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雨水顺着林晦的发梢滴进衣领时,他正在数幼儿园外墙的裂缝。十七道,和上周五主管用烟头在他工位上烫出的焦痕数量一样。袖口的咖啡渍已经干涸成褐色硬块,今早部门会议时,那杯"不小心"打翻的拿铁就是这么精准地泼在他唯一一件像样的西装上。

"这位先生,需要纸巾吗?"

清润的男声像一柄伞突然撑开在头顶。林晦抬头时,一滴雨水正巧落进他的左眼。模糊的视线里先出现一双沾着彩泥的帆布鞋——左脚鞋带系得比右脚紧得多,然后是卷到肘部的白衬衫袖口,最后是胸前微微反光的工牌:小太阳班实习教师程予安。阳光穿过那人的金丝眼镜,在镜框边缘折出一小片锐利的光。

"不用。"林晦把咖啡渍的那侧袖子往后藏,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今早会议室里同事们此起彼伏的嗤笑,"我等林真真。"

程予安笑了。不是那种社交性的微笑,而是眼睛先弯起来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他递来的纸巾带着柑橘香,包装印着卡通兔子,边角被修剪得圆润无棱角——就像上周人事部新发的《职场礼仪手册》里示范的那种完美折角。

"真真的舅舅?"程予安从背包里抽出张画纸,动作流畅得像变魔术,"她今天画到一半哭了,说舅舅的咖啡杯总是黑色的。"

画纸上的火柴人捧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杯子,棕色蜡笔涂得太过用力,纸张都有些起皱。林晦接过画时,指腹蹭到对方虎口处的薄茧——不像粉笔灰磨出来的,倒像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硬皮。这让他想起大学时解剖课用的素描铅笔,也是这种恰到好处的粗糙感。

"真真!"

程予安突然朝门口挥手。小女孩冲过来抱住林晦的腿时,发梢散发着陌生的柠檬洗手液味道。林晦记得姐姐家用的明明是蜜桃味的儿童洗发水,上周他去接孩子时还特意注意过。

"程老师今天教我们种豆子!"真真举起一个小纸杯,里面的绿豆冒出嫩芽,"老师说每天要浇三滴水。"她伸出三根手指,每根指尖都沾着一点绿色颜料,"不能多也不能少,不然豆子会哭的。"

林晦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程予安的手腕上。那人正蹲着帮孩子整理书包,表盘反射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正是他每天下午最困顿的时刻。上周的这个时候,主管把他叫进办公室,将一沓标满红叉的文件摔在地上,要求他跪着一页页捡起来。

便利店的冰柜嗡嗡作响,像极了办公室那台老旧的打印机。林晦站在药架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铝箔药板边缘,佐匹克隆片的包装在他掌心微微变形,发出细小的咔响。

这已经是他这周第三次来买安眠药了。

医生潦草的诊断书还塞在他公文包的夹层里,那张皱巴巴的纸上写着「短期失眠,建议每日不超过两片」,可他的药量早就超过了这个数字。今早他偷偷数过,同组的张姐抽屉里也有同样的药盒,但她的标签上写着"一日一片",而他的却是"一日两片"。

——就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惩罚。

林晦盯着药盒上的说明文字发呆,耳边仿佛又响起主管今早的咆哮:"这点事都做不好,你怎么不去死?"当时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只有空调出风口在嗡嗡作响,像一群苍蝇围着他打转。

"建议搭配洋甘菊茶。"

清润的男声突然从身侧响起,惊得林晦差点摔了药盒。他猛地转头,正对上程予安微微俯身的姿势——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旁边,购物篮里放着盒儿童维生素,玻璃门外的夕阳把他的白衬衫染成蜜糖色,袖口还沾着一点泥土,大概是下午带孩子们种植物时弄的。

林晦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程予安的手上。那人的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边缘打磨得圆润光滑,就像他给真真的那张纸巾的边角。这样一双手,应该很适合弹钢琴,或者——

"这家店的烘干机坏了。"程予安突然开口,指尖在空气中划出细微的弧度,指向林晦衬衫上的咖啡渍,"转角洗衣店老板是我学生家长,可以加急。"

他的目光在林晦的领口停留了一秒。

"第二颗纽扣要掉了。"

林晦的呼吸一滞。那颗纽扣是今早主管揪着他领子吼"废物"时崩飞的。当时他跪在地上找那颗小小的塑料扣子,主管的皮鞋就踩在他指尖半厘米的地方,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空调出风口在嗡嗡作响。

"不必。"他生硬地转身走向收银台,听见身后包装袋的窸窣声。余光里,程予安放回货架的不是维生素,而是一盒草莓味创可贴——

正是上周出现在他办公抽屉里的同款。

林晦的脚步顿住了。

他记得那天早上,他因为前夜失眠差点迟到,冲进办公室时撞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泼在键盘上,主管冷笑着让他"舔干净"。等他红着眼睛收拾完狼藉回到座位,抽屉里就多了那盒创可贴。

当时他还以为是保洁阿姨放的。

收银台的扫描枪发出刺耳的"嘀"声,林晦机械地掏出钱包。透过便利店的玻璃门,他能看见程予安正蹲在门外喂一只流浪猫。那人从购物袋里取出小盒装牛奶,倒进掌心让猫舔食,侧脸在夕阳下镀着一层柔和的轮廓。

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林晦攥紧了药盒,铝箔边缘深深陷进掌心。他突然想起今早崩飞的那颗纽扣,想起主管踩在他指尖附近的皮鞋,想起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窃笑——

"您的找零。"

收银员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林晦抓起零钱转身时,程予安已经站在了便利店门口,透明伞尖滴落的水珠在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

"要一起走吗?"程予安微微侧头,"雨好像更大了。"

林晦看着那人被雨水打湿的肩线,白衬衫变得半透明,隐约透出底下苍白的皮肤。他突然很想伸手触碰,看看那温度是否和想象中一样冰冷。

"......不用。"

他低头冲进雨里,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衬衫。跑过转角时,林晦鬼使神差地回头,发现程予安还站在原地,透明伞下的身影在雨幕中模糊成苍白的剪影。

雨水突然倾盆而下,砸在公交站台的铁皮顶上像无数个小锤子在敲。

林晦看着程予安撑伞护送最后一个孩子上了家长的车。那人转身时,白衬衫已经被雨打湿,布料黏在后背勾勒出肩胛骨的轮廓。太整洁了,整洁得让他想起自己衣柜里那些永远熨不平的衬衫。上周五加班到凌晨,他趴在桌上睡着时,梦见有人用熨斗烫他的后背,醒来发现是空调出风口正对着他吹热风。

"没带伞?"

程予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手里举着把透明长柄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面砸出深色的圆点,每个圆里都映着林晦变形的倒影。他闻到自己身上散发的廉价烟味,混着办公楼地下室特有的霉味,与程予安袖口的柑橘香形成惨烈对比。

"我等的车快来了。"林晦看了眼手机,23路公交还有三站。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三条未读的工作消息,主管的名字像刀片一样划开锁屏。

程予安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他肩头——摘下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梧桐叶。"84消毒液可以洗掉咖啡渍。"他说,"和水1:3混合,浸泡二十分钟。"

林晦的呼吸凝滞了。这个配比他上周刚在网上查过,但从未告诉任何人。当时他躲在卫生间隔间里搜索,主管在外面砰砰砸门,说要把他调去地下室档案室。

合租屋的壁纸在霉斑里剥落,像被浸泡过的档案纸。

林晦躺在床上,盯着床头柜上的洋甘菊茶包——程予安结账时偷偷塞进他袋子里的。台灯光线下,茶包标签上的生产日期被剪去了一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他想起今天下午程予安修剪得完美的指甲边缘,也是这样圆润的弧度。

手机屏幕亮起,姐姐发来消息:「真真说程老师夸你长得好看!」

他翻身摸到药盒,倒出一片佐匹克隆。药片在舌尖化开的苦味里,突然想起程予安腕表停驻的时间——三点十七分,正是他每天被噩梦惊醒的时刻。上周的这个时候,主管把他叫进会议室,当众宣读了他的"十宗罪",第一条是"眼神阴郁影响办公室氛围"。

窗外车灯闪过,刹那间照亮衣柜门上挂着的米色围巾。林晦确信自己从未买过这种奢侈品,羊绒纤维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标签上印着某个他从未去过的商场名称。他伸手触摸,在围巾内侧摸到一个小小的刺绣字母——和程予安工牌上的字体一模一样。

xp产物,两疯子谈恋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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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犬癖
连载中念恋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