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锁的几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打开一把锁,更别说一扇门上有两把不同的锁。几人泄气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在陈肖地带领下,目光齐刷刷地扫到姜城北的身上。
“城北,你有没有想好下一步做什么打算?”陈肖回眸问姜城北。
姜城北好笑地看看他,然后想起方才计境的话,又歪头看看计境,信任地说道:“去西餐厅吃饭?”
靠谱不靠谱是一回事,震惊归震惊为另一码。在场的人,除了徐絮忍不住“扑哧”地笑出了声,其余人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他们绞尽脑汁找到了展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无功而返?
虽心有不甘,但面对两把始终打不开的锁,终归无可奈何。最终九人放弃继续纠缠在展厅锁扣上,选择听从姜城北的话,原路返回,去找报纸头条上的餐厅。
回去的途中,为了验证猜想,姜城北特意在虎丘路的路口前拦住了一位路人,向他询问了这条道路的名称,以及外滩的信息。
果不其然,给到的,是份完美的回答。
此路,今日唤做“上圆明园”。
依旧走在最后的姜城北低声对计境说:“我想不明白,如果路确定就叫上圆明园,李元均为什么要补充写‘虎丘’?和叠加的游戏有关?”
计境倒是未曾关注过这个问题,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变化,恐怕这里,不是一成不变。”他顿了顿,接着补充,“还记得刚刚林相宜说的,昨天他们经过的是一座混凝土桥,但今天却变成了木桥。如果没猜错,李元均写了两个名字,可能和它有关系。”
“为什么会变?”当姜城北问出与林相宜一摸一样的问题时,恰逢他们又转回到早晨所见的木桥旁。
计境一言不发,指腹轻轻刮过微微有些扎人的木桥栏,拧紧的眉头之下是渐渐变得冷冽的双目。为什么?难道真如他想的那样吗?
计境苦恼的样子,全数纳进姜城北的眼底。相处多日,总算是摸到了些计境的小心思。或许是因为他自身的傲气做祟,计境并不爱发表没有底气的想法,同样也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但他一旦决定放手,便是下了赌注,必须要牢牢抓住。
有趣的是,计境的这点小小自负感,莫名让姜城北觉得有些可爱,毕竟多了份人该有的生气。
揣测到计境有需要验证的事情,姜城北就大致知道,他们离答案,已经很近很近了。
走回北站的后半程,众人几乎无言。
等他们停留在较为了解的北站正大门前,陈肖摊开了早晨购买的报纸,念出番菜馆的具体地址。针对陌生的地址,九人细致探讨起前往番菜馆的路线。
在此之间,不参与讨论的计境漠然目光从左至右,扫了一次又一次,包括路面人来人往的行人,通通重新审视了一遍。北站周遭没有发生巨大的变化,单纯从表面上来看,似乎完全否定了他的猜想。
既然是提议前去餐厅的人,姜城北自然而然必须转换身份,成为下一任领队。虽说一路磕磕绊绊,但好在有林相宜模糊的记忆,以及路人的点滴指引,姜城北成功将众人带到了餐厅门口。
番菜馆名叫“一品园”,有种中西结合的风味。
戴起烨透过乌压压堵塞在门口的人群,瞄见了里头豪华的装潢,他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咱们钱还够吗?”
“够,李元均挺大方的。”管钱的徐絮回答。
“果然是头一天开业,人真多。”好奇得踮起脚尖往里瞅的谈焕玉拉高了嗓子说,“好几天没吃到面包了,不知道民国年间的面包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哦~”
洪莉拉拉谈焕玉的袖子,好像在提醒她,别忘了前几天洋房里出现的“包子事件”。
小厮领着他们上到二楼,由于人多,他们被分成了两桌,一座卡座,一座圆桌,所幸位置与位置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忙活得腾不出手脚的小厮未等他们全部落座,就急切地搁下一本不厚的菜单,转头去招呼其他客人。
趁着徐絮他们研究菜单,姜城北打量了这间餐厅。餐厅内里装修以木材为主,可能是时间不长,残留的木头味与下方飘来的面包和菜品的喷香交织,老式的花色地砖和五彩的琉璃灯罩辉映着,可谓嗅觉和视觉的双重盛宴。
“怕出问题,我们没敢点肉,只点了一些素食。”徐絮推来菜单,“你俩需要喝点什么吗?”
“我随意。”姜城北说完看向计境。
计境顺口接道:“啤酒。”
“对哦,都忘了它家主推啤酒啦。”徐絮笑了笑,伸手招来小厮,快速下了单。
上其他菜品的时候,小厮总是匆匆过来匆匆离开,不停留一秒,姜城北本还想借着上菜的机会,找小厮聊上几句,谁曾想,喉咙动都没还没动,小厮搁下菜,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机会一直等轮到上面包和啤酒。
小厮端着食物,晃荡着身子,主动送上门来。他蓦地顿住了转身的步伐,像收了钱来干活的“夸夸团”,先礼貌地围绕众人眼光夸赞了一番,不断重复表扬他们,懂得点这两样食物。为了解释为何是聪明的选择,他向几人详细地介绍了两种食物。
通过小厮的介绍,姜城北才知道,摆上桌的酒是英德啤酒厂产的稀有酒,若非“一品园”从青岛引进,上海恐怕还得等上许久才有这道福份。
至于真实的味道如何,被问题填到饱肚的姜城北完全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青岛”和“英德啤酒厂”两个词汇。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姜城北脑海里原先没弄清的东西,“唰”地一下汇聚。
他低声向陈肖要来了报纸,在报上的各角落细细搜寻,试图找到今日对应的时间点。果然如所料那般,一无所获。他赶忙紧随小厮的话音问道:“我问你,今年什么年份?”
小厮歪了歪头,显然听不懂话中之意。
姜城北本想继续探问下去,却被计境阻挠了。计境轻摇了摇头,声音压得只够两人能听得到的程度,点出了一个名字:“李元均。”
受到点拨的姜城北恍然地抬了眸,一眼便见到火急火燎赶往他们座位的李元均。李元均堆满笑容的脸明明与最初所见无恙,可几日下来,层层剥开之后,原本的好形象,现下已是荡然无存,起初春风和睦的姿态,竟莫名令姜城北觉得,与那电梯顶上咧嘴垂涎的怪物,相差无几。
面无表情的姜城北凝视着李元均,极度想通过眼神,将那披着的几层外皮,狠狠撕裂开来。
一日未见,李元均光彩更甚。梳着油头的他端正无比地身着一整套丝绒材质制的西装,花里胡哨的蝴蝶结领带束在白净的衬衫领下,贴身得给予人一种故意制造出的压迫受|虐感。尚且距离姜城北他们座位还有几步的脚程,他却已然迫不及待地挂上一脸盈盈笑容,招手打起招呼:“这不巧了,竟在这里遇到你们了!”
他走近到桌前,十分自觉地拉开徐絮旁空下的座位坐下,不知是否真的好奇在意,总之头一寸也未偏离地探问道:“诶?怎么少了人?其他人呢?”
一样没上心的徐絮微微笑道:“坐不下,被安排道其他桌子去了。李先生怎么也出现在这里呢?”
“哦,有点事过来处理。”李元均瞥了一眼桌上残剩的清一色素食,一秒摸清他们具体吃了些。他扬了扬眉,语调阴阳怪气地说,“哎呦,有缘碰见,这顿饭我请了,大家尽管多吃。我再多点几道菜,一定得吃饱。”
未等徐絮开口婉拒,就见李元均迅速一把拉住路过的小厮,表情严肃而熟练地念了几道含有肉名的菜品,最后松开小厮的时候,还笑嘻嘻地冲小厮笑了笑,拍了拍小厮的臂膀。
“真不用麻烦,我们吃饱了,正打算回去呢。”徐絮的直觉感挺强,隐隐觉得整场的氛围透着股不太妙的气息,为了制止微妙情境的再续发酵,她紧随李元均其后,眼疾手快地拽住正要抬步离开的小厮。
徐絮站起身,先向小厮道了句抱歉,伸出手,飞快撕掉小厮手中已经写好的单子,由于给他制造了麻烦,心下过意不去,揉搓订单的当下,她又再次道了声歉。毕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徐絮自身带着一种无形的魄力,面上恭敬,实则已将半梦半醒的小厮压得不敢吱声。他晃了晃脑袋,半懵半懂地挪步离开。
整个过程晃眼而过,徐絮不费劲地结束了场无硝烟的斗争。她过于直白快速的拒绝方式,不仅仅当事人李元均没能反应过来,就连置身战争外的姜城北等人都难以置信得晃神好一会才回过味来。
回神的李元均虽然尴尬,但毕竟于事无补,只能迅速将惊愕的表情替换下,呵呵笑上几声,试图将此事件快速掠过。他将视线转向昨日拨通他电话的姜城北,问:“姜先生,今日去过外滩了吗?”
“去了,很美。”姜城北不过脑地脱口而出。
外滩嘛,不说从小到大生活在上海附近的苏州,因各种理由去过或途经过,单纯依靠现代化信息技术的发展,随便动动手指,电视或网络上搜搜,上面发表的各种照片和视频,数不胜数,何须特意跑上一趟。至于建筑风景,纵然有百年间的风格差距,但在毫无审美观念意识的姜城北眼里,大差不差。
“是啊,确实美。”李元均却十分满意姜城北敷衍的回答,“美的东西就应该让更多的人看见,只有被看见了,它才能变成有价值,需要被保存下来的东西……”
姜城北对李元均不想完全说明白的话,并没有产生什么更高阶层的体会,或者该说,实际上他并没有意愿去深挖话中是否暗藏玄机或者意有所指,毕竟自打李元均坐到他对侧的位置后,李元均的一字一句都难以听进他的耳内,与之相反,此时有一股强烈而异常的不舒适感,一直占据在他的心头,且随时间的推移,逐步加深难熬。
姜城北知道,单纯是厌烦了。
他本来就不善伪装,容易将喜好表现在脸上。搁平日里,这种拒人千里的孤傲感能提前帮他解决许多不必要的人情世故,但现今,他面对的人是李元均,一个尽管是游戏世界里被创造的存在,却也是掌控通关要诀的人。
姜城北深吸一气,原想竭力调整内心状态,强压下一切不满,尝试跟随李元均附和几句,不过任性的情绪和心情似乎盖过理性的意志,一段他左思右想后的话,即使走到了喉咙眼,却也怎么都无法吐出。
他不露声色地瞥过眼去,企望旁边淡然处之的计境能给予他帮助。
相处的时长前前后后加起来数十天有余,姜城北异常清楚自己的求助是否有效,可以说,他知道,自己拿捏住了计境,甚至知晓自己眼前的所做所为,带着点恃宠而骄的意味。
计境看出了姜城北的心烦气躁,在接收到姜城北“摇尾乞求”的“求助信息”,十分自觉接过话棒,笑着问李元均:“李先生,在您看来,美是否有个整体定义?怎样的东西在您眼里,才能被称作美的物体?”
“灵动的。”李元均那抹诡秘的笑容,再次挂回脸上,“越是有内里意义的事物,越是能吸引人,越是能变成美好的东西。”
姜城北定定地盯着李元均,心里暗自想起消失的邓博茂和宋喻白,仿佛他们如今的归处,清晰地应证着李元均暧昧不明的话。在李元均的眼里,他们不过是一件件能帮他创造出美的机器,而非真实存在的生命。
可怕至极。
后头李元均的话,姜城北是再也听不进去了,摆在眼前装饰精美的餐点,同样无滋味得恶心。
等一段虚以委蛇的荒唐对话结束,姜城北已迫不及待想离开。在他强势的眼神示意下,计境以来日方长和人员未齐为由,拒绝了李元均后来变着花样的邀约。
当佯装吃饱喝足的众人一个个踏出“一品园”的门槛,走在前方的计境猝不及防地被姜城北伸手拽过。计境回眸,眼睛眨巴眨巴了两三下,也不知看没看懂姜城北想干些什么。
姜城北开合了一下唇瓣,眼睛左右咕噜打转了两圈,迟疑过后还是松开了手说:“算了,没事。”
计境登时微微一笑说:“等会。”
姜城北点着头答应,也不管计境道出的那俩字,具体有何含义。
压尾结账的李元均没怎么耽搁地紧随众人其后。兴许是觉得拿人手短,戴起烨不断向李元均道谢,陪同身侧的林相宜一样觉得过意不去,捣头赞同。
恢复精神状态的李元均笑得一脸灿烂,他摆摆手,连声说着不用客气,强调这是主人应该做的事,甚至还聪明地将众人抬高,转而给出台阶,感谢起远道而来的心意。
一场虚情假意的戏码。
站在一旁等候的姜城北默不作声,锐利的目光却是凶狠地一刀刀剜在春光满面的李元均身上。李元均哪是什么善类,不过是匹饿虎,正饶有兴趣地端详着充满诱|惑的食物罢了。
鉴于之前受滑不留手的计境阻挠,想实施的计谋未能得逞,恰逢戴起烨的无防无备,李元均原想顺势引导,以言语诱导戴起烨同意接下来跟随他的安排,不料,尝过李元均势头的徐絮一把挡在想继续同李元均聊聊的戴起烨前头,抢先回应道:“我们就附近转转,过一会就得回去了,大家今天或多或少有点疲惫,您若是有事就请先忙,不用理会我们。”
李元均刚想继续接话,却被一声尖锐的呼唤给截断。
见到附近摊位上有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谈焕玉一时心血来潮,拉着不情不愿的洪莉脱离大部队前去瞧看,此时挑中欣喜物件的她正大声呼唤着林相宜。
看出眼前针锋相对矛头的林相宜有些为难,着急地看向徐絮,徐絮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简单地以眼神示意过去看看。
谈焕玉在摊位上相中了一条项链,一条纯金带花的项链。那条金链子上串着一枚有托盘的挂坠,托盘同样是金子制成的,坠形乍一眼看上去就能认出是一朵盛开的花,细长而层叠的花瓣原型是殷红色的宝石,宝石在午后柔熙的阳光下,亮着绚丽的光彩。
浓厚的色彩在欣喜的谈焕玉看来,是直击心头的存在,而在姜城北的眼里,却是勒住他们脖颈,压榨渗出的鲜血。
“好看吗?”谈焕玉拿起项链,在脖子上比划着,眸子里闪着的光,堪比闪耀的珠宝。
林相宜甚是随意地“嗯”了一声,僵硬又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谈焕玉眼下天真浪漫的举动,无论怎么瞧,都是林相宜无法理解的存在。她过于洒脱,洒脱得犹如前来进行生**验的旅行者,而非命悬一线的闯关者。
林相宜不知谈焕玉之前经历的那些历程是否真如她所言那般轻松,她只知道,谈焕玉亲眼目睹过宋喻白无缘无故地消失,也听闻了邓博茂车祸火海事件,两者的遭遇搁在现实世界里,无亚于下落不明与死亡。她自知自己不算聪明,但几场游戏下来,有些事,隐隐还是能够感知得到,更何况是比她敏感的谈焕玉。
可为何?为何谈焕玉能如此轻松和坦然?
回想起餐厅内谈焕玉脱轨的举动,偏偏又与现下失常的状态有着巧合的碰撞。那时的谈焕玉像未经历过“包子事故”的人,一拿过小厮递来的菜单,放纵且尽情地点了些他们避而远之的东西。
林相宜默默注视着眼前笑靥如花的谈焕玉,突然一道后知后觉的领悟撞了进她的脑海。或许……没准她应该用更为贴切的病态来描述此时此刻的谈焕玉。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现在的谈焕玉是濒临崩溃的无助,是选择用另一种欢快方式寻求解脱的肆意妄为。
“喜欢吗?”李元均走到谈焕玉身边,伸出的手指尖不停歇地在摊位上其他物品上徘徊、跳动。
谈焕玉低下头,来回抚摸着坠子最上方的那颗红宝石,目光晦涩地闪烁了一下,旋即无犹豫地应答:“喜欢,非常喜欢。”
“那正好,我送你。”李元均笑眯起眼,“漂亮的东西也是需要有相适应的人。”
“真的吗?”谈焕玉睁大了眼睛,眼底似乎有些透明的液|体在眶内,不停打转。
李元均一边掏钱付款,一边说:“当然。”
围观的几人面面相觑,任谁都觉得李元均超过本份的大方来得十分诡异,也清楚谈焕玉的毫无防备存在着不妥,但谁都没有上前阻止,任其发展。他们都知道,自己无理由,也无权利插手别人心甘情愿的事。
“彼岸花。”洪莉用小到只有蚊子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什么?”耳尖的陈肖疑惑。
洪莉哭丧着一张脸,抬了眸对他说:“项链上的花是彼岸花,一般大家都说它代表了生死两隔,是死|亡的花朵,不是一个有好寓意的花……不应该买的。”
陈肖摆回头,望着高高兴兴让李元均帮助带上项链的谈焕玉,有种不详的预感从心萌生。
李元均送完项链,竟不再纠缠,简短地说完不再打扰大家游玩兴致,便与众人分道扬镳。
林相宜目送着李元均已经远去的背影,立马转头开始劝说谈焕玉取下散发着诡异气味的项链。可谈焕玉哪肯,她执拗地用手掌护住项链,吵着闹着,非说是她此生得到过最好的礼物,任谁都不能从她手中抢走。
林相宜叹了口气说:“不是抢,只是让你取下来,东西太危险了,你根本不知道它会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你这是嫉妒!”谈焕玉杀红了眼,阴阳怪气地奚落着林相宜,“你羡慕我有,我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你想要,就得去争取啊!想要是需要自己去努力的,不争取怎么可能会有!”
尖锐的话语把林相宜气得一张娃娃脸鼓了起来,最终扔下一句“随便你啦”,然后转过身去,快速走回徐絮身边。
“观戏”的张奇邃冷哼哼地评论了一句:“女生的感情真脆弱。”
一次两次,姜城北也烦了。他斜瞟了张奇邃一眼,真不知张奇邃是怎么将一件小事拉扯到男女偏见上,这副模样和网络上那些嘴碎的键盘侠有啥俩样。他学着张奇邃的模样,冷哼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嘲讽:“那不都是因为男性都懒得建立感情。”最后还给了张奇邃一个“就像我们俩”的眼神。
小刺猬再度开扎。
计境笑笑,没再继续关注他们之间的小打小闹,他严肃地转过头,一副若有所思地看向专注摆弄项链的谈焕玉。
若说第一条线暗藏在李元均手里的照相机,他拍摄下的,是他认为美的事物,那么第二条线在哪?是否和谈焕玉脖子上戴的项链有关?
同样的疑问,也出现在了姜城北的脑中。
几日同住一间房的林相宜和谈焕玉因一条项链闹翻了,两人自然再没心思去理会后续应该进行的活动。林相宜气鼓鼓地嘟着嘴,扬言要回去换房间,谈焕玉不甘示弱地双手抱胸,昂着头,不吭声。
拗不过两人的徐絮扁扁嘴,深深地看向姜城北他们:“这样吧,我带他们先回去,如果你们还有其他事要做,咱们就先在这里分开。按刚才李元均的话来看,路上应该不会再遇上他,所以不用太担心,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徐絮的话一出,姜城北就知道,很大可能是她也猜出了李元均是这几起事故的中心,至于怎么知道的,就没什么过问的必要了。
拿不定主意的陈肖看了看姜城北,又看了看计境,似乎在等候他俩的发言。不懂话中含义而些许迷惘的戴起烨一样没啥表态,只是学着陈肖看了看姜城北。
接受众人目光的姜城北正想开口,却被计境抢在前头开了腔:“我有件事要确认。”
想到前来途中计境瞻前顾后的表现,姜城北不等其他人回应,迅速接话:“我跟你去。”
计境眼角轻轻一跳,对视上眼神同语气一般坚定的姜城北。俩人在暗地进行了一场电光火石般的对峙,最终计境拗不过姜城北,点头同意了,然后在下一秒,他又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提出相同想法的陈肖。
除去因非自愿放弃而一再回头的陈肖,似乎没有一人对计境想去哪、要确认些什么有所好奇,无一不是平淡地跟随徐絮一同离开。
目送走其他几人,两人却迟迟未有动身意向。伫立在原地的时间里,计境忽然不正经地笑了,歪头打量着双手环抱于胸的姜城北,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要求和我同行,难得。”
“别多想,我只是也想知道答案而已。”傲娇的姜城北撇嘴。
计境一挑眉:“哦?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地方是哪里?”
“知道。”姜城北率先迈开腿,边走边说,“刚才跟在他们后面走就行,非得拉开那么长的距离,搞那么神秘,等会如果迷路了,你负责。”
计境笑说:“嗯,可以,我负责。”
姜城北不是路痴,记忆力勉强算得上优秀,几个时辰前走过的路,七七八八能记得住几分,倒是坦言要负责的计境却无担当地跟在他后边,一瞬不瞬地望着姜城北圆润漂亮的后脑勺,笑得像朵正在接收明媚阳光的妖艳鲜花。
路过洋房的那刻,姜城北做贼心虚地“唰”地一下,飞速跑了过去,身后的计境则不急不慢的,仍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走,懒散悠闲得像个正在散步的老大爷。姜城北忍不住唾弃,急忙弯腰弓背地窜了回去,一把拉住计境的手腕,硬是将他拽着往前冲。
“有什么好怕的?”计境调侃,“我们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姜城北瞪他一眼:“刚才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不就是不想他们提前卷进来。”虽然昨晚计境言之凿凿地说着自己没有大爱之心,实际上有想法的时候,若是能避开,他还是会选择先独自执行。
“不是不想让他们提前卷进来,而是不想带上拖油瓶。”计境纠正。
姜城北“嘁”了一声。
抵达目的地,眼前的情况果不其然如两人料想的那般,昨日燃烧殆尽的街道,今日恢复如初,宛如昨日任何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姜城北努力眨了几下眼,试图确认眼前所见的真实性。
“所以这里真的……每天都在重置……”姜城北呆楞地望着前方完好无损的事故发生地,缓慢地说。
计境仰着头,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回应:“嗯,报纸上没有提到昨天的事件,混凝土桥变成了木桥,上圆明园和虎丘,三个点都在暗示这里每天都在变化。”
姜城北回眸,还是照旧是那个问题:“根据什么东西变化?总不能无缘无……”
姜城北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显然,疯狂运转的脑子急切地帮他作出了否定回答。不会,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李元均特意记录下同一条路不同时期的名称,一定有重要的缘由。
等等,时期,对,他怎么能没想到时期呢!姜城北恍然。
他一个箭步冲到计境面前,本意是想显摆比计境早一步找到结论,没料到,自己孩子气的举动,竟让计境一颗本来十足稳妥地心,悄悄漏了一拍。实际心中已有结论的计境并没有打断姜城北的炫耀,而是怔怔地凝视着眼前一双洋溢着喜悦的硕大眸子,不动声色地向后退让了一步。
计境挑眉,莞尔一笑说:“哦?看来是你赢了。”
姜城北骄傲地一摆头:“时间,变化的东西是时间。林相宜说过,虎丘是民国末期更改的名字,但今天那条路叫上圆明园,所以今天的日期肯定在民国末年前,桥会从混凝土桥变成木桥,一样证实了这点。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今天的日期比昨天来得早,是不是表示游戏里的时间,每天都在倒退?”
计境摇头:“不仅仅是倒退。”
“那不然是什么?”姜城北问。
计境沉默了。
姜城北看得出计境心中存有一个整体性答案,但又对答案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想来应该是暂时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来支撑他的观点。姜城北顿了顿,直言不讳地说:“说吧,这里就咱们俩人,就当私下的探讨,而且你不说,没多久我也能猜得到。”
后半段话,姜城北是照搬早晨徐絮对计境说的话来讲述,不过他十分明了,计境并不晓得他偷听到俩人的谈话,因而此刻的他,并不祈求计境会对他的话做出具体的反应,至于后续能否从他的话里扒到这一层关系,全依赖计境的自觉。
计境不知感受到了什么,极清浅地笑笑说:“我猜是循环,时间的循环。”
“时间循环?”姜城北重复了一遍。
“还记得到这里的第二天,李元均在车上说了什么吗?”计境尽力帮姜城北回想起过去的几日,“当天早晨他拿到了自家车子的牌号,由工部局发来的。如果我没记错,1912年民国初年,工部局才开始设立车牌,当时车牌很贵,没几个人能拿得到牌号,单枚牌照价格基本也如李元均所说,值千斤大米。不过昨天接送林相宜他们的车辆,无论是车牌号的编号样式还是车型,都不像是民国年间的产物,再加上早晨林相宜口中那座变成木桥的混凝土桥,侧面证明昨天的时间,的的确确不在民国。前两天我们很难一眼看出,是因为时间段正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来过渡,但经过今天,现在再反过来想想,是不是一下子就能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前天我们处在民国年,昨天不在,所以今天又进入民国年了?”姜城北总结,“一日倒推,一日向前,是这个意思?”
“不,还不能完全确定具体以什么为界限而循环。”计境说。
终于能跟上计境的思路,姜城北松懈地点了点头:“嗯,我懂,得看明天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