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有所成

知非似有感应,勉强睁开双眼。她依旧感觉无数的法力朝她涌来,却无法留下哪怕一丝在自己体内,那些法力像一根根锋利的箭,在她身上戳出无数个口子,带来一股股剧痛。

她只能现取现用,用意识凝聚法力在空中画出一个阵法,一个方形结界自她身上蔓延开来。

阵法所到之处,水流停止了涌动,鱼儿也被困住,甚至天上原本飘动的云也被囚禁在了原地。

季云间花了许久的功夫才冲破夫诸的幻影。他落回鲸身上时,知非已经浑身冒血,如一个破败的满身是孔的竹篮,所有的风都从她身上穿过,任何气息都不能在她体内停留,哪怕是一丝生气。

君安魔怔了一般在水里捞起一条又一条被知非困住的鱼,每一条都被她用手指生生撕开鱼腹翻找蜃女。她的指尖被鱼刺戳破无数个伤口,在海水里蜿蜒出一条条血线。

季云间看到她指尖的肌肉随着每一次浸入海水,不自主地筋挛抽动,而她却毫无痛觉般继续捕捞下一条鱼。

季云间抓住她的双腕,迫使她停下动作。

君安没有了以前遇到任何事都淡定的样子。她眼眶红肿,发丝凌乱地漂浮在海水里,她用力挣扎起来,冲季云间大叫:“放开我,让我找蜃女!它就在我眼前。”

季云间道:“如何找得到,一条又一条,你要杀光海里所有的鱼吗?”

“那又如何?杀光又如何?如果澄心活不下去,我要让这个海里的,哪怕是这世上所有生灵,都为他陪葬!”

季云间将状若疯子的君安强行拖到水面上,一只手控制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气若游丝,浸泡在血水里的知非:“那她呢?!”

君安仿佛被人钉住了魂魄,陷入一片空白。

季云间继续道:“她强行爆体,能留一具全尸已是万幸。我不知道她是用何种方法活了下来,但你自己看看。”季云间将君安的脸按在知非面前:“你看看她的样子,千疮百孔,法力尽散,徒留一口气,还强行帮你开展阵法。她死了,你会后悔吗?”

君安被季云间扔在巨鲸身上。她跪在知非身边,双眼通红,双拳紧握,血从她破了的指尖和掌心流出来,和知非的混淆在一起,从光滑的鲸背上流入海水里。

她没有再往水里扑腾,伸出颤巍巍的手抱住了知非的头。

她艰难地整理好自己的声音,轻轻道:“知非,好了,可以停了。”

知非的声音难听又暗哑,仿佛是风钻过破烂的土砖挤压出来:“澄心……少爷……。”她的眼睫已经如死人一般固定,眨也不眨一下,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君安平静地抚摸着她的侧脸:“找到了,我找到了。”

知非这才放心,撤去阵法,被她强行挽留在空中的法力如风飘散,海浪荡开,苍狗前行,被困住的鱼儿们越游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君安的泪水成线划过脸庞,她抱紧知非,为她合上双眼:“睡一会儿吧,马上到家了。”

鲸鱼又喷出一阵冲天的水柱,一条小木船摇摇晃晃地飘了过来。那是他们之前乘坐的小木船。

季云间将木偶一般的君安拉进小船里,又安置好知非。

知非即使只剩一口气,身体也在不停地吸收天地灵气,日精月华,但法力不入体,季云间只得暂时结了个阵法,将她四周的法力禁锢起来,养住她的魂魄和丹元。

君安抱着双腿缩在一边看季云间施法,道:“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季云间叹了口气,坐到她的对面。

眼下他也疲惫不堪,没有太多的法力推送小船,小船兀自在夜色里慢慢飘着。

半晌季云间问君安:“怎么分辨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君安愣了片刻,才知道他在问什么,自嘲地笑了一下:“因为她将我置于险地。”见季云间不解,她接着道:“从落水后,她先救你,我就知道了。不知道以什么为契机,我们先知非一步进入海市蜃楼,进入螭吻的法力范围。说不定是因为知非落水时间短,不,恐怕她都没有真正落水,才导致她没成功进入海市蜃楼。后来对付夫诸的时候,手下留情太明显了,知非不可能那么久还抓不住一只兽。更甚是她真的抛下我,去抓夫诸。真正的知非,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抛下我,即使身陷险地,也会先安置好我,再只身赴险。我与她结的是生死契,我一唤,她就知道从哪里下手找到我。所以我绕着岛屿跑了一圈,是为分辨出螭吻法力最薄弱的地方,方便她一次成功。”

“你又怎知那是海市蜃楼?”

“岛上的时间一直没有流逝,永远是夕阳。夫诸说‘天地难容它’,即证明它不存在正常的天地之间。它的主人想尽办法将它藏在蜃楼里,即让它不能为祸人间,又让它躲过各修士追杀,说不定还帮它挡了天劫呢,”她嘲讽一笑:“真是个大善人。”

又安静了一阵,君安道:“最主要的是,我们一定是被人用蜃女引过来的。除了海市蜃楼,我想不到其他的。”

季云间“唔”了一声算做是回答。

君安浑浑噩噩闭上了眼,她浑身上下透着疲惫二字,摇摇晃晃的小船让她仿佛回到了之前的老家。

爹爹给她做了个吊床在闺房,她每次入睡前最喜欢爹爹帮她轻轻晃那床。

爹爹总是一边轻轻晃着床一边一通“小公主,小祖宗,乖乖”地哄她。被子温暖又轻薄,像云朵一样覆盖身上,透着阳光的味道。

再睁开眼,她躺在一个茅草屋里,身上已然干爽。

远处火堆烧得噼里啪啦地响。

一个灰衣长袍的男子在火堆旁戳了戳柴火,知非躺在他身边,无数小虫爬在她身上,一拱一拱地挪动着身子,仿佛在啃咬什么。

君安惊骇地跑过去,从知非身上抓起一堆小虫子,触手清爽清脆,喀拉拉一阵响,手心的小虫化为一堆碎纸。

灰袍男子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君安抬头看到了弯起的红润嘴角,没有嘲笑之意,更没有敌意,只是单纯地笑。

她又凑近了知非身体上去看,是一只一只的小纸虫,在知非身上忙忙碌碌地不知道干嘛。

君安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问男子道:“这是什么法术?是救我朋友吗?”

男子道:“你希望是救她吗?”

君安慌不忙点头。

男子的面孔恍惚又疏离,道:“那就不要动她和它们。”他眉眼温和,自带一股奇异的安静祥和的力量,让人不自觉信服。

君安朝火堆凑近了几分,浑身一阵暖和,先自报了姓名才问道:“道友怎么称呼是你救了我们?”

话间,季云间推开茅屋的门进来,他手里提着两只肥美的大鱼,均已剖洗干净,拿木棍固定好。见君安醒了,也没多问,只在火堆旁坐下,将鱼凑过去,慢慢烤着。

于是君安又问季云间:“这是哪里?”

季云间道:“之前的渔民们捕鱼时,临时落脚的地方。”

“我们为何不回朝雨谷?”

季云间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

灰衣男子道:“你睡了一夜一天,况且这个女修的情况着实不算好,不宜上路。”

君安“哦”了一声,看回灰衣男子,继续之前的话题:“是你救了我们吗?”

灰袍男子点头:“举手之劳。”

君安端端正正跪在男子面前,俯首叩地,行了两次大礼,郑重道:“大恩不言谢,哪日前辈有用得上君安的地方,赴汤蹈火,做牛做马,必不推辞。”

男人受了她的礼,手掌轻轻往上,隔空将君安抬了起来:“我已接受你的道谢了。其他不必再多说。”

君安坐好后又问:“知非如何了?”

男子想了一想,道:“暂无危险。但她法力外泄,最好修补好后再走。”

君安指了指那些虫子:“是这些小东西帮她修补吗?”

男子又轻柔地笑:“是。”

半晌,他又道:“真是厉害的姑娘,自己突破极限,还未曾走火入魔,并且学会了于万物间吸食灵气。只怕醒来后,会愈加厉害。”

季云间闻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吸食灵气和吸食法力有何不同?”

男子听罢一怔,反问:“吸食法力?”

季云间点头,犹豫了一下靠近知非,将一只手掌放在她身边,知非外泄的法力顺着靠近的手掌心涌入季云间的丹田。

男子面露惊异:“这是你的修炼之道?”

季云间连忙摇头:“不是,别人教我的,很少用。”

男子点头道:“不用为好。这是禁术。自古以来,修道者均是炼化日精月华,吸取天地灵气为已用。少数者能突破极限,不但能吸取天地灵气,也如这姑娘一般能吸取万物之灵。对于已经炼化吸收的灵气,我们称之为法力。法力只适合自己的修炼技法,取别人的也不能合适自己,强行融合,只能落得个筋脉尽毁,丹元破碎的下场。但是凡事总有例外,有那么一群邪魔外道,专门吸取别人的法力以增加自己修为,但同时也害了无数人的性命,坏事做绝,才取得道行。我们碰到,应以除祟的方式对待此等人。不,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堕入邪道的就是邪祟。”

男子见季云间脸色泛白,又问道:“你用它杀过人?”

季云间摇头,他只是懒得动手的时候,用此招化解一下对方的法力。

男子点头,安慰季云间道:“不知者无罪,以后少用就是。最好也别让人知道,小心被有心之人利用。”

见季云间稍稍安心,他又问:“能说说是谁教你的吗?”

季云间轻声说:“南洲安若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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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生平记录帖
连载中黄嘉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