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肖懵了,他瞪大了双眼,缓慢而卡壳地扭过头去问身后的蒋胥泳:“你瞧见了吗?他们是不是被转到底下去了?”
“看来解锁开关的方式是水压。”蒋胥泳神情倒是稳定,“我们得下去跟他们会合。”
“确定那里就是出口吗?”被毫无防备的情景吓得往后退好几步的杨修齐弱声问。
蒋胥泳说:“你们忘了保护机制了?朱彦远现在也在底下。”
是理。
陈肖再无二话地舒展开眉眼,深深吸了口气,径直蹦到水池内。下边的承重平台轻如一块跷跷板,再一次飞快翘起回落,然后空间再一次恢复平静。
蹲在泳池旁的蒋胥泳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两位女性:“下吧,一起,我垫后。”
信任是相互的,两位女性点头,同时向下跳去。在平台打转的途中,蒋胥泳抓准最高点的时机,随之而下。
下面的世界大跌了战战兢兢后勤组的眼镜,没有危险物品,没有怪异事件,就是一间普普通通,有一扇门的亮堂房间。先掉下的几人或坐或立,全都在静候他们四人下来。
“欢迎归队。”顾雨彤笑盈盈地说。
“看到你们一下子不见,我们都吓死了。”陈肖手压在心脏的位置,想起刚刚狠下心跳下的那瞬间。说真的,他心里实际没底,只不过觉得必须要试试,毕竟留在上面,同样是个死局,下了泳池,没准真能打开一个新局面。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胆子其实也挺大的,竟然没让害怕阻止到脚步。
“别说你,我们也吓了一跳。”顾雨彤笑着说。
陈肖想了想说:“其实现在想一想,原理不复杂,上门那个房间利用虹吸排水,再转换成地下泄水闸,将水全部排到下面的房间去。通过水的压强去挤压某个器具,使得这间房能被顶上来。”
“一间套一间?一个游戏而已,搞那么复杂。”
童乐杰边说着话,边往墙边走。几轮下来,他的体力消耗甚大,刚刚还从楼上无征兆地摔了下来,此刻一身骨头,已在散架的边缘游走。他正想靠墙支撑一会儿,岂料刚贴近,就被顾雨彤大声喝止:“别靠,如果房间真是被顶上来的,墙体可能不稳当,别惹祸。”
这游戏纯粹来搞他的吧!童乐杰的太阳穴,狠狠跳了几下。因为身上湿答答又黏黏糊糊的衣服,所以他并不想坐下,想着站着也行,只要找个地方支撑,总还算舒服,可现在,竟然连靠都不让他靠!童乐杰憋着气,故意把手轻轻地搭在墙上,没好气地问:“这样行了吧。”
未等顾雨彤回应,体型较壮的蒋胥泳,落地了,整间房被重力震得晃荡了几下。顾雨彤那枚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小心脏,差点儿被晃出嗓子外。
下了楼的陈肖不似先下楼的几人那么悠闲不靠谱,他自觉扛起重任,在房间内到处晃荡,定睛细看,认真地将房间上上下下都瞧了个通透。他站在那扇无比可疑的门前,总觉得有哪不太对劲。他没回头,一头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门上的花纹的纹路,顺嘴问道:“你们不觉得这扇门,有点儿眼熟吗?”
童乐杰噗嗤笑出了声,说:“眼熟,能不眼熟吗。咱们拼了命,不就是为了找这扇门。”说罢,他走了过去,一手像最初见到他时一样,吊儿郎当地插在衣兜里,一手则蠢蠢欲动地搭到门把上,“人都到齐了,是时候走了吧。”
“走。”
童乐杰打开了门,门外一片漆黑。
本在最前端的姜城北临到门前,突然觉得自己必须与KING好好道个别,于是转了步伐,回到朱彦远身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因被绑了双手而无法控制平衡,最后摔了个屁|股蹲的人,眼眸里覆盖的那层厚厚冰霜,宛如一把锐刀,正一寸一寸地剜着朱彦远的皮肉。
姜城北抄着盈满复杂情感的语调说:“还是来正式道个别,再见,KING。”
逃过泳池漩涡的姜城北曾细细想过,被念出名字的他们,为何能够从“他们”的手里逃脱?是因为朱彦远的无限贪欲与被允许实现的**之间起了冲突,还是因为他们强烈的存活念想,带动了整件事情的转化?
虽然姜城北知道,这一切,无论他怎么猜想,这些疑问,都不会有人告诉他正确答案。想来,朱彦远此时应该也同他一样纠结于此,只不过相比于“幸存者”的他,这些事,作为“加害者”的朱彦远,应该更为在意。
被气场压得难以喘气的朱彦远,久久不敢动弹。等人接二连三地出去了,他才回过神来,火急火燎地挪动着屁|股,想退到墙边,依靠着墙面与衣服的摩擦挣扎起身,然后跟着一并出去。却没想到,碰见了执意走在最后的蒋胥泳。
蒋胥泳为了发泄怒火,趁此机会,磨磨蹭蹭又推三阻四的,将其他人都送出了门,他才回过身,抬起腿来,往朱彦远身上猛地踹了一脚,直接将朱彦远踹飞了一小段距离,临出门前,还不爽快地朝地上唾弃了一口。
出了门,蒋胥泳为防朱彦远从里边开门的小心思,一关上门,他便牢牢地拽着门把手不放,以力气压制。出乎意料的是,里边闹腾了一两声就静了。
与他们设想回归现实世界不同,也与前一关被封锁在一个密闭空间不同,门外的世界一片漆黑,不仅眼前什么都看不见,除去呼吸声,周围寂静得令他们发怵。
估摸过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空间里突然亮起了灯,猛地闪烁了两三下。姜城北的眼睛一时受不了强光刺激,立刻闭上了眼。就在他闭眼的当下,周围各种吵杂的人声、R&B曲风的音乐声、酒杯碰撞的声音,一同冲击进他的耳内。而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由各类香水和酒精混合的气味。
“卧槽。”率先适应环境的童乐杰,忍不住说了句脏话。
姜城北缓慢地睁眼,发现他们置身于一家极具复古情调的酒吧内,酒吧昏黄的灯光打在马赛克风格的墙壁上,透着一种诡谲不适的同时,又让觥筹交错的景象达到了极致的暧昧。
刚进屋的几人紧绷着身体和神经,僵持在了原地,与周遭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然而奇怪的是,对于“空投”到来的他们,竟无一人受到影响,依然自顾三三俩俩聊着天。
眼前的世界,禁不住让他们怀疑起存在的真实性。
“真的,不是在做梦。”童乐杰伸手抚摸了两侧丝绒材质的桌椅,柔软微扎的质感提醒他,他们真的抵达了某个怪异的空间。
诺大的空间里,有且仅有中间吧台处存有空位。姜城北心中默数,正巧九个,显然已经安排他们下一步前往的脚步。
被人操控戏弄的滋味,引得姜城北浑身不对劲的怪异。他别扭地站着,不情愿挪动一步。
陈肖眼尖,即刻就发现了姜城北的情绪变化。可他估摸了半天,也不懂要如何捋顺姜城北的脾气,只能强行拽着他往前走,然后一边走一边试探性地补充说:“难道你没有想知道的事吗?我好奇死了,总觉得背后有什么巨大阴谋。”
姜城北嫌弃地瞄他一眼:“你和蒋胥泳一样,电影看太多了。”
“我知道。”陈肖嘿嘿地笑着,“你不知道我们程序员过的是什么日子,生活太辛苦了,我总得为自己制造点乐趣,放松放松才行吧。”说着,陈肖的注意力转向紧紧跟随在后的计境,“我说的对吧?”
计境起初没搭话,后来多走两步,像给到了面子,可又不太像地说:“多看点书。”
这冷屁|股贴的!姜城北哈哈了两声。
落后的蒋胥泳发现自己死|死拽着的门,被更换了一扇。眼前的这扇门,比刚才他攥住的那扇漂亮,富有艺术感,非常符合这间酒吧的格调。他警惕而小心地慢慢松开了手,甚至由于担心发生情况,还多候了半分多钟,确定一切万无一失,才敢跟上大部队的节奏。
站在吧台中央的酒保一见他们落座,便冲他们莞尔一笑。他从吧台底下取出九张长方形卡片,一张张推到众人面前,说:“你们的邀请函。”
浅色系卡片的正面,是被几道线分割成五份的空白,背面则精致地绘制了一幅运用圆形和多边几何图形组成的几组花案,每个花案之间用多条折线链接,上下两侧为对称构造,整幅画远远看上去,好似一块电路板。
姜城北拿起卡片当扇子,扇动了几下:“邀请函是什么意思?还没结束?”
酒保一边忙活着从架子上取酒调酒,一边维持着永远不变的笑容回话:“等图案显现,你们就能得到想知道的答案。记得,保存好它。”
“图案?”陈肖将卡片翻来倒去地看,着实没能理解酒保话中的意思,“不至于说的是背面这个图案……所以你指的是后面这部分空白?五个方块,难道表示我们还得再闯五关吗?不是吧!”
“哐当”一声,冰块从酒保手中的调酒杯上方坠落至下部。他不作声地将酒先倒进早就放置好的酒杯中,然后推至坐在中间位的陈肖眼前,最后才回应了问话,只不过,口吻模凌两可得令人生厌:“明白的人很快就能明白,不明白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这杯酒,是恭贺你们通关‘萨达纳帕拉斯’游戏的奖励。”
“萨达纳帕拉斯?”童乐杰满脸写着问号,“什么东西?”
“古国亚述的最后一任国王。”计境伸手取过酒保递给的金酒,抿了一口,“被叛军围剿之前,他下令让侍从杀了自己的妻妾犬马。”
姜城北看计境淡定地喝下充满阴谋味道的酒,心想着,他心还真大。姜城北低语道:“你不怕酒里有毒,什么都敢往嘴里送。”
计境一听,笑了,特意晃动了两下杯子:“真想让我不明不白的走,刚才机会有的是。”
姜城北闷哼一声,撇回头去。好巧不巧,撞上了酒保探身送酒,以此距离,想来刚才的对话,都被酒保听了进去,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他凝着眼前的酒,不敢轻举妄动。随着时间的推移,肚子哭嚎的饥饿和无比渴求滋润的嗓子,迫使他转头看了看身侧已经喝过酒的其他人,在确定他们无恙的状态后,姜城北谨小慎微的心才算定下。他学着计境端酒的方式,将酒端起,轻轻地放到嘴巴抿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合他的口味。
所有人拿到的酒水都不同,也都符合他们往常的口味。很明显,是酒保的有意而为。这种迎合,仿佛有点儿饲养宠物的错觉。“他们”注视着,将他们当成小动物一般饲养、观察,对他们每个人的生活、情感、性格,乃至于品味都了如指掌。
“啊,我知道。”顾雨彤突然叫出了声。受计境点拨,顾雨彤顿时想起自己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一幅画,“我看过一幅图,应该就是画这位国王的故事。记得是法国画家德拉克洛瓦根据拜伦的历史长诗画的,画中国王带着皇冠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这一暴掠的过程,好像一切和他没有关系,甚至有点儿享受这种血腥。”
“享受?”蒋胥泳惊讶,“这是什么变态思想,他难道不知道外面有叛军,难道不知道自己后面也会死吗?”
“知道,但是当下他无法拒绝啊,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能以我们自身想法去评判的。”顾雨彤叹了口气,“就拿游戏来说,换作我是KING,即使知道大家一起通关是最好的结局,但遇到一些事的时候,我觉得我可能也无法保证自己会忍得住不去用它。”
确实,姜城北能意会到顾雨彤的一番话。
将经历过的前后关系都梳理过一遍,姜城北大致看懂了这场游戏的路径。他低声嘟囔道:“所以是场循环游戏?”
计境留意到姜城北手指指腹在酒杯口处默默绕圈打转的小动作,点头说:“可以这么解释。”
当KING肆无忌惮地运用被赋予的捕杀权力,在**和权力的侵蚀下,人很容易就会忘却一切,当他沉浸在刺激和便利的泥沼中的时候,再转眼将他运送往第二场游戏,抽走了高傲的身份,让他体会到被捕杀时,产生的那种无可逃脱的绝望。
将其层层剥开才发现,这场游戏的可怕之处,竟不是逃离,而是无论从横向或是纵向,那一层接着套一层的关系。只经历过A级房间的他们,已经处在绝望的边缘,可想而知,堕落至二三层级,甚至更高层级的其他人,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