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都是我爹出来看诊，我是陪同拎药箱的那个。”
从一间大宅院出来，吴巧荷擦了擦额头的汗，紧张的小姑娘说话声音都有点发颤。
着实不怪她，被这家丫鬟领进来之后，还未等进院子，便听见一阵女子哭喊声，吴巧荷被吓住不敢往里走，苏墨儿主动牵着她的手，温声道：“跟着我。”
不知道为何，吴巧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竟然没那么慌张了。进屋之后，发现这家夫人捂着肚子，疼的冷汗直下，眼看着就要昏厥过去，吴巧荷哆哆嗦嗦的要诊脉，可那夫人太疼了安静不下来，正当吴巧荷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候，苏墨儿低声问：“要不要我试试？”
想都没想，直接点头，苏墨儿便上前看诊。大抵是经验老道，竟然很快就用银针渡穴来给夫人止疼，然后又开了药，最后拿出她自己的药丸来。
“这个只有止疼的作用，治不了病，若是实在疼，吃一颗就好，不可多食。”
府里丫鬟送她们出来时给了丰厚的诊金，吴巧荷不好意思收，便转手给了苏墨儿。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都是你的功劳，诊金你拿着吧。”
苏墨儿笑着收下，不过拿出来几个铜板递给她。“我之前跟你兄长说过，二八分成，我八你们分二，喏，这是你那份。”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眼睛一亮，自己什么都没干还能分钱？她立刻觉得苏墨儿简直人美心善仙女下凡，当即一口一个墨儿姐姐亲昵的叫起来。
回去医馆之后，吴巧荷帮衬着说好话，什么医术高超，什么耐心温柔，总之，所有美好的词语都用在了苏墨儿身上。吴庸年岁长一些，原本还怀疑苏墨儿的医术，但听她说完夫人病症和处理方法后，觉得确实经验丰富，于是点头应了。
“苏姑娘可以将住址留下，若有上门看诊的活我去叫你。”
谨慎的苏墨儿不想暴露住处和家人情况，他们现在住处附近邻里都鲜少打招呼，于是苏墨儿假意为了吴家医馆方便，说白日可以过来坐着。
“放心，不收坐诊的钱。”
“哎呀，哥，你就让墨儿姐姐来吧，我医术一般，要是碰到不会看的病症，还能向她请教。”
是这么个道理，吴庸点头，最后事情敲定。再听说卖出去一瓶药后，苏墨儿笑眯眯拿着钱换了药材，因为手头钱还算充裕，便买了昂贵的人参切片回家了。
路过菜市卖鸡鸭鹅的地方，气味冲天，她捂着鼻子挑选，最后杀价便宜三分之一，叫摊主帮忙宰杀褪毛，拎着干净的母鸡回家。
“怎么又买肉，前几日不是吃过了吗？”
刘氏抱怨，两个孩子明显高兴，小孩子还是贪嘴的，苏枝高兴的喊可以吃肉喽，苏宴这个小胖娃娃一脸淡定，就是眼珠子时不时瞄过去。
“娘，今日找到活计了，还挣了点钱，就当庆祝了，对了，把这些人参片和枸杞放到里面多炖煮一会。”
苏墨儿忙着挣钱，家里做饭洗衣的事情就得让刘氏来，烧好之后，苏墨儿去厨房将刘氏舍不得撇出去的鸡油捞出来。
“别扔，这么好的油水别扔啊！”
“娘，我就是撇出来，明早和面里烙饼用。”
刘氏放心了，不过等到鸡汤全盛出去之后，她又往锅里倒了一瓢热水，自己端着涮锅水喝。苏墨儿忙着给两个小孩分鸡肉，刚开始没注意到，还是苏宴小手指着刘氏的碗。
“外祖母没有肉。”
苏墨儿这才看见她碗里清汤寡水。
“娘，鸡汤又不是不够喝，你喝洗锅水干什么。”心疼母亲，但有时候母亲做事她真不明白，当真是没苦硬吃。
直接抢过碗扬了洗锅水，盛了一碗汤，还往里放了整个鸡翅，刘氏撇嘴说自己不喜欢吃荤腥云云，惹的苏墨儿有点恼。
“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眼见着苏墨儿不高兴了，刘氏赶忙捧着汤碗，这下不敢乱说话了。
一顿饭吃的不愉快，饭后苏墨儿开始忙活药材，刘氏凑过来有点讨好的意思。“墨儿，娘帮你把衣服洗了。”
“嗯。”
见她态度不热络，明白真是生气了，刘氏无措的站在那，没话找话道：“墨儿，你之前不是说要出城吗，现在找了活计，那我们还走吗？”
“城门这些日子一直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我们得吃饭，先这样。”
之前苏墨儿慌于赵小山死而复活的事情乱了分寸，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对方压根就没认出她来，否则早就报复她了。他们住的院子交了不少租金，城里总是比乡下好上不少。
丰城这般大，对方又是什么劳什子安王，是这支乱军的主帅，寻常出行阵仗浩大，他们恐怕不会在偌大的城池里相遇。而且，自己躲着些就是，轻易不会碰面。
苏墨儿的原则就是让自己过的好，让家人过的好，如非必要，先不吃苦，所以她才找了活计挣钱，打算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苏枝闲不住，跑出去玩了，相反，年岁小的苏宴竟然能沉住气，自己拿着小凳子守在苏墨儿身边，捧着书籍看的津津有味。
“认识吗？”苏墨儿笑着逗孩子。
“认识的。”
“嗯，先认识，等过些日子娘给你安排进私塾，到时候会有夫子教你写字。”
一旁的刘氏道：“这孩子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真省心。”
苏墨儿怜惜的亲儿子的发顶，“他是老天爷给我的奖励。”
母慈子孝，但刘氏心里叹气，她总觉得还是把孩子送去亲爹那里更好，人家赵大少爷能给孩子更好的前程。但她不敢说出来，今日已经惹苏墨儿不快了。
忙完手头的活计，苏墨儿净手，亲自陪伴苏宴看书。这些年她忙于生计的同时，也没忘了陪着儿子，虽然辛苦，但她乐在其中。
小孩乖巧讨喜，只要看见他好像一切辛苦都烟消云散。
“娘教你，这两个字念谷雨。”
“谷雨。”
“今日教小宴二十四节气。”
苏宴学东西超乎寻常的快，教一遍后，他竟然能井井有条的背出来。苏墨儿欣喜的抱着孩子：“小宴真厉害！”
苏宴高兴的咧嘴笑，就这时候才天真烂漫像是真正的四岁孩童。
天黑之后给两个孩子洗了澡，他们熟睡后苏墨儿点灯坐在桌边，拿着新买的布料打算缝制。
“娘来缝。”刘氏夺了过去，“你的女红太糟糕，白瞎这么好的料子。”
“娘，我是不想你太辛苦。”
“我整日在家闲着辛苦什么。”刘氏在苏家的日子不好过，说话也带刺，苏墨儿早就习惯她这般言语，起身又点了一根蜡烛。
“浪费钱。”刘氏作势要熄灯，苏墨儿赶忙道：“我要看书的。”
刘氏把桌面上两个灯座都往苏墨儿方向推，瞧见书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她感叹道：“都说因祸得福，你进赵府没吃过亏，还学会了读书写字。墨儿，我觉得赵大少爷对你挺好的。”
苏墨儿进府之前大字不识，认识了赵大少爷，对方愿意教她读书写字，吃穿用度也都是最好的，有一次她放心不下偷偷去看苏墨儿，就见在家穿粗布的姑娘，竟然穿着一身绸缎出来，面色红润谈吐不凡，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临走前，还给刘氏揣了二两银子，可惜，最后被苏老爹发现拿去赌，一夜就输光了。
“嗯。”苏墨儿低垂着眼眸，手指抚着书页想，读书写字不是赵大少爷教会的。
是赵小山。
或许，现在该叫他宁镇山。
“你想学？”
“想是想，但我恐怕学不会。”
“这有何难，我教你便是。”
他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晚上夜深人静时，她便悄悄的过去，那时候彼此心意相通，只嫌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多。苏墨儿坐在他腿上，他读一句话，她跟着重复，日日积累下来，认识了不少字。
不过有时候读完一页，书本便被扔到了地上，褪下的衣服散落一地，书桌不堪重负发出吱呀的响动，苏墨儿咬着他肩头承受欢愉。
他要远行的前几日，像是疯了一样的要~她，书桌上，假山后，处处留有他们的痕迹。后来，苏墨儿回想起过往，想到他会不会是早有察觉自己会死？
他出行的头一天晚上，苏墨儿舍不得他走，一来一回要至少三个月。抱着他脖颈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紧紧拥住，胸膛相贴，耳鬓厮磨。
“记得练字，回来我要检查。”他粗~喘着说。
回应他的是落在肩头的咬痕，苏墨儿那时候想，她是心悦于他的，不仅是因为主家给的任务。
但后来，她为了自己，转头嫁给了赵家大少爷。
十日之后，听闻他的死讯，拿到想要东西的苏墨儿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可从不落泪的苏墨儿哭了整夜，心如刀绞。
他尸骨无存，苏墨儿想，这样也好，他生来是孤儿，被主家困在一方府邸，龙困浅滩，如今算是彻底自由自在了。
缓过神来后，便没了看书的心思，苏墨儿叹了口气，洗漱安置去了。
……
小孩子觉多，天光大亮后，苏宴才揉着眼睛起身。
“小宴，娘给你穿衣服。”
“娘，我自己穿。”
年初时候苏宴就自己可以穿衣服了，但孩子这么小就如此懂事，苏墨儿心里反而不落忍，总觉得亏欠了孩子。
陪着儿子吃完朝食，苏墨儿便要去医馆了，临走前蹲下身，给苏宴整理衣襟，温柔道：“小宴乖，黄昏时候娘就回来。”
“娘，你去吧，我会乖乖听外祖母的话。”
苏宴表现的乖顺懂事，倒是苏墨儿舍不得，一步三回头，短短的一段路走了不知道多久。
清晨的街道又恢复往日的喧闹，繁华主路上有卖朝食的摊贩，苏墨儿花三个铜板，买了两个肉包子，到了吴家之后给他们兄妹各一个。
吴巧荷喜笑颜开：“墨儿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没吃东西。”
吴庸才十八岁，吴巧荷十五岁，兄妹俩无父无母，恐怕日子不好过。苏墨儿一是心疼，二是收敛人心的小手段罢了。
两个铜板就让吴巧荷越发的信任喜欢苏墨儿，连吴庸都待她亲切不少。
“不用叫苏姑娘，我比你年长四岁呢，叫苏姐姐就好。”
吴庸嘴上答应，但就是不肯叫姐姐，索性直接喊了墨儿。苏墨儿无所谓，一个称呼罢了，她现在要靠着吴家挣钱，随他们喜欢算了。
吴家医馆名声在外，所以来看诊的病人不少，也有一些不知道吴大夫去了的消息，一进门便要找老吴大夫看诊。得知人没了，还感叹世事无常。
吴巧荷红着眼睛诊脉，但心思不宁好半响也没看出来什么毛病，那人本就看她年岁小信不过，这下更是不耐。
“小吴大夫，你到底会不会看病？”
这人方才提了死去的父亲勾的吴巧荷落泪，这会又语气不善，吴巧荷又气又恼，当即就起身，刚要说话被苏墨儿按住肩膀。
“不好意思，她要去抓药，我来给你看。”
苏墨儿拍了拍吴巧荷的后背，然后自己坐下，顺利的给这人看诊，吴巧荷与吴庸抓药收钱，等人走了，小姑娘还咕哝着，吴庸心情也不好，他身为兄长医术却还不如妹妹，垂头丧气的站在那。
过了一会，吴庸想到了什么，与妹妹悄声耳语。兄妹俩说什么，苏墨儿不感兴趣，谁料这件事是关于她。
“你是说，让我坐堂看诊，巧荷帮我打下手？”
吴庸点头：“巧荷到底经验尚浅，墨儿，我不想父亲的名声砸在我们兄妹手中。”
对于苏墨儿自然是好事，最后约定了如何分成后，苏墨儿从早忙到晚，比想象中更辛苦疲惫，但可以拿钱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乐在其中。
她和吴家兄妹说好，黄昏时必须归家，总要抽出时间陪陪孩子。
这天收拾好东西准备走时，医馆大门被带刀官兵围住。
“这瓶药是否出自这里？”为首的士兵亮出一个药瓶
苏墨儿瞧见熟悉的瓶身，直觉不好。
吴庸点头：“是，请问怎么了？”
官兵挥手：“来人，全部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