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阴谋重重难堪破

黄耘霄又拍打宿莽:“你干什么这样盯着我,眼神和饿了几天的狼一样。”

宿莽茫然:“啊?难道我的眼神不温柔吗?”

黄耘霄拿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一下:“两颗眼珠那么大!恨不得扣出来安我身上。恐怖死了,还温柔,温柔个屁。”

宿莽不知道黄耘霄是不是真的从马福死亡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只希望她可以一直活得这么没心没肺,为此他愿意倾尽所有去维护她这份心境。

路越走越熟悉,其实并不远,安隅计算着脚程,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在安府范畴,他们到了最偏西的角落,那是安隅家原先的祠堂。

这里原先僻静阴凉,有一座大祠堂燃着长明灯供奉安隅家历代祖先牌位,此刻却残垣断壁阴风阵阵,不时传出一阵女子或者婴孩的啼哭。

脚下的路依旧是被血染得通红的沙石,原先还只是潮湿,现在却是一踩一个坑,形成一个血水洼。

四周大大小小的沙丘逐渐密集起来,刚开始只能看见一些枯骨,后来便能看见一些扭曲的奇形怪状的肢体从沙土中伸出来,有人的,有妖兽的,地面上还印着一些表情痛苦的鬼面。

眼前的画面极其熟悉,宿莽确定自己曾经来过这里,唯一不同的是,之前是红色的山石壁和各种被烧焦的黑色的躯体,然后师父拿符箓将他的魂魄从肉/身里抽离出来。

那时被灼烧的疼痛还残留在宿莽的记忆深处,他略微有些抗拒,脚步缓慢,渐渐落在后头。黄耘霄原先与他并肩而行,但她一向粗心大意,并未察觉自己身旁少了脚步声,等她发现时,已不见宿莽的身影。

她急急往回走几步,又喊了几声,回答她的还是那些女子的惨哭声。

黄耘霄心底发慌,她又出现那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落在哪里却怎么也找不到的感觉。她拼命往回走,终于在翻过一座沙丘后看到了站在原地的宿莽。

还有万里。

万里跪在血色沙土上,匍伏在宿莽脚下,身上的衣物都是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被沙土里的血水浸湿的。

他脸上丑陋的疤痕愈加鲜红,仿佛再次被割开过。他哀求宿莽:“您救救她吧。”

宿莽略微侧身避开匍伏的万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万里膝行至宿莽跟前,再次哀求:“师父!她若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肯定恨不得当初就死掉。”

宿莽的右手微握成拳,大拇指在食指上摩擦两下:“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什么选择?”黄耘霄从宿莽的身后蹿出来:“谁的选择?选择什么?”

宿莽仿佛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

黄耘霄看宿莽的眼神变的可疑:“你有事瞒着我!”她看看万里:“你拜他干什么?他不是陌回赤子。”

万里依旧双手交叠,以额触地,万份虔诚的模样。

宿莽拉过黄耘霄:“我们要不跟他去看看。”

“看什么?看你个大头鬼。”黄耘霄用手搭凉棚往远处眺望,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不愿意去:“安隅姐姐和季云间都不知道到哪了,我们再不追上去就要被落下了。”

宿莽拽住她:“我们去看看。”

黄耘霄拂开他的手:“我不去,我要去找安隅姐姐,你和我一起去。”她常年和野兽混迹在一起,对于危险的东西有本能的排斥。

宿莽这次却出乎意料地固执,他攥紧她的手腕:“去看看,你将来才不会后悔。”

“本姑奶奶从不后悔,”黄耘霄将这句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真的要去?”

“要去。”

黄耘霄不满地啧了下嘴唇,不情不愿地跟在二人后面。

气氛一路都很安静,除了时不时地传出一两声女子的惨叫,近了才知道惨叫原来是鸟女发出来的。

她抱着巨大的肚子在地上打滚,周边的沙土被她刨出一个大坑,汗水和沙土里的血水将她的头发浸湿,一缕一缕地粘在惨白的脸上,她的四肢又细又长,比起宿莽他们之前在石洞里看到的还要细,肚子却被撑得透明,上面时不时凸出一块,惹来鸟女一阵哀嚎。

“她怎么了?”黄耘霄问,她不喜欢鸟女,因为鸟女在山神洞和石门镇造下许多杀虐,但是现在看到对方如此凄惨,黄耘霄心里不但没有她该得此报的痛快,甚至有些于心不忍。

“她在孵化。”万里回答。

“孵化什么?她原型是姑获鸟,不会生蛋才对。”黄耘霄道。

“没错,所以她腹中的不是蛋。”万里看着鸟女,眼神柔和:“她腹中的是百里的壳,是魔物。”

“什么意思?”

“百里和祝明朝一直跟在白兹的后头研究嶓冢潭,他们都想知道为何陌回赤子从嶓冢潭的深渊里爬出来后不但功法大成,还修成了不死之躯。百里和祝明朝频繁潜入风满楼研究白兹看过的法术和手稿,得来的结果只是白兹在研究如何杀死不死的陌回赤子,并再复活他。最后终于让他们知道,陌回赤子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经历了墮魔,不同的是,他不但墮魔成功还维持了原有意识。”

“这和鸟女孵化百里的壳有什么关系?”黄耘霄觉得这些话说起来弯弯绕绕有些晕,话题扯远,她便容易忘记最开始的问题。

“因为白兹也想墮魔成功获得无穷尽的法力和寿命,于是他研究陌回赤子,他将他杀死,再复活,并且打算如法炮制自己。而百里他们想出了另外一条路,让别人承受墮魔的痛苦,而后自己想办法进入墮魔后的壳子。”

“听上去,百里他们的方法更可行一点。”黄耘霄道。

万里苦涩叹气:“所以鸟女被迫吸食大量妖魔鬼怪的丹元和修道者的魂魄,因为只有修炼到极致的人或妖鬼才能进行墮魔。”

黄耘霄看着在沙坑里痛苦挣扎的鸟女:“她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墮魔,和江家女那时不一样。”

“需要墮魔的不是她,而是她腹中培育的胎儿。”万里摩挲着手中的金刚杵:“就像白兹后来发现他完全可以等复活后的陌回赤子恢复到巅峰状态后,即刻夺舍一样,”他长长叹出一口气:“都是容具而已。”

“所以你千方百计地抢夺陌回赤子的魂魄,是为了从白兹手中夺回他,不让他再进行研究吗?”黄耘霄问。

宿莽动了动唇,他对于这些有记忆不完整,总感觉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被依旧没有记起来。

万里看着宿莽:“我看不得师父受苦。他在临终前被白兹像狗一样拴在房间里满地爬,他的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白兹玩腻后,就将他关在嶓冢潭那个荒蛮的地界,一关就是两百年。直到我去找他,才知道他已经被白兹抽骨扒皮,死得连尸骨都没剩,连魂魄都被白兹囚禁起来,日日受禁术鞭笞改造,妄图改成白兹理想中的样子。”

宿莽知道他说的事情有些地方不对,他口中的白兹和宿莽记忆里的不一样,可闪现在他脑海中的一幅幅画面,又确实如此。

“我想找到师父,还他自由,也还我们自由。”

“你们?”宿莽咀嚼了一遍这个词语。

万里手指鸟女,又指回自己心口:“没错,我们。”

“你们……哪里不自由了?”黄耘霄吞了吞口水,在她看来,只要腿脚还长在自己身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外面都是广阔天地。

万里再次看向鸟女,眼神充满柔和:“她没了神志,日渐堕入杀戮地狱,甚至被人打造成孵化魔物的母体;而我成为罪孽深重的生魂,十二个时辰一刻不停歇地受阳风刀割,每一股微风吹在我的身上都仿佛是利刃插进身体,我们都想摆脱这一切。”

“所以你在建宁山脚造人皮傀儡,是为了躲避阳风刀割?”黄耘霄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件事。

万里摇头:“抵得了一时,抵不了一世。燕唯行最开始帮我做的那一具还能撑过百年,后来不是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就不行。最后,没有一具能撑过一年,所以我干脆逼自己习惯这个痛楚。虽然我的痛楚能习惯,可她的痛楚呢?她如此善良却犯了这么多这么大的错,倘若有朝一日她清醒过来,该如何自持?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这个结果她不想也承担不起。”

“你们想怎么摆脱这一切?”宿莽有种不好的预感。

万里再次向宿莽跪下:”师父,让我和她都死去吧。趁她酿下大错之前。”

黄耘霄看看宿莽又看看万里:“你的意思是让宿莽杀了你们?”

万里没说话,只直直地看着宿莽。宿莽也直直地看着他,两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黄耘霄等了一会,伸出手在两人视线相交的地方挥了挥,道:“深情对望啥呢?这事难道还不够简单吗,只要在魔物孵化前杀了鸟女就可以吧?我来!”

她撸起袖子两三步冲进鸟女刨出的大坑中,捏住对方尖细的脖子,将其提起来。

鸟女粗重的喘息喷在黄耘霄脸上,瘦下去后格外晶亮的眼睛里倒映着黄耘霄的面容。

她原本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眼里闪过一丝欢愉,喉咙鼓胀一番,好像有话要说,长着尖细长指甲的手缓慢抬起来,落在黄耘霄头顶。

黄耘霄手指加重力道,她以为鸟女要袭击她,可鸟女的手指在她发丝间轻轻梳理了一下,两下,三下,而后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闭上双眼。

她垂首而立,好像在等黄耘霄捏死自己。

“莫名其妙。”黄耘霄嘀咕一声,正准备用力,身后两股劲风呼啸而至。

黄耘霄弹跳避开,金刚杵和断虹从她身旁擦肩而过,幸得她灵巧,否则身上肯定要被捅出两个窟窿。

“不可。”

“不行。”

万里和宿莽同时脱口而出。

“为什么?”黄耘霄受袭,已经下意识松开捏着鸟女脖子的手,她再次去抓鸟女,万里的金刚杵飞过来横在她手前。

万里低声道:“她可以死于任何人之手,却唯独不能死于你手中。”

“为何?”黄耘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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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黄嘉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