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心思百转套真话

就在宿莽几近绝望时,眼前精光一闪,一根细细的丝线从他身边射了进来。丝线往上一拉,天崩地裂,周边景致轰然倒塌,这条巨大的地龙瞬间被裁成好几段摔在地上。

布满符咒的地龙身体就像是被水浸泡过的纸,立刻皱巴巴缩成一团,腹中的累累白骨和宿莽都跌了出来。

黄耘霄手中的九日收回,坐在马福身上,沐浴着月光,从空中犹如神女一般缓缓降下来。

她跳下马福,奔过来扶起宿莽道:“你有没有事?”又问站在一边阴沉着脸的三叔:“三叔,这是怎么回事?”

三叔道:“你怎么没去百兵谷?”

黄耘霄答:“我本就是来找这个残废的,那条鱼关我何事。”

三叔愈加脸色阴沉:“那意思是你要帮他?”

黄耘霄横在二人之间:“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抓他干嘛?”

宿莽依旧气息不稳,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黄耘霄称他为残废的事情了。他喘息着对三叔道:“三叔,我师父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呵呵……哈哈哈……做了什么!”三叔负手而立:“旱灾刚起时,我算出那地往后十年都不会有雨,劝他们迁徙。但他们不但不跟我走,还将我妻女控制起来。他们怕我走了,不再有人帮他们除祟。渐渐地村子被黄沙围困,再也走不出去。不知是哪家,哪一个人起的头,他们开始分食饿死的老人孩子,渐渐地死人也被吃光了,那只好制造出更多的死人!那一刻开始,我就应该知道这个村子没救了。可我愚蠢至极,还为他们去远处求雨。殊不知他们受鬼物挑拨,炮烙活人从鬼物那里换取水。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体会过我的绝望,感受过我的痛苦,你说,那个村庄的畜牲们,该不该死?!”

黄耘霄第一听三叔说起从前,这个没头没尾的故事听得她一头雾水。

宿莽却知头尾,于是找出了其中破绽,问:“先不说你是修道之人可以辟谷,你妻子儿女难道与他们一样也吃了那些村民?不然怎么坚持到你赶云回来?”

三叔道:“当然不可能。他们虽没结仙缘,但凭我渡点法力,撑个一两年又有何难。”

黄耘霄更不解了:“这些狗屁事和白兹有什么关系?又和宿莽有什么关系!”

三叔一指宿莽:“我儿死时承受了太大的痛苦,化为厉鬼,不过是为报仇生吞了几个畜牲,就被白兹抓住。他除去我儿,又来抓我,将我封在他的符咒上百年。若不是他一时不甚将我遗落在符水里,还不知要封我多久!”

宿莽反应过来:“我师父用符咒封住的人,都是走火入魔危极其危险的人。你……”

三叔打断他的话:“走火入魔又如何?扪心自问,除了那些畜牲的后代,我没滥杀一人,最后却落得被他封入建宁,终身不得出界的下场。”

“这里除了野兽就是妖物,瘴气横行,毒雾满山,你知道最初在这里存活下来多么难吗?我修为本就不高,整整五十年,我才不再莫名其妙中毒,才勉强能斗过哪些山精野怪,挣扎着活了下来。这双眼睛,就是误闯了瘴气沼泽地给熏的。我看不清楚东西,尝不出味道,这一切,都是拜白兹所赐!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凭什么将我困在这里自生自灭!今日,我也让他的弟子尝尝我所受过的苦!感受一下我妻儿的莫大怨气!”

黄耘霄见三叔又要冲着宿莽发作,连忙抱住他,催促宿莽快走。

哪知宿莽连着经历了三场生死轮换,早就全身脱力,往后走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黄耘霄也不想真与三叔动手,立刻唤来马福叼着宿莽便逃了。

三叔也不跟黄耘霄急,只哼哼道:“只要在这建宁,那小子肯定就跑不了,我看你护他到几时。”

黄耘霄便道:“那我们就不在这建宁了。”

三叔气结:“我养你那么大?你居然要跟一个认识才不过几月的小子跑?”

黄耘霄道:“你养我?冬日叫我下湖,夏日绑在树上晒,练剑的第一日就要我去取了山妖的内丹给你服用。要不是我命硬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三叔跳起来:“我教你练功,给你做饭,把你从奶娃娃带大!”

黄耘霄声音也大起来:“我入建宁时就已经不是奶娃娃了。要不是怕自己一身功法后继无人,你会教我?你教我练什么?第一个练的就是辟谷!有谁会教五岁多一点的娃娃辟谷的?后来又将我扔到野兽堆里自生自灭,要不是碰到万里,恐怕我早就是白骨一堆了。去你/妈的做饭,要不是动手抢过你手头的熟肉,我现在还在吃生肉饮鲜血”

三叔听到黄耘霄口中的名字一怔:“万里?寒山的万里?”

黄耘霄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嘴要逃:“我什么都没说。”

三叔伸手拎住她:“把话说清楚!万里一直在出入建宁?”见黄耘霄不说话,他便料到这件事十有**是真的。

再说当时万里送她过来的时候,不说别人,至少他是真的没有打算认真将黄耘霄平安健康地养大。他们十几个被限制在建宁的走火入魔的罪恶之人,只是拿这个小屁股蛋当成在他们修行之余的一个玩意儿罢了。想起来便逗一下,想不起就扔一边,有时候他们闭关,也从不问黄耘霄的去向,仿佛黄耘霄如树木一般,自己能天生地养。

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家伙不但顽强地活了下来,功法还学得有模有样的。时间久了,他们十几个人渐渐接受了自己这辈子都出不去建宁的事实,便一个比一个积极地将自己毕生所学倾注在黄耘霄的身上。

小家伙天赋不错,人也聪颖勤奋,一学一个准,几家功法混着学竟也不会错乱。他一直以为她是天赋异禀,现在想想,如果有万里在背后指点,那这一切更说得通一些。

三叔略一思考:“不对,燕唯行一直限制着他三个徒弟的行动,不会让他们私自下寒山。”

这次换黄耘霄吃了一惊:“燕唯行和寒山什么关系?万里的师父?那寒山老道是谁?”突然她又反应过来:“燕唯行是寒山老道?!”

“寒山老道?”三叔咀嚼了一下这个称呼:“后人好像是这么叫他的。”

这回黄耘霄不挣扎了,她反手握住三叔:“三叔,你还知道什么?”

三叔沉着一张脸:“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你从我这里套了话,都是去帮助那个白兹的小徒弟吧。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他体内的其中一魄,可就是燕唯行身边的那只灵兽夫诸的除秽魄。”

黄耘霄的眼睛更亮了,道:“三叔好厉害!你还能看出什么?”

三叔甩开她的手,眼神阴冷:“少套我的话,我可还想要他的命呢!”

黄耘霄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三叔,他是他,他师父是他师父。他只不过是他师父用来复活陌回赤子的替身!你拿他报复有什么用,也不过瘾啊。”

三叔听罢恍然大悟:“难怪第一眼见他就觉得有些眼熟。”随即又冷“哼”一声:“就这么个玩意儿?做陌回赤子的替身?如果不是白兹疯了,就是我这七八百年白练了!”

黄耘霄又急眼了:“什么叫这么个玩意儿,他有名字,他叫宿莽。”

三叔不屑道:“有名字有什么用?我在地里随意揪只山鼠出来,也能给他取个名。替身是这么好做的?尤其是陌回赤子的替身,先不说□□得如何坚韧强壮,最起码他必须得是个人!连人都不是的东西,做什么替身。”

这话说得黄耘霄一愣:“什么意思?什么叫连人都不是?他明明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什么人?拿丹果玄金造一副身子,乱七八糟安几个魂魄,就是个人了?那和我拿纸剪个纸人,吹口法力就能动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黄耘霄听得更迷糊:“你的意思是说,宿莽是白兹用什么果和金子造出来的?”

三叔摆摆手:“是不是白兹造出来的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他定不是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

三叔懒得再说,只撸袖子道:“不管他是白兹的徒弟还是白兹造的替身。这建宁被白兹流放过来的人可不止我一个,我去那些老头子闭关的山洞前吼一嗓子。嘿嘿,几百年过去了,我没日没夜地勤奋修炼精进,就为了找白兹报仇,等我宰了这个小子,怎么都算是毁了白兹的一点心血,我可以死而无憾了。”

黄耘霄火气上来:“都说了有本事去找白兹,你拿宿莽出什么气?”

三叔也生气了,气得胡子直翘:“我真有那个本事去找白兹会多么多年连建宁都不敢出吗?还有,你还没说万里是怎么回事?为何他出现在建宁!”

黄耘霄知道瞒不顾去了,只好道:“是,他一直隐身在建宁,周边的村落怕是已经都成了他的羽翼。”

三叔冷笑:“这个出尔反尔的万里,又想将你藏身在这里,又一边违背诺言守着你,当真小人!”

黄耘霄又吃了一惊:“什么意思?是他将我送进建宁的?可他说是路过建宁看与我有缘,提携我一把罢了。”

“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谁会路过建宁?”三叔道:“当年他拜在陌回赤子门下,替陌回赤子镇守流云寺,后与一妖女相恋,叛出佛门,又拜入燕唯行门下,不知何缘由将你送入建宁。翻山越岭不知受了多少磨难才将你藏入建宁,若说你不是他与那妖女的崽子,鬼才信!”

黄耘霄如五雷轰顶一般立在原地:“可是你说我无父无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是顺着建宁的湘水流过来的。”

三叔“呸”了一句:“我还说你二叔不疯呢!你信吗?”

黄耘霄也连着“呸呸”两声:“二叔本就不疯!不然他为何看得出安隅姐姐的天命。你还没说为什么宿莽不是人呢!别岔开话题引到我身上!我才不在乎我是哪里来的,我只在乎我现在在哪里!”

三叔“呸呸呸”三声,唾沫星子直冲黄耘霄脸上:“滚你吗的,没良心的兔崽子,老子现在就去将那群闭关的老头子都叫醒了,让你看看你到底在哪里!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也轮不上你这只贼狐狸!”

黄耘霄“呸呸呸呸”跺脚骂:“你才贼狐狸,你们全家都是贼狐狸!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哪里跑!”

口中如此叫嚣着,俩人却谁都不动谁,一个急急乘风而去,一个忙着联系马福。

日出东方,朝霞火红,知非背着安隅奔了过来。

安隅问她:“突然多出好几个人在找宿莽,怎么回事?”

黄耘霄立刻意识到刚刚明面上三叔七扯八扯地说了那么多,背地里其实早已联系了那些糟老头子。

对方只是在拖延时间。

她暗骂自己大意,居然这么掉以轻心。她对安隅和知非说:“建宁不安全了,我们得赶紧出去。”

安隅还没太懂怎么回事,黄耘霄额间烙印又是一闪,一只巨大的蟒蛇从土里钻了出来,她拉着安隅坐上去,对知非道:“你比我厉害,去东方二十里外的百兵谷找季云间。”她又遥遥一指一座山头:“两个时辰后那里汇合。如果找不到季云间就不找了,留信息,让他自己下山出建宁。”

知非不愿离开安隅,站着没动。黄耘霄急了:“还站着干什么,快点去。我不会伤害安隅姐姐的!不信的话歃血为盟!”

没等她真的咬破手指,安隅连忙阻止她,朝知非点了点头,知非一闪不见了人影。

黄耘霄拍了拍大蟒蛇的头:“快走!”

蟒蛇驼着二人,飞快地朝黄耘霄指的山头过去。

安隅在后面紧紧搂着黄耘霄的腰:“宿莽呢?”

黄耘霄答道:“马福带他先走了,具体情况等我们汇合了再一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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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生平记录帖
连载中黄嘉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