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传来妖兽的怒吼,一阵叩门声在小院外面响起来。
知非捏了个光明咒扔过去,是祝适。他拎着佩刀站在门口,见到院里多出宿莽一个男人明显吃惊不小。
但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急匆匆地对君安道:“你走前门下山,快。”
君安问:“什么情况?”
祝适道:“后山的八十里万鬼阵破了。你快走,不然想走都走不了了。”
君安自然是不想趟渚空城的混水的,拉着知非便要走,凭空却闪出一只信鸟来,信鸟不等人展开,自己张嘴嚎叫起来。
它一板一眼地道:“两百年了,故人再次邀约,安宗主岂能推辞!后山八十里万鬼阵等君。”
那只信鸟红色瞳仁一转,竟露出一丝嘲笑,**于众人眼前。
君安脑海中嗡地一声响,眼前一片赤红,她紧紧捏住自己的衣袖,努力稳在原地。
两百年了,她再次见到了这只能口吐人言的红眼报信鸟。她花了很久的时间才知道这是用远方一种叫鹦的鸟,取其舌尖第一滴血画为鸟眼,注入法力后,即可不需再做书写,直接口述它便可以传达信息。
而这种信鸟,世间仅一人精通其道——渚空城祝明朝。
君安来渚空城的目的不仅仅是南海遗珠,也有一部分是为了他,她当下抓住知非的手臂:“走!”
知非却站着没动,眼神里露出几丝犹豫:“小姐,我们……下山吧。”
君安抓住她半边胳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下山?祝明朝就在眼前,你叫我下山?这两百年安逸的生活令你忘了我二哥,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知非不敢与她愤怒的眼睛对视,紧紧咬着嘴唇。
“好,你不去,我自己去。”君安松开知非,赌气一般推开还挡在院门前的祝适,往后山跑。
知非深叹了口气,飞身而上一把攥住君安的腰身,带她朝后山掠去。
季云间与宿莽见状连忙追上。
宿莽边跑边喊道:“君安老板,祝明朝有渚空城蝮蛇之称。其人不但诡计多端,阴险狡诈,而且法力高强。你千万不要冲动,我们从长计议。”
君安冷笑道:“从长计议?这一百多年来,我只知他藏身于后山,多次打探不得其下落。这次他自己现了身,我岂可放过他。”她暗自咬牙,将祝明朝千刀万剐的梦她做了两百多年,还不够长吗?!
近了才知道,后山哪里是什么火光冲天,明明就是漫天的污秽鬼气。八十里万鬼阵中无数妖魔邪祟自相残杀。一些强大的鬼将一口气吞下几十只厉鬼走尸,身体暴涨数倍,嘶吼声振聋发聩,如此这番,不要片刻,马上会有新的鬼王诞生。
后到的祝适一阵头晕。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是真的,着急地抓住驻守后山的几个弟子追问:“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君安冷笑一声道:“祝城主还不清楚吗?这是有人在你后山养蛊啊。”
祝适愕然,还没反应过来,反问:“养什么蛊?这怎么可能?!”
宿莽道:“祝城主不会不知鬼王是如何进阶而来的吧?他们吸收万物的憎恶与怨恨外,还以吞噬同族为修炼之道。你这八十里万鬼阵,层层叠叠镇压了多少世间鬼物邪祟,只要将他们一并放出来,自相残杀,互相吞噬,总有一只能获得最后的胜利,成为万鬼之王。这不是养蛊又是什么?”
眼前的景象好像画本子成真,季云间与宿莽同时道:“嶓冢潭。”
这遍地惨状不就是赋华之前形容的嶓冢潭马!只不过占地面积没那么大。
话音未落,天空中几道闪电划过。几人齐齐抬头,哪里是什么闪电,乌云密布的空中,几道佛家金光不停闪现,金光中的魑魅魍魉如暴雨般落入八十里万鬼阵来。
如此明目张胆地泛着邪气的佛光,众人只能联想到一人,今天早上的万里。只是这佛光在空中疯狂地撒着邪祟之物,而他本人又躲到了哪里?
加上佛光的喂食,八十里万鬼阵内顿时如一锅煮沸的水中又倒入烧红的油,阴森恶寒的鬼气蓬勃外溢、活蹦乱跳地朝四周侵蚀而去。
渚空城的嫡系弟子们齐聚过来,只敢站在一旁看,毕竟连祝适这个城主都没有想到处理的办法,只拜托了十几个赶过来的长老,在万鬼阵上粗制滥造地打了几个补丁。
那些长老原地打坐,聚精会神,源源不断地朝阵法里输入法力。祝适又点了几十个信得过的高阶嫡系弟子分别给十几个长老护法。
渚空城可是号称长老数百,供奉上千的庞大仙门,而此刻在这即将崩塌的八十里万鬼阵面前的得力之人,却寥寥可数。
祝适身边的小弟子急匆匆地凑到他耳前禀报了什么。
祝适脖颈涨得通红,他扯着嗓子吼:“再去请!请不到不要回来!”
季云间冷哼一声,嘲讽道:“不是请不到,是人早跑了。”
祝适盯着他:“你不要胡说?当心造口业。”
季云间道:“你在这污浊之地,偏偏一幅正人君子的做派,着实令人恶心。”
祝适一时气急,也不顾季云间目前女孩的身份,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道:“你说什么?”
季云间毫不避讳地从上往下俯瞰着他的眼睛:“恶心。”
君安也对祝适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只敢躲在人群后面做个胆小鬼。永远龌龊事让他人做,清流名让你来赚。”
祝适松开季云间,退后一步,看看君安又看看季云间,不可置信地道:“你是季云间?那个鲛人!!”
季云间鼻子里嗤出一声嘲笑,干脆摘了宿莽给他的变声符,又看向八十里万鬼阵。
十几个长老不愧修为高深,补丁打得又快又好,即将成型的鬼王被压了回去,鬼哭狼嚎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君安也懒得管身份暴露的季云间,只朝知非道:“他既约我在这里见,就肯定在这附近。知非,把祝明朝揪出来。”
知非蹲下,手掌覆盖在地上,法力以她为中心,像蜘蛛网一般飞速朝四周蔓延开去,不多久就望不到边际。
祝适生怕知非破坏了长老们的补丁,连忙问:“这是干什么?找明朝师叔干什么?他已闭关多年,万万不可打扰。”
君安幽幽一笑道:“他若真闭关,你这渚空城后山也不至于遭此劫难。”
祝适上前一步,急切道:“你什么意思?万鬼阵破和明朝师叔有关?”
君安收了纸扇,斜睨着祝适:“祝城主,别装天真了,也别整日活在你的春秋大梦里,好好睁眼看看这渚空城。真的还是当年一呼百应,称霸天下,万民朝颂的地方吗?这座仙山早已已经被人啃噬殆尽,分崩离析了!那些还假意成服于你的人,不过是在伺机而动罢了。再怎么努力你也回不去的。”
就像是和君安的话语呼应一般,渚空城的后山山峰上以及远处的空中,浮现出大把的人影来。他们或悬在空中,或站在一起,静静的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有露出的法器,散发着各色的荧光,盯着喧嚣的八十里万鬼阵和所有的渚空城弟子。
祝适背脊泛起一片密密麻麻的凉意,他有一种被狼群包围窥视的感觉。
祝适将法力灌入声音,对那些人影高喊道:“麻烦各位伸以援手,待渚空城渡过此难,日后必有重酬。”
四周依旧是一片沉默,在万鬼阵的熊熊邪风里,那些人的手指都不曾动一下。
君安嗤笑一声,根本没用法力,朝万鬼阵指了指,轻飘飘道:“从那里面揪出祝明朝,渚空城辖地的所有君字商号,君安拱手相让。”
来者皆是修道之人,均能耳听八方,立时有人接话道:“此话当真?”
君安道:“保证不动商号内一砖一瓦,白纸黑字,歃血为誓!”
几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立刻扛着不知名的法器跳入了万鬼阵里,激发出一阵新的惨叫。
宿莽往阵里看去,道:“君安,八十里万鬼阵不易破!你这样是让这些人去送死!”
迎着邪风,君安的发丝乱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道:“那是他们没有自知之明,关我何事?”
不多久,一把仙剑从万鬼阵中破出,下面拉着一人,却只剩上半截的身子,下半身不翼而飞,淅淅沥沥的鲜血直流。那人居然还有气,飞至一半,恐惧地惨叫一声,被千万只厉鬼聚合成的大手又扯回了阵中,其后万籁俱寂。
君安笑了笑:“看样子,得再加一些筹码!不知有没有人知晓安若拙的法器——肃清。”她右手在空中划过一道横线,空中似荡起阵阵涟漪,一把乌黑的利剑出现在她头顶:“此剑天孕地养,神识自生。早年跟着安府初代家主南征北战,招神遣将,降妖驱魔,养出了遍体刚正不阿的性子。代代相传后到了安若拙手中后,剑随人性,更是擎雨傲霜,出手便十方肃清,百鬼退散,甚至自修灵气能反哺主人。这等不可遇不可求的宝贝,不知何人有本事收于囊中。”
乌压压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回:“此等法器必认主,主人身殒,它现在定已自封剑身剑灵,到手不过破烂一件。”
君安眉毛一挑,道:“谁说的?”她一手握剑柄,一手握剑鞘,微一用力,肃清居然被她拔了出来。灵气崩裂,剑身如玉一般晶莹通透,泛着清冷的蓝光,剑上的灵力肉眼可见地绕着底下的君安不断地旋转。
君安又道:“我虽能拔出此剑,但它在我这修为低下的人手里,才是破烂一件。好马配好鞍。就看今日有没有英雄能得到它了。”
四周一片惊呼沸腾之声,这次蠢蠢欲动的不再是无名小卒,而是各家仙首。在场之人只要认识肃清剑的,基本都能确认君安手中握着的是真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