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双膝一软,跪爬在地上,不知不觉中,她竟陷入一个两难的困境,无法前行寻找解药,更无法后退落入卫泯溪的圈套,她只能等,等着千胥枯慢慢蚕食她的生命。
她是极不甘心的,但当漫天的乏累涌上来时,她连思考的能力也没了,神识没入一条由白光编织而成的长路,尽头处站着几位师兄,正向她招手:“小师妹,愣着做什么?快跟上啊。”
她本能反应,毅然决然地追上去。
“醒来,快醒来!”手臂被咬了一口,尖锐的疼痛让南音暂时回神,她盯着手上那团绿乎乎的肉球,双眸依旧无神。
“肉球”咬她咬得不亦乐乎,冷不丁一回头,撞上南音吊死鬼般、死不瞑目的双眼,被吓到腾空跃起,在地上滚了几圈,为了挽回颜面,在最后一刻反客为主,以一个单手撑地的帅气姿势完美结尾。
南音看着这个身体由绿叶裹成圆球,双手双脚都是树枝模样的小家伙,觉得十分眼熟。
“肉球”摆姿势摆了半天,发现她根本没在看它,气冲冲地跳到她眼下,在她的鼻梁旁,气鼓鼓地插腰:“喂喂喂,你也太不讲义气了吧,知道我为你出来救你,废了多大的力吗?”
它指着旁边,一鼓作气地说。
南音侧目过去,看到那只被打碎的陶罐,和洒了一地的泥土,虚弱的眉间,泛起一缕鲜活气:“你是?”
“我叫星月。”星月骄傲抬头,双手叉腰。
“你用自身血肉和修为助我开启灵智,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了,以后你的生命安全,由我来守护。”她拍拍胸膛,一副可靠模样。
南音没说话,准确来说是没力气说话。
星月有点尴尬,跳到她的额心上,读取她记忆中血沽花的模样与气味:“在这里等我,我这就去找解药来救你的。”
有了一线生的希望,她心情好了许多,她扶着墙从街道拐入小巷,在星月回来之前,她得先保证不被卫泯溪找到。
她横坐在地上,上半身靠在石墙,闭上双目正要休憩,耳旁的风呼啸而过,危险的气息趋近,她蓦然睁眼,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口。
漫天的白雾汇集成一个巨大的帷幕,生与死的距离只在咫尺之间,南音能做只有不断向后,尽量藏住自己的身体。
“小师姐,你在害怕么?”冰冷彻骨的嗓音自身后,猝不及防地袭来,蛮横地侵入脊梁骨,绷断最后的防线。
南音本就力气全无,再被他这么装神弄鬼地吓一遭,已然是半边身体踏进鬼门关的状态。
在她失力倒地的刹那,卫泯溪迅速赶来,扶住她的后背,将她推坐起来,脑袋靠在墙角。
她在他出现的一瞬,就看清他手中之物,是可以解她身上剧毒的到丹阳草,在星月回来之前,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然他生性奸诈,他带着丹阳草来此,多半是为了与她谈条件的,可惜他的条件,她一个都接受不了。
南音没打算理会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休憩,她用态度说明了,比起与他谈条件,她更愿意坐着等死。
她虽行事大胆,好剑走偏锋,但其实内心一直秉持着一个仙门中人,应该有的态度与坚持。
卫泯溪用死亡来威胁她,着实是大错特错。
一股浩然清气从鼻尖而出,慢慢地贯穿全身,南音觉得身体忽然间爽利了许多,骨髓上的疼痛随之消散。
她睁开眼,见卫泯溪正在施法,将丹阳草送进她的身体,强大的力量裹挟,使她动弹不得,思绪却渐渐清明。
“你又想做什么?”南音轻声喝道,经过了许多事,卫泯溪在她心中的形象,已从第一面见时,那个形貌昳丽的翩翩少年郎,变成一个满腹坏水的恶种。
她不相信他有那么好心,会不求回报地救她。
卫泯溪满不在意:“你都说这是诡计了,提前告知你,岂不是很无趣?”
他最后一掌,将丹阳草彻底送进南音身体。
南音俯身咳嗽,吐出几团黑色雾气。
再抬首,卫泯溪已走远,似是想到什么,他顿步,侧首询问:“如果那时在失魂崖,我答应收手与你回去,你是否会遵守承诺?”
南音站起来,郑重回答:“没有人能够骗你,除非是你自己愿意上当受骗。”
若是那时他愿意回头,她能为他做的只会更多。
卫泯溪沉默良久,微微颔首:“听起来还不错。”
“可惜那不是我想要的,就算重来几万次,我的选择还是如此。”他身形渐远,铿锵的声音回旋在空荡的街道,久久不散。
……
南音来到长胜楼前时,星月正好从城外归来,拿着衔一株枯败的丹阳草,气喘吁吁地说:“图上的丹阳草全被人毁了,我只找到这一株相对完整的。”
南音抚摸她的头:“辛苦了,休息吧。”
星月点头,化作一枚树枝手镯,缠在她的左手手腕。
她正要进楼,上空忽然响起一道摇铃声,受到某种指引般,城中百姓皆打开房门,默默地往城门口汇集。
南音抬手,试图让他们停下,可他们双目无半分神采,分明是中了傀儡术。
她跟在人群的后方,见平日在此时早已关闭的城们,竟大大地敞开着,心中暗呼不好。
她追着第一个人,上了么生台,在巨石坑周围,设下一道结界,拦下盲目前行的众人。
摇铃声由平静转为猛烈,被拦下的众人忽然燥动,拿头疯狂地撞击结界,再这样下去,就算他们不会落进石坑摔死,也会被活活给撞死。
南音飞至上空,寻找铃声的来源,很快便锁定了人群中,一名身穿紫色纱衣,头戴白色帷帽的女子。
她捏了一个手决,夺走她手中摇铃,并顺带掀开她的面纱。
“啊!”女子受惊,花容失色。
南音下落至她身前,看清她的面容,是那日她初进鸣鼓城,跟在马星英身后,只因她多看了一眼,就叫嚣着要挖了她眼珠的那位姑娘。
离厌见事情败露,扒开人群就要逃跑,南音使出定身术,了断她的念想。
南音上前,打量她一圈,无奈地摇首叹气:“马星英在何处?”
“什么?”离厌糊涂不已,在这种时候她不应该是问,她为何会在此处?是受何人指使?诸如此类的问题么?
她拧着秀眉,目光打量南音:“你找她,是想帮她,还是想杀了她?”
“我若是想杀她,又何必找她?”南音反问。
“你说得对,如果你和那个人是一伙的,没理由不知道阿英姐在哪。”离厌自顾自地点头,小声说道。
不用猜,她口中的“那个人”一定是卫泯溪。
按照离厌的说法,马星英多半是被卫泯溪给扣住了,后以此为威胁,让离厌来此摇铃,利用城中百姓的生死,转移南音的注意力。
南音根本猜不到,卫泯溪到底想做什么,若是要阻止她杀爻乂兽,何必多此一举,给她送去丹阳草解毒?
若是要屠戮城中百姓,又为何让她正巧撞上这一切?
“那我们快去救阿英姐吧。”南音一解开离厌的定身术,就被她拉着向前。
想到了什么,她顿步回首,眼含警告:“若是救不出我阿英姐,我定不会放过你的。”
“等等!”南音停下,大脑飞速运转,她若此时离去,卫泯溪再对众人下手,岂不是轻而易举?
“还等什么,那人阴毒古怪,他一定会把阿英姐折磨死的。”
离厌甩手,恨恨地看着南音:“若我阿英姐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让你给她陪葬!”
南音在想一个两全的法子,一个既可以救下马星英,又可以保证百姓安全的法子。
思虑片刻后,她决定暂时不去救马星英,卫泯溪做这一切,为的就是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若她因救一方而放弃另一方,间接导致另一方身死的话,就会因愧疚而心绪大乱,届时他再出来,嘲笑打击一番。
最好能在她心灰意冷之际,放松警惕,让他轻而易举就从这里出去。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可惜他遇上的人是南音。
她自认没有所向披靡的能力,做不到大包大揽万无一失,在这样两难情况下,她只能选择自己能够把握得住的。
是以在离厌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下,她只能重复一句话:“抱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要是没有我阿英姐十七年前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这些人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你真的要为了这些人,放弃我的阿英姐?”
离厌破口大骂,丝毫不顾及形象,南音握紧手中缇心铃,任她骂着。
在她看来,苍生没有值得救和不值得救的区别,全因她能力有限,在生死这样的大事面前,由不得半点疏忽,只能做出一个一个相对稳妥的选择。
“有眼无珠的蠢东西,我这就送你下去,给我阿英姐陪葬。”离厌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刃,劈头盖脸地向她刺来。
南音闪身躲避,让她扑了一个空。
她踉跄几下,迅速站稳,瞳孔深处涌出一缕黑气,娇俏的少女不过片刻,就成了形同地狱爬来的恶鬼,她举着短刃,再次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南音再次使出定身术,却全然不起作用。
为了不伤到她,南音只能一边左闪右避,一边寻找让她停下来的法子。
两人在么生台上追逐了好一会,南音一直都是闲庭信步,躲避离厌的同时,还能抽出空子,翻阅记录上古邪术的古籍。
倒是离厌,应是平日太娇生惯养的原故,身子笨重得很,每一次扑空,都会摔个狗啃泥。
等她慢悠悠地爬起来,再举着匕首刺向南音时,南音已看清她的路线,提前做好了闪退的准备。
根据南音的判断,她这一次摔倒,身体重心在么生台内,完全没可能踩滑,更没可能摔出么生台,朝底下的悬崖滑去。
可她却掉下去了。
出乎意料!
虽然南音反应及时,在边缘抓住离厌的手臂,却也被她趁虚而出,用短刃插穿她的右臂。
南音吃疼,将她向后一甩,稳稳落在地上。
离厌刚站稳,又气势汹汹地朝她杀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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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