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忆往昔酒后必乖

祝适皱眉:“我不太懂。你和克己长老明明毫无瓜葛,这时候,找你回来有何事?”

君安不露痕迹地瞟了季云间一眼,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实思索的模样:“我先去会见他再说。”

她赶了一天路,稍显疲态,自然是得休整一晚。再说,按理她拜见如克己这般近千岁历经四代城主更迭的大长老,得先沐浴斋戒,焚香祭拜,诵经三日才行。

君安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该吃吃该喝喝,反正她也猜不透幕后之人的计划和想法,与其浪费精力猜来猜去,不如让知非先去夜探克己长老的小院。

君安对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知非道:“克己仙尊修为了得,你切记小心,一有不对立刻撤退。”

知非点头,一晃就不见了人影。

季云间想跟上,被君安制止:“你功法不如知非,先让她探探虚实。”

君安看着送过来的斋菜甚是不太满意,随意扒拉了两下菜碟,随后从知非带的包袱里翻出一只烧鸡,几块油纸包的点心和两壶酒。

酒香四溢,她招呼依旧摩拳擦掌的季云间也喝两杯:“不要这么焦虑,想想你暴露了的后果。况且你不是百分百确定对方是假货吗?”

季云间接过酒壶狠狠灌了两大口,道:“绝不可能是师父。”

君安咬着一只烧鸡腿:“那你这么焦急干什么。”她又咽下一口点心:“不过我有点好奇,克己仙尊的法身,你藏在了哪里?”

季云间折腿坐在窗台上,大半壶酒下肚,略有醉意,红晕上脸,比晚霞还艳上几分。

他望着天边的云,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话也多了起来:“我亲眼见着祝宁生剖开了我师父的胸膛,挖出了他的心,安到了祝适的心口里。”

君安一口鸡肉呛住了喉咙,她咳嗽一阵:“你说什么?”

酒气袭人,季云间邪肆又血腥地一笑:“你觉得祝宁生几百年前为何要大举捕捞南海鲛人?”

“传言是为长生不老。”

“呵,传言罢了。他的目的是为祝适换心。”

“给祝适换心?这和你们鲛人有什么关系?”

季云间又仰头喝下剩下的半壶酒:“祝适有先天心疾,传言鲛人躯体不损不伤,他想为他换一颗强韧的心。可惜事实并非如此,于是他炼化了我。”

“人非器皿,怎么炼化?”君安很是满意现在季云间的状态,有问必答,乖得很。遂偷偷将季云间的空酒壶又换成自己的满酒壶。

“如何不能?”季云间似笑非笑地看着君安:“没有人做并不代表做不到。祝宁生花了巨大代价研究两三百年。南海鲛人一族,包括我的父母,全沦为他手下的材料,最后终于将我这个可以自生肌骨,不死不灭的怪物炼化了出来。”

君安手里的肥鸡剩一半:“他既已将你炼化,又为何取克己长老的心给祝适?”

“他将我炼化出来那一刻,克己长老破了他的阵,将我救下。”

他当时刚刚生骨化肌,法力用尽,全身未着片缕,匍匐在地上。他知道祝宁生马上就要来取他那颗即使受损也能自行修复的心了,可尖刀在眼前,他连眨眼皮的力气也使不出,只能沦为鱼肉。

克己仙尊出现的那一刻,仿佛脚踏天光而来。从破阵洞口出乍泄的日光映着他花白的发丝,犹如真神下凡。

他蹲下来探季云间的鼻息,又翻了翻他的眼皮,一股檀香袭来。

即使是矮着身子,他说话也有一股天生的威严。他道:“宁生,勿再造杀孽。”

祝宁生气得脸色发白,胡须颤抖,不敢再造次。

原先克己仙尊已处于隐退状态,不问世事久矣,此次不知为何再次插手祝宁生的图谋。

克己一把扛起地上的季云间和水缸里的祝适,回了自己的小院。

三月后,濒死的祝适再次醒来,在小院里拜别克己长老,回到祝宁生身边。而季云间则在小院当中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递上一盏香茗,尊称克己为师父。

这是克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收徒。

“后来祝适在一次除祟途中被妖兽所伤,旧疾复发,祝宁生又在我身上打起主意。结果被师父识破,于是他与师父争执时,趁师父不防,从背后挖出了他的心,安进了祝适的胸口。”

“换心可是禁术,哪能这么简单,这个过程是你亲眼所见?”

季云间从鼻子里发出“哼”地一声,没有往下说。

君安又继续道:“克己仙尊是什么人物,即使失去心肺未必不能存活于世。”

季云间两颊微红,难得的露出一丝落寞神色,又喝了口酒才道:“禁术带来的诅咒和反噬,都被师父用残躯挡了下来。我冲进去的时候,只来得及结阵困魂,没来得及护住尸身,眼睁睁看着他烟消云散于天地,骨灰都不剩一把。那个青石瓶也是那个时候自己落到我手里的。”

君安思索一阵,又问:“祝宁生真的是你杀的?”

季云间又“哼”了一声:“他如此作恶多端,人神共愤,何须我动手。”

这边两人悠闲对饮,那边两人焦头烂额。

宿莽和黄耘霄谁也没想到環渊阁内部是这个样子的。他们正处于第一层里,整个房间幽静灰黑。房间没有放置油灯,没有采光的天窗,完全不像是一个看书的书阁。

所有的书都在空中乱七八糟地悬着,诺大一个不着边际的房里上半部分被挤得满满当当。每一本书都有一条细细的丝线垂下来,丝线末尾绑着一只状如水滴的鬼物泛着幽幽的光晕,它们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在背诵书中内容。

宿莽和黄耘霄两人凝神静听,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什么都分辨不出来。

黄耘霄皱眉:“这么多书,堆得又杂乱无章,怎么知道哪些是我们要找的?难道一本一本翻吗?”

宿莽也犯了难:“房里应该有什么阵法机关。”

二人一阵搜寻摸索,几个时辰过去了,地板、墙壁甚至屋顶都被撬了个遍,还是完全不得章法。而且半天过去了,这书阁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宿莽寻找得累了,摊坐在地上,捏住垂在眼前晃荡的一只鬼物,对方是一团雾气聚成,根本拿捏不住,从他指缝间流云般化成一道灰色的烟倾泻出去,又在旁边凝聚起来。

黄耘霄骂骂咧咧也坐下来:“渚空城的后辈太不努力上进了,好歹来个寻书的人让姑奶奶问问!难怪三叔说渚空城一副颓败之气。”

那些鬼物密密麻麻垂在二人身侧,像飞蚊般细小的声音吵得人烦躁不安。黄耘霄顺手拽住一根细线,居然是实体,差点被她拽断,她往下一扯,细线连着的书被她拽了下来,上面都是古字她也认不全几个。

宿莽凑过去看,也看得眼发晕,头发胀。上面不单全是古文,而且咬文嚼字,甚至有以图代字的地方,画得也是莫名其妙。

黄耘霄摸了摸书页,触手粗糙,上面的字凸出于纸面以上,再一细看,是鬼物吊着的细线在书本这端分成无数股更细的丝线,将每一个字描了一遍。

她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些鬼是书虫!”

宿莽问:“什么是书虫?”

黄耘霄傲气地一仰头:“书虫是我命的名。三叔和我说,有些才华横溢,却郁郁不得志的博学君子,横死后因怀才不遇壮志未酬,化为鬼魂。又因一身傲骨,不肯于世俗的鬼物同流合污,时间久了,自成一派,他们只身游走于山川大河中,等着自然消散于天地之间。”

“那将他们缚于书中是为何?”

“他们爱学,而且肯学,更有甚者,一辈子就钻研一本书。书里是他们最喜欢的地方。”黄耘霄手指捏诀,祭出一点法力在指尖,道:“我需要有同时记载着关于石门镇江家女和东海神兽夫诸的书籍。”

话语被咒术包裹住,揉进指尖的法力里,化为人耳听不到的声响,传于空旷的房间内。

一些书虫闭了嘴,而另一些书虫则发出比刚刚更大一些的碎语,不多时,乱七八糟堆在空中的书籍都朝同一个方向转了起来,偶尔会有一些在黄耘霄的周边停下。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俩人周边悬了约上百本书籍。

黄耘霄将咒法教给宿莽道:“接下来,你可以让书虫将有关两者的部分念给你听。”

这比从浩海如烟的书里一本一本去寻找翻阅来得快多了。

宿莽不经感慨:“这种办法真是方便。”

黄耘霄已经找了块空地坐下,开始闭目听起书来,却还不忘回宿莽:“好是好,就是书虫的魂魄将永生永世被囚禁在这里,不得往生。”

这環渊阁里汗牛充栋,数以万计的书籍,不知绑了多少不屈的书生灵魂。宿莽不敢深想,挨着黄耘霄坐下,也开始闭目听书。

環渊阁为了保证古籍不损,书本画册都是用法力养着,外面的天光云隐透不进阁里一分。

二人不眠不休地听了许久,才听完第一层的书籍。

什么收获都没有。虽然书里都有提及江家女和夫诸,但一个在仙首人物介绍里面,另一位在神兽身份记载里。上百本的内容都差不多,根本没有重合的关键词。

可是这才環渊阁第一层。

宿莽和黄耘霄互相嘲笑了一圈对方疲惫的姿态,往下进入第二层。

第二层筛选出来的书和第一层差不多,依旧是又多,又没有什么价值。

黄耘霄实在是太累,干脆躺在地上听。

宿莽让她先休息会,他先听,待会儿俩人再换着来。

黄耘霄丝毫不客气,立刻四仰八叉躺平了,不多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如此往下,待到第五层,才收获到一个新信息,原来夫诸的主人名叫燕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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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生平记录帖
连载中黄嘉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