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千种。”
她微微垂下眼帘,似是无心发问。
“骸大人他……为什么总是戴着手套?”
“死丫头你不要尽是提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对面蹲坐在沙发上的少年举起拳头威胁似的朝她挥了挥,然后在第三人的调停下没好气地哼一声扭开脸。柿本千种把眼镜向上推了推,看着姑娘站在门口用手鞠着新洗的发丝,打湿了的凤梨叶失却形状,海蓝色流淌到她瘦弱的双肩。
他叹了口气。
“不知道。从那时候开始骸大人就有了这习惯……从黑曜战之后。”
《绕指柔》
他真正用那双手、只碰触过他一人。
云雀恭弥对着装之类的事情并不是很注意。不过三番五次之后他多少也察觉了一点可以作为新嘲讽对象的细节。
“不分冬夏地戴着那玩意,变态的审美果然不一般。”
那时蓝发少年正站在自动贩售机前面,稍稍低下脖颈查看标价。外衣在他的另一边的臂弯里随随便便拢着,短袖衬衫在阳光下熨帖在脊背,露出一截有些苍白的后脖颈。
听见这话,骸动了动嘴角。贩售机应答似的咕隆一声,他弯腰拣出那罐饮料,直起身子的同时一抬手,易拉罐在空中翻了几个身被云雀接在手心里。
“你不喝?”
“我不渴。”
迟疑了一秒还是决定接受,停顿了一秒没说出谢谢,打开了一秒他再次明白六道骸永远是最狡猾最差劲最不可信最该咬杀的家伙。——被抛过来的碳酸饮料由于震荡而喷出了大量白沫,这是六道骸式的报复。凉丝丝的液体顺着云雀的脸颊滑落,浸得他唇角微甜,心中恨意值再度顶破百分百。
骸笑盈盈地站在对面冲他摇摇手指。“是凤梨口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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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弥想知道吗?我戴着手套的原因。”
彭哥列有三个人经常戴手套。沢田纲吉、笹川了平,以及六道骸。前两者的话,那是他们的作战武器,至于后者原因则不得而知。
显然是因为恶趣味。云雀皱着眉想道,一边默不作声喝饮料,微湿的纸巾在手中揉得一团皱。骸的脚步深深浅浅,跟在他不近不远的后面。
“要不要猜猜看?”骸问。
“你那么有解说癖的话就别拐弯抹角!”他讨厌被试探。
然而,——后来他想过——也许那并不是骸的本意。
突然间那双手从背后覆上了他的左右脸庞。云雀下意识地一缩,但对方却因而贴得更紧。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能感受到皮肤的柔软,指腹的纹路,以及掌心里常年手握利器而磨出的茧。他的手里还握着喝了一半的冰镇饮料,而让他不由自主停下动作停下挣扎几乎呆在了原地的,是那双手——它几乎和他握着的饮料一样冰凉。
骸用手掌捧着他的侧脸,指尖扫过耳廓和他的黑发,擦出细碎的声响。掌纹是地图,是生命的脉络,六个轮回、人世十几年走过的路程,它们如求救般一齐贴向云雀恭弥,在那里唯独感觉不到的是人的温度。
“kufufu。明白了吗?”骸松开他重新戴上手套,依然笑盈盈。
云雀没有回身去,沉默半晌又把饮料送到嘴边。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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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不择手段的。永别了。”
云之六弔花的攻击凌空袭来,即使是敏捷如他也没有躲闪之力。然而就在眨眼之间,他看见那狰狞的怪物偏离了轨道,匪夷所思地击向了一团虚空。
他看见了雾。
“幻觉构筑需要本尊的配合。虽然只是个热身运动,还请赏脸借把手哦……十年前的小麻雀。”
回头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会看见什么。他想起了骸说“我不渴”的模样,想起了骸曾经伸向他的、冷得叫人心抽痛的十指——在黑曜时它们曾经怎样地抱紧他、撕扯他、用灼热将他里里外外毁得一塌糊涂——想起了之前骸的幻影挡向白兰时,和他擦身而过的微笑的脸。
因为有我在。
那个人说完,挥动三叉戟保护他们离开,孤注一掷的耍帅和玩命延续着一贯的六道骸风格。他看见握着长柄的那双手,似少年时修长,却依然戴着深色的手套。
他出不了声,只是远远看着。
怎么会不渴呢,怎么会不冷呢——只因为被困在声与光都无法到达的水牢底下吗?
“不管我怎么努力用幻术,都没办法改变这身体的温度。”那个轻描淡写地戴上手套的少年站在阳光底下,就像是冰雪一样马上便会化成烟气消散不见;可是那家伙依然开玩笑般朝他眨着眼睛,说着“怎么样,冰一下还是很舒服的吧?”
“傻瓜。”
这评价过了无法相守的十年,似乎成了某种不渝。
向后退过一步,云雀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在一片匣兵器的喧嚣和敌我的叫喊中,将五指有些生硬地塞进骸戴着手套的右手。他的脸和他伸出的手执拗地冲着相反的方向。
“……不是说要我‘借把手’么。”
骸听见身旁少年的低声嘟囔,愣了一下,眸子里现出了许久不见的云淡风轻。
十年后的此时,他已经学会怎样露出可以称之为幸福的笑容。——虽然他的小恋人打定主意就是不肯看他。
“放心,这幻象中的真实,只有我们两人看得见哦。”
十指相扣,慢慢攥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