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峡的清晨笼罩在一层薄雾中。马六爷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眯眼望着峡谷入口。他嘴里叼着一根骆驼刺的嫩枝，苦涩的汁液在舌尖蔓延，让他保持清醒。
"六爷，来了。"竹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声音压得极低，"三匹马，董胖子打头。"
马六爷点点头，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沙里飞"。这把祖传的弯刀跟随他二十年，饮过无数仇敌的血，但今天要对付的，是比刀更危险的东西——人心。
峡谷中传来马蹄铁敲击碎石的声响，越来越近。马六爷做了个手势，埋伏在两侧岩壁上的弟兄们立刻绷紧了弓弦。
"吁——"随着一声轻喝，三骑出现在拐角处。为首的正是董天海，一身绸缎长袍在戈壁中显得格格不入，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在晨光中泛着油腻的光泽。他身后跟着两个精壮汉子，腰间鼓鼓囊囊，明显藏着家伙。
马六爷从岩石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董天海马前五步处。"沙里飞"并未出鞘，但那股杀气已经让董天海的坐骑不安地后退了几步。
"董老板，别来无恙啊。"马六爷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董天海滚鞍下马，动作出奇地灵活。他拱手作揖，满脸堆笑："六爷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马六爷没接这客套话，锐利的目光扫过董天海身后的两人："生面孔啊。"
"新收的伙计，带出来见见世面。"董天海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这是阿彪，这是小七，都是老实人。"
被叫做阿彪的汉子右眼有一道疤，闻言只是冷冷点头；小七则年轻许多，眼神飘忽不定，右手始终不离腰间。
马六爷哼了一声，转身走向峡谷深处："跟我来。"
一行人沉默地穿行在蜿蜒的峡谷中。岩壁上偶尔可见刀刻的标记，像是某种密码。董天海看似随意地东张西望，实则将每一个标记都记在心里。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峡谷尽头是一个隐蔽的山坳，十几顶帐篷错落分布，炊烟袅袅。几十号汉子正在操练，见马六爷回来，齐声喊了句"六爷"。
"排场不小啊。"董天海啧啧称奇，"比上次我来时壮大了不少。"
马六爷没搭话，径直走向中央的大帐。这帐篷比其他的大出一倍，用牦牛毛织成，防风防雨。帐前竖着一根木杆，顶端挂着面褪色的旗子，依稀可见"沙狼"二字。
帐内陈设简单却讲究：一张矮桌，几个绣墩，地上铺着和田地毯。角落里堆着几个木箱，上面贴着德文标签。
马六爷盘腿坐在主位，示意董天海也坐。竹竿端来奶茶和馕饼，眼睛却一直盯着董天海的随从。
"说吧，"马六爷啜了口奶茶，"大老远跑来，总不是为叙旧。"
董天海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绸布包，层层打开后，露出一块金灿灿的方印："六爷可认得这个？"
马六爷眯起眼睛。金印约莫巴掌大，顶部雕着一只展翅金雀，底部刻着几个古怪的文字。
"西夏文'天祐通宝'。"董天海得意地解释，"西夏王室的印信，价值连城。"
"哪来的？"马六爷不动声色地问。
"这个嘛..."董天海神秘一笑，"自然是正经生意得来。关键是..."他向前倾身，压低声音，"这印能打开西夏王陵的宝藏。"
马六爷突然大笑，笑声中却无半点欢愉："董老板，你当我三岁小孩？西夏灭国七百年，王陵在哪都没人知道！"
董天海不慌不忙地又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在桌上摊开："六爷请看。"
马六爷扫了一眼，是张古旧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几处山川河流，中央画着一只金雀，形状竟与那块金印上的如出一辙。
"这是..."
"西夏王陵位置图。"董天海轻抚金印，"配合这个，就能找到入口。"
马六爷盯着地图看了良久，突然抬头："你想要什么？"
"合作。"董天海眼睛发亮，"六爷熟悉地形，有人手；我有钥匙，有门路。事成之后，五五分成。"
帐内一时寂静，只听见外面弟兄们操练的呼喝声。马六爷慢条斯理地掰了块馕饼，蘸着奶茶吃了，才开口："董老板，十年前你卖给我那批'古董'，后来我才知道是赝品。"
董天海笑容一僵："陈年旧事，六爷还记着呢？"
"记得很清楚。"马六爷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说那是汉代玉璧，结果连我手下不识字的马夫都看出是假货。"
董天海干笑两声："误会，绝对是误会！当年那批货我也是从别人手里接的..."
马六爷突然拔刀，"沙里飞"寒光一闪，刀尖抵在董天海咽喉："再撒谎，我让你永远闭嘴。"
阿彪和小七立刻拔枪，却被竹竿和另外几个弟兄用弓箭指住。帐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董天海额头渗出冷汗，但声音还算平稳："六爷息怒...我承认，当年是我眼拙，看走了眼。"他眼珠一转，"这样，这次找到的宝贝，您六我四，算我赔罪。"
马六爷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收刀入鞘："三七。"
"这..."
"不愿意就滚。"马六爷转身欲走。
"成！三七就三七！"董天海咬牙道，"不过有个条件——得先帮我找样东西。"
马六爷挑眉："什么东西？"
"德国人丢的那批货。"董天海凑近些，"特别是那本探险日志。"
马六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替洋人办事？"
"各取所需罢了。"董天海摆摆手，"那日志里记着几处重要遗址，洋人愿意出大价钱赎回去。"
马六爷沉思片刻，突然问："乌孜洛克古城你也知道？"
董天海眼睛一亮："当然！那里有座北魏寺庙遗址，据说藏着..."他突然住口，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马六爷会意，挥手让手下退出帐外，只留竹竿一人："说吧。"
"《皇后礼佛图》。"董天海几乎是耳语般说出这个名字，"真正的皇家壁画，不是普通寺庙能比的。"
马六爷不动声色，但心跳加快了。这正是他从德国人那里抢来的日志中提到的——一幅价值连城的壁画，据说用了真金和宝石粉末绘制。
"那德国佬的日志，你看了多少？"马六爷突然问。
董天海一愣："我...我没看过啊。"
"撒谎。"马六爷冷笑，"没看过怎么知道《皇后礼佛图》？"
董天海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堆起笑容："六爷明鉴。实不相瞒，那德国教授有个中国助手，偷偷抄录了部分内容卖给我。"
马六爷不置可否，起身走到帐角，打开一个木箱。箱中整齐码放着十几尊佛像和经卷，正是从德国人那里抢来的部分文物。他翻找片刻，取出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这个？"
董天海眼睛都直了："正是！六爷果然..."他伸手欲拿，马六爷却将本子收了回去。
"先谈西夏王陵。"马六爷将本子塞回怀中，"找到王陵，这个白送你。"
董天海脸上肌肉抽动，强忍怒意："六爷这是信不过我？"
"十年前的事，记忆犹新啊。"马六爷咧嘴一笑，"这次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董天海深吸一口气，突然换了副面孔："六爷，您知道为什么德国人这么看重那本日志吗？"不等回答，他继续道，"因为里面不仅记着文物位置，还有...军事秘密。"
马六爷皱眉："什么意思？"
"西夏王陵里藏的不仅是金银珠宝。"董天海神秘地说，"还有当年西夏与蒙古作战用的'神火飞鸦'配方——一种古代火器，德**方非常感兴趣。"
帐内一片寂静。马六爷与竹竿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微微摇头，表示怀疑。
"董老板，"马六爷慢悠悠地说，"你故事编得不错。可惜..."他突然变脸，"老子最恨被人当傻子耍！"
"沙里飞"再次出鞘，这次直接架在了董天海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六爷饶命！"董天海终于慌了，"我说的句句属实！那德国教授表面是考古，实则为军方工作！"
马六爷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收刀："带我去乌孜洛克。找到《礼佛图》，我就信你。"
董天海擦了擦脖子上的血，强作镇定："一言为定。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我收到消息，已经有人先一步去了那里。"
"谁？"
"一对年轻男女，男的叫游逸苏，留洋回来的画家；女的叫玉雪娇，北平玉翰林的千金。"
马六爷眉头一皱："他们去那干什么？"
"临摹壁画，据说是学术研究。"董天海冷笑，"但我怀疑没那么简单。那玉小姐精通古文字，说不定也知道王陵的事。"
马六爷沉思片刻，突然高声喊道："竹竿！备马！召集二十个弟兄，带足干水！"
董天海面露喜色："六爷这是..."
"乌孜洛克。"马六爷抓起挂在帐中的长枪，"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让这么多人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