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鸣笛让人心悸的呼啸着,醒目的蓝光打在马雷惨白的脸上。
担架从车上抬了下来,马雷拥上去,腿一软扶住了车门:“……别别别,别他妈吓我……”
“无关人员让开让开!”护士急躁的说。
“我,我是家属……”马雷一步不落的跟着。
“老二!”高永盼跑了过来,把记事夹夹在腋下,搀住了眼前正发黑的马雷。
“我是家属!”马雷脑子里嗡嗡作响,抬眼一瞧也没认出穿着警服的高永盼。
“马雷!”高永盼抬高嗓音喝了一声,“马乐乐怎么跟你说的!陈启在急诊呢,还在这瞎认家属呢!快进去!”
马雷如梦方醒,高永盼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记事夹,带着马雷往急诊室走。
前所未有的不安紧贴着人的脊梁,每向急诊室走近一步绝望的气息就更清晰一分,身边穿梭着鲜活和死亡,医生和病患的呼喝如同轰鸣,从前不在意的如今听起来字字让人敏感。
原来切身去体会不幸,真的很不同。马雷感到想吐。当意外要重创美好的事物,这时候,他在乎的真的很少很少。
马雷终于走到了陈启身边,他鼓足勇气才能看向躺在那里的人。呼吸平稳,脸上有小小的擦伤。马雷再三确定,他只是在沉睡。
“没有外伤,但当场失去了意识,还在观察。”高永盼把医生的话转达给了马雷,拍了拍马雷发紧的肩背,“没事的话今晚就可以转病房了。”
“警长,肇事司机带回来了。”一名年轻的警察走到高永盼身边。
高永盼点点头,对马雷说:“我先出去一下,没什么大事,啊,放宽心。”
迟了两步赶来的众人被拦在了急诊室门口,张久康恨恨的盯着闯红灯的肇事司机,脸一冷就要上前,紧接着被刘文博强行按坐在椅子上。
“行了,都回去睡觉,永盼不是说了吗,陈启已经脱离危险了,”刘文博摆了摆手,让许敏过来帮自己按住张久康,“别在这越帮越忙,马乐乐留下,其他都给我回去。”
“都不走?”见众人没动,刘文博突然厉色,“那就都要走!”
于是被撵回家的人叮嘱了一定要随时来电话之后,才慢慢离去。
陈启在昏迷之中转了病房,刘文博和马乐乐一直忙到后半夜,而马雷好像才是被撞了一下的人。
黎明时分,马雷站在医院门外吹冷风,他终于冷静下来,却意识到冷静并不能让他的生意起死回生。
病房里,陈启眼睫轻颤,鼻音浓重的呻吟了一声。刘文博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抱臂靠在墙角失神的马乐乐也醒过神来。
陈启耸了耸鼻子,医院里的味道让他嫌恶的睁开了眼。他的眼神中满是孩童般的纯真,让人觉得有几分不同寻常,毕竟那属于随着成长必须消弭的东西。
刘文博猜测那只是初醒后的迟钝,他摸了摸陈启的额头,急忙往病房门口走:“可算醒了,陈启躺着别动啊,马乐乐看好他,等着,我叫大夫。”
陈启的眼神追着刘文博出去,垂下眼睛艰难的动了动脑袋。
马乐乐坐在床边的板凳上,凑近了陈启:“哥?”
陈启茫然的说:“兄弟,麻烦问一下……”
马乐乐惊的向后一缩,陈启看到马乐乐的反应一时惶惑的不敢再开口。
“哥,你叫我什么?”
陈启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片刻后歉意的摇了摇头。
“你是?”陈启仿佛看出那人的失落,又开口问道。
那语气里满是一种对陌生人提不起兴趣的生分。马乐乐张口哑言,求助般的看向跟着医生走进来的刘文博。
“那马哥……马雷你还记得吗?”马乐乐再次谨慎试探,鼓励似的朝陈启点了点头,“马雷。”
陈启觉得自己要对得起这人的恳切,闭上眼睛仔细搜索,脑海却苍白的让人失望。他睁开眼,不安的舔了舔嘴唇:“马雷是谁?”
刘文博看向医生,医生正要开口,正好马雷提着刚打了热水的暖瓶走了进来。
暖瓶被重重搁在墙角晃晃荡荡,马雷冲向了陈启的床边。
“哎呀陈启,你醒了,你吓得我魂都没了。”马雷伸出手想揉陈启的头发,又不敢下手,慢慢收回了手。
“你……”陈启对这样的热情无所适从,他猜想了一下,“你是马雷?”
马雷觉得有人照他脑袋猛来了一闷棍,他扯起嘴角笑了笑,觉得应该配合病人的冷笑话。
陈启没得到应声,转头看马乐乐:“他是马雷吗?”
“啊……嗯。”马乐乐愣愣的点点头。
陈启便又尽量友好的看向马雷,努力的回忆让他面露痛苦:“我们……?”
医生轻咳一声,希望马雷能跟自己做一个眼神交流。
马雷并没抬头,仍注视着陈启,声音温缓:“……见过,我们见过,我来看看你,这不听说你……听说你住院了。”
“哦,这么回事啊,”陈启得到答案,也松了口气,一直戒备的眉眼柔和下来,他看了看身旁站着的刘文博和马乐乐,“你们……都见过我?”
大家点了点头,何止见过。
医生检查过后说病人目前出现了心智倒退和记忆缺失。暂时性的,有救的。
要的就是有救二字,刘文博把憋在心里的一口气吐了出来。马雷坐在病房外,脑袋顶在膝盖上,充血的大脑发胀混沌。
陈启独自坐在床上,脚边的公文包是马雷搁在那的。他没有包的主人是否同意的概念,拉过包翻扯起来。突然他像被烫了一样瑟缩了一下,手里的动作滞住了。他极有目的性的两下就找到了马雷的身份证,肢体如同早有记忆般的指引他该向哪里寻找。
陈启确信自己没干过小偷的行当,于是更加不解。
马雷撵着刘文博和马乐乐回家休息,一身委顿的回到病房,靠在门口发呆。
门口病床的病友朝里边一指:“那是你们家的吗?”
“啊?”马雷被叫醒,用力甩了甩脑袋快走向陈启的病床。
陈启下了床,针管悬悬乎乎的挂在他的手上,正光着脚到处找鞋子。
“艾玛,陈启……”马雷立刻上去抱住了陈启,“怎么了?找什么?”
“我要走!”陈启被人从背后抱住,立刻反抗起来。
“不走不走。”
“我要走!”
“不能走不能走,听话,陈启不闹了……”马雷红着眼拦着陈启,针头脱离了陈启的血管,他忙按住陈启的手背。
“你起开!”陈启甩开马雷的手,随手抓起桌上的水杯砸在马雷脚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不锈钢杯和地板砸出巨响,开水四溅,误伤了隔壁床的病号。
“谁啊!有毛病啊?!!”隔壁的汉子抹了把脸上的水,对陈启怒目而视。
马雷挡在陈启身前,朝那人一躬腰:“对不起啊,他,他现在有点糊涂……”
“就是傻了嘛!傻子要看好的好吧!”汉子的老婆尖声道。
“你说什么!”马雷气血上涌,拳头一攥要挥上去。
“就说他傻了,怎么了?”女人也寸步不让,把脸凑上来,“怎么?你还想打人?”
马雷平素绝不会像今天一样失态,他一咬牙索性又向前一步,却感觉衣角被身后的人紧紧拽住。
马雷回过头去,陈启正鼓着脸盯着自己,他毫无血色的双脚乖乖站住,双手仍牢牢抓着自己的衣服不放。
陈启用刚从马雷那学来的办法轻声说:“马雷……不闹了……”
他看得惯他疯了似的打闹,却看不得他现在这样的惊惧。那真的,一点也不像他。
马雷松开了拳头,一把拉上了病床间隔断的帘子。陈启把脚塞进被子,看着马雷给自己灌热水袋。
“我傻吗?”陈启突然开口。
“嘶……”热水一偏浇在了马雷的手上,马雷咧嘴忍耐了一会儿,继续灌热水袋。
“是不是,只要我认识了你,就代表我不傻了?”陈启天真的问。
马雷把热水袋垫到陈启脚下的被子里,笑说:“你不是已经认识我了吗?”
陈启没说话,他有些心虚。
“我是谁?”马雷坐在床边。
“你是马雷。”陈启看着马雷,眼睛眨也不眨。
“瞧,你一点儿都不傻,聪明着呢。”马雷拍了拍陈启的手。
陈启手一僵,抽出了自己的手。把脚下的热水袋塞给马雷。
“你手真凉。”陈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