梳齿上的落发自嘲了片刻,将发尾束好,再深吸一口气推门出去。走廊里站了一圈人,都默默看同一个方向,沢田纲吉神情紧张,一旁的库洛姆十指交叉在祈祷。

他不知道这是云雀在鬼门关转悠的第几遭,按说云雀不是个拖泥带水没完没了的家伙呀,骸真想自己跳进轮回去看看,这人到底在哪儿迷路了?穿过人群走到探视屏幕前,他等待着接通,直到屏幕上出现云雀苍白昏睡的面孔。

“我真是低估你了,恭弥。”

骸疲倦地说。

“你不是不擅长隐瞒,而是太擅长了——你是打算永远不告诉我,要一直把真相带到坟墓里去?还是说你把遗嘱藏在家里什么地方了?”

他将手指放在屏幕表面,沿云雀影像的脸部轮廓勾画着。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这一点,你让我害怕自己不值得……不值得你分享所有过去,”骸干涩地笑起来,“像我这种黑历史一大堆的人,怎么可能会介意你那点过去?说到底我只是贪心罢了。我想要你的幸福,也想要你的痛苦。你的一切都属于咱俩的婚后共同财产。”

“假如你有万一,那孩子我会照顾的。哦,如果TA还有个母亲的话,”他冷静地陈述道,“我都会让他们生活无忧的——但前提是你得让我知道TA的存在。”

“所以我也给你下个最后通牒。”

“快点好起来,然后回家把一切解释清楚。”

无视掉众人惊愕的目光,骸转身径直走出了医院。

***

那之后六道骸一次也没再去探视过云雀。说也奇怪,那之后云雀真的转危为安,过了两周就回基地休养了。这天云雀首次自己下床,成功地晃悠着走到了厨房门口,六道骸正在那里埋头制做羊羹,闻声回过头来。

“给你削的苹果吃完了?”

“我喂给小卷吃了。”

“什么?!你的刺猬吃果皮就够了!”

“苹果也是婚后共同财产,我有权处置。”

“那我也还有一半支配权……”

“所以我只给小卷吃了一半。”云雀举起手,将另一半苹果递给他。骸停下来,神情复杂地瞅了瞅他,过了一会才接过来。

“你都知道了?”那天在医院自顾自说的那些话,也是只有在云雀昏迷不醒的时候才说得出口,某种意义上这也是胆怯和狡猾吧。不过按理说没有旁人能理解那些话才对……“从哪听说的?”

“阿劳迪。”云雀脸色如常。“他说在我病危期间,你提到了遗嘱和财产。”

“???”怎么听起来意思不太对呢……“我是说——”

“——还有孩子。”

骸心口一跳。

终于,他们要坦诚相对了。六道骸调整了一下自己,然后直视云雀的凤眼。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云雀再度开口,却是个问句。

“所以,孩子是怎么回事?”

“怎么——”骸张口结舌,他从云雀脸上能看出云雀是真的疑惑。“就是你的……等等,别告诉我你那几次出差真的是去办风纪财团的公务。”

云雀定定地瞪着他。这个过程十分漫长。就在骸快要怀疑这次受伤给云雀的大脑造成了什么损害时,他在云雀眉眼间看到了一丝顿悟。但那仅仅持续了一秒,就转变为他再熟悉不过的『咬杀你哦』表情。

紧接着云雀掉头就走。

六道骸匆匆把半个苹果塞进骸鹰嘴里,带着些忐忑追出去。伤情所碍,云雀走得很慢,骸只得小心翼翼跟在他后面,而云雀却没理他,径自挪进书房,打开抽屉锁,从里面翻找出什么东西,抬手就甩到六道骸身上。

像是带着很大的气。

“亲爱的,这到底是……”骸不知所措。

云雀还是不说话,板着脸跟他擦身而过,回卧室去了。骸茫然地低下头,发现那是一个文件袋,打开来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书。

上面的名字是……六道骸?!?

***

他的心哗哗地碎了。原来当初云雀揪掉他头发是为了做生物检材。“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恭弥你听我说!我绝对没有私/生子我发誓——”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骸被这个反转弄得惊魂未定,缓了一会,才想起把那份报告书翻开,手一抖,从里面掉出一张信纸。

写信的是一个老妇人。

他摸到沙发边上坐下,逐字逐句把信读了一遍。老妇人说,她的儿子当年被送进艾斯托拉涅欧实验室,去做有关眼睛的改造,此后生死不明。她从前因为贫困潦倒而卖了自己的孩子,如今不久于人世只希望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她无颜与他相见,不论鉴定结果如何,都不想打扰他的生活,所以请求可否替她保守秘密……

骸把信折叠起来,放回鉴定书中间,然后合上了报告。他不需要去看鉴定结果,因为当年接受轮回眼试验的孩子们只有他一个活下来,而他是孤儿。

比起被生母卖掉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

然而这件事到底还是事与愿违,把他的生活打扰得很彻底——这大概就叫做“庸人自扰”吧。骸敲了敲卧室门,里面一片安静。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云雀背对他躺着,像是睡着了。可骸知道云雀没睡着。他知道云雀什么时候是假生气,什么时候是真温柔,他知道云雀的全部。现在他有这个自信。

于是他从后面环抱住他的恋人,把脸颊贴在对方的肩胛骨上,感受着坚硬和暖意,kufufu地笑了。

“来点夜宵怎么样?”

云雀闷闷哼了一声,估计还在因为这一出闹剧而郁结,费了如许周章,结果适得其反,他当初就不该体恤六道骸这个傻瓜……“我要羊羹。”

而繁星皎月我都不需要

我只想要你

FIN

FT/

(恭先生:我不要你,我要羊羹)

因为0505没赶上所以放在0609啦。久违地写他们俩还是很开心,而且很怀念TUT

总之又是一个阿雀难得替阿骸着想,结果阿骸想太多的故事。(我怎么老写这种故事,抽打自己……)一个最不坦诚的人,却渴望着被毫无保留地信任。总是在那雾气迷蒙的地带试探着,但因为有爱指引,每次都不会迷失。

标题来自歌名《臆病者ラプソディー》最后两句是歌词。

祝大家都好!爱骸云爱生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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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臆病者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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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家教同人短篇集
连载中松风如在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