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乌楼

宿莽在石门镇的任务已成,他回想起出发前遍布山门的鬼物和浴血的师父,还有横尸在地的同门手足,内心又开始焦虑起来。

他转头对身旁人道:“现在找到你师父的魂瓶了,你自己去找江不如吧。”

见少年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于是又为少年指明一条道路:“不是说渚空城有好些颐养的长老,你要不要回渚空城问问,他们说不定也知道一些线索。”

少年哼了一声:“永世不回。”他狭长明亮的眼睛盯着宿莽,一身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指捏在胸口的魂瓶上:“阴魄封城你出不去。”

宿莽以手覆额,他怎么忘了这出!!!

要破阴魄封城,就得找出根源,也就是阵眼。

宿莽认命地掏出空白黄符,以血为引,洋洋洒洒写上一堆符咒,准备寻找阴魄根源。

少年将宿莽那画得惊天地泣鬼神的黄符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通,问:“这是什么?”

宿莽也伸过脑袋去看:“符箓。”

少年摇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不要太纠结于这些小细节。”

宿莽右手双指并拢夹住黄符,驾离火以焚烧,用巽风而吹散,上通天界,下赴坤位,双掌一合,火灭于地,一条笔直金线自他脚下延伸而去。

少年看着那金线消失的方位:“是金乌楼。”

俩人行步如风,但由于阴魄影响,都没有动用法力。路遇黑影怨魂无数,城镇却安静得瘆人。宿莽和少年也已经摸出门道来,只要悄无声息屏气凝神,那些黑影就嗅不到他们的气息。

再次入得内城,就见一个圆溜溜黑乎乎的东西立在远处的街道正中央,在干净整洁的街道上着实太过扎眼。那圆圆的东西上凸出来一块,像个变形的葫芦。

宿莽越走近越觉眼熟,不由开口道:“聚花冠?”

那居然是一颗人头被放在路中央,头顶的聚花冠歪在耳上,一头乱发糊着血已经结了块,一缕一缕的挡在脸前。

宿莽蹲下,拨开头发是一个还未长开的少年脸,表情痛苦,想必生前遭了大难。

少年见宿莽神色有变,问道:“认识?”

宿莽站起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帕擦手:“不认识,但只有天凌台嫡系弟子才有资格佩聚花冠。”

帕子还回去,少年往后退了两步,道:“你留着吧,我还有。”

宿莽哦了一声,将帕子揣回怀里:“离此地最近的玄门是天凌台,阴魄封城,他们肯定是派遣门人来解决问题了。”

看样子,被派出来的人出行不顺。

“带上它吗?”宿莽问,顺便四下看了看,别说这颗头的身子了,四周血都看不见一滴,着实有些奇怪。

少年警觉地再退后一步:“怎么带?”

最终只是在旁边的树下挖了个洞,将那颗头埋下去。宿莽想着要是能见到天凌台中人再让他们自己来挖,就算见不到,埋了也是善事一件。

再往前走,不但街道和屋舍越发奢华,就连游荡在街上的怨魂也越发精致,不但有了人形,连衣物暗纹清晰可见,面目表情惟妙惟肖,手指上的丹蔻都可见斑驳了一半。

宿莽算是知道为何少年第一次见面不将他当成人看了,想必这三个月他已经在这里晃过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早已见过这些如真人般的怨魂。

不多时,就看到几个高耸入云的石柱,上面雕龙画凤、祥云仙鹤,迎面正中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高楼。从他们站着的地方开始有层层台阶往上,均是透明冰种翡翠铺成,高楼有青铜大门,大门上书三字:金乌楼。

两人并肩拾阶而上,推开青铜大门,光芒倾泄而出,扑面而来。

金砖砌墙,银砖铺地,琉璃为瓦,玉石成柱,翡翠的亭顶和屋檐,五彩玛瑙的廊沿,扶手的宝石们微微的泛着光,即使是在阴魄压顶的夜晚,十步一颗的夜明珠也熠熠生辉,将这金玉堆砌的府邸照得犹如仙境。

宿莽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这么多年,见过最恢弘气派的要数渚空城。但渚空城是威严肃穆,大气磅礴,让人一看就生出敬畏之心。而这金乌楼则是奢靡无度,堆金积玉,钟鸣鼎食,整个楼宇艳色耀目,浑身上下金光灿烂,倘若加上白日阳光照耀,说成真正的金乌落地绝没人会怀疑。

真不愧是:金乌楼宇,日月归处。

宿莽正赞叹不已,瞟见到楼宇的一个角落人影攒动。他刚要跳过去,被身边的少年一拉住,道:“怨魂。”

“可是你没闻到?”宿莽皱了皱鼻子,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少年拦阻不力,宿莽已经飞身进去。少年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脚下的地面皆是金玉所成,踩上去光可鉴人。也正是因为这样,那片泛着红光的地面显得愈加刺眼,是血色。

那里围着一群人,身上都冒着森森黑气,面皮惨白,五官可辨,身着华服,甚至气度不凡,听到脚步声后转过来瞪住宿莽的眼眶张得似要裂开,眼皮也不见眨一下。

一颗头颅滴溜溜地滚到了宿莽脚下,一颗眼珠子坠了出来,嘴唇一边撕裂到了耳根后方,头皮被掀了一半,露出白森森的牙根和粉色的肉,面目狰狞。再往前一点,另一颗头只剩脖颈上一点皮肉连着身体,旁边还有其余不辩细节的肉块。都是七零八落,怕是拼也拼不完整的人了。

那群冒着黑气的怨魂围着那些肉,手上,面上都是血,嘴里还大口嚼着什么,偶尔有黄白的肉沫从嘴角喷出来。

后来的少年似是嫌恶地退了几步。宿莽却反而上前一步,断虹刺出,利刃破开一只怨魂胸膛,惹得他嚎叫一声,溅出污红的血。

他一个转身,落在几丈开外,被他刺中的怨魂和断虹身上染的血污都化为丝丝缕缕的极细黑线朝天空飘散去。

剩下的几个黑影人察觉到了不对,“呼”地一声腾空而起,竟在瞬间融合成一团巨大的黑影,先前飘散的黑线也被吸收了进去,越来越膨胀,直逼天际,大有遮天蔽日之感。

宿莽像个鹞子一样扶摇直上,一阵剑光闪落,巨大的黑影在空中断成几截。

远处传来阵阵铃声清脆,原本断成几节的黑影愈加疯狂。宿莽斩碎的黑影又迅速融为一体,长出十几个胳膊,四面八方的朝宿莽合抱而来。

四周出路瞬间被封死,断虹在周围乱窜,疯狂削下所有伸向宿莽的黑色肢体。宿莽站在风暴中央,凝神寻找突围的地方。

须臾只感觉脚下土地隆隆作响,刚刚闪身避开一步,就见一把约两寸宽的薄刀呼啸地破土而出,地面凹陷,出现一个一人宽的洞口。

又来了!!这人是属兔吗?擅长钻各种洞,没有还能现造一个出来!宿莽还没想完就天塌地陷的掉了下去,感觉刚刚触及洞底,被什么东西勒住腰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破土而出才发现自己是被一根白色鞭子牵引着,掠过几个□□和游廊,终于闪进了一个房间。

只见有人在地上飞快地虚画了几笔,而后几道白光展开来形成护阵,将他们围在里面,缠住宿莽的白色鞭子乖乖的回到画阵者手中,绕在他手腕上。

画阵者头顶聚花冠,双眼弯弯一幅笑模样,见到宿莽更是扯着嘴角:“这不是白兹神尊的小弟子嘛?”

宿莽灰头土脸的坐下来,喷出鼻子里塞满的泥土,也认出了对方,是天凌台的峰主之一,名号赋华。

看样子天凌台果然接手了石门镇的异象。

宿莽双手一拱做了个辑:“多谢赋华仙君搭手。”

赋华依旧眉眼弯弯:“不用谢,我可没出什么力,挖洞的是这位小兄弟。”

宿莽被拖拽得摇晃的视线这才稳定下来,看到那个白衣少年稳稳立在他身后,那把刀上还带着泥土朝宿莽晃了晃,示意不用谢。

宿莽又问赋华:“门外那几个遭难的人,是你天凌台弟子吗?”

赋华笑脸一僵,冷哼一声掸了掸衣袖,一脸的不甚在意,道:“怎么可能,不过是一群不自量力的蝼蚁罢了。”

宿莽疑惑,将来的路上那个孤零零的头颅说给赋华听。

赋华咬牙道:“可怜我徒儿,天之骄子竟死于蝼蚁之手。”

原来石门镇阴魄聚集的消息早已传至天凌台,赋华领命后觉得不过阴魄聚集而已,极其适合给自己爱徒见见世面,练练手。

两人连夜赶到石门镇后在镇子里遇到了一群被怨魂追得四下逃窜的商人。

人天生具有对恐惧之物避让的本能,一点点阴魄就能让普通人两股颤颤,避而远之,更何况是石门镇头顶乌云般盘绕的阴魄。

所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镇子里的非修道者,难免不让人生疑。

赋华不欲带上他们,但他的小弟子心软又善良,被对方苦苦哀求后睁着眼睛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赋华,赋华拗不过他,便带上了那些人。

赋华算出金乌楼是阴魄根源后,领着那些人赶了几天的路,才到内城门口,而此时已经阴魄封城了。

一群普通人几天几夜没进食,又一路奔波,直嚷着又累又饿走不动了。

赋华的小弟子也未辟谷,受阴魄封城的影响也法力尽失,但其稍有修为,体力自然好一些,一路上还帮忙搀扶着那些走不动路的汉子。

但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此刻他也是满脸疲惫,脚步虚浮。

赋华随手画了个阵法,让他们原地休息会,他去前面探一探路。

他本意是去内城找一找有什么可以给他们填填肚子,解解渴。但在内城转了许久,什么都没找到,与其在此浪费时间和精力,不如一口气赶到金乌楼,破了这狗屁阴魄。

他原路返回,却没见到那群本应歇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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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生平记录帖
连载中黄嘉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