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院里的大伙儿都该干嘛干嘛去了。
张久康也该干嘛干嘛的改着自己的稿子，肖主任的催稿一直嗡嗡嗡嗡的萦绕在他耳边。
写了一会儿，张久康扼腕。他刚把他的小说改的天怒人怨，要虐要虐要往死里虐，据说这样才有人看。接着他把笔一扔，伸了个懒腰，随手又编首诗投给王辉的电台。他看了看桌上的闹钟，抱着收音机上了床。这个点儿该听英语时事了。
张久康躺床上听着广播，脑袋枕在胳膊上，腿担在凳子上。期间除了自带R&B技能的黑人大妈的采访让他来了些精神，其余时候那些播报与催眠曲无异。
“听众朋友们非常抱歉！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消息……”
张久康睁开了眼，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他困意全消。
“我是深影广播的王辉，刚才我们电台收到一条留言，这位朋友表示自己即将跳楼轻生，留言的ip地址来自港明街122号的极速网吧，他的ID是‘天下第一’。我们已经通知警方，希望知情者尽快联系警方！再重复一遍，这位叫‘天下第一’的朋友刚刚离开港明街122号极速网吧，请知情者尽快联系警方，或和我们联系，谢谢！”
张久康皱了皱眉，不是为了那颇令人恐慌的消息，而是为了王辉焦急的声音。张久康有点被自己这样的冷漠惊到了，他决定出去看看，并特意对自己强调，别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出去。
那个网吧离四合院不过是抽根烟的功夫就到了。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张久康一手一个抓住了正往里跑的周若言和范虎。
“好小子，你俩敢逃课！”张久康揪着俩人的校服一路拖到马路牙子上。
“哥，来不及了！小虎他同学要跳楼啊！”周若言挣打着，把原本就肥大的校服从张久康手里抢救回来。
张久康懵了，对范虎说：“那个要跳楼的是你同学？！”
范虎忙点头：“你也听说了啊哥！”
“他已经出了网吧了，你俩先别慌。”张久康捋着俩孩子的后脖子，咬着下唇琢磨着，“这附近有个烂尾楼，快走！”
三人打了车，司机一脚油门奔赴烂尾楼。
坐在副驾驶的张久康回头看俩人，问：“这人跟你们熟吗？”
周若言摇头：“我不认识。”
范虎眉头紧蹙：“我们隔壁班的，一个学霸。”
“就这样？你俩就课也不上跑出来了？？？”张久康恨不得钻到车后座削他们。
“不是，他跳楼好像跟我有关。”范虎双手不安的纠结着，脸色蜡黄。
“哥，你别问了。”周若言担忧的轻轻拍了拍范虎的腿，责怪的看向张久康。
张久康闭了嘴，转头坐好，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两个紧张到几乎依偎在一起的孩子。
及至三人下车，烂尾楼下正站着高永盼和两个民警，看样子也是刚刚赶到，旁边还跟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小虎小言？你们来干什么？”高永盼看着他们，有些意外。
“我认识他。”范虎抬头看向楼顶，刺目的阳光让他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哦？”高永盼翻开夹子开始记录，“他叫什么名字？”
“叫狄一。”范虎答。
“快去查一下他的亲属。”高永盼回头对一个民警说，接着回过头来继续问，“你清楚他为什么跳楼吗？”
范虎点了点头，又使劲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小虎，你知道什么就说，不要紧的。”张久康搂了一下范虎的肩，安慰道。
周若言也点头，关心的盯着范虎。
范虎低着头，一咬牙说：“大概是因为我……拿了他的年级第一……”
大家一时都有些错愕，高永盼率先缓过神来，问：“什么叫他的年级第一？”
“他一直是我们年级的第一，我一般都在他后面差个几分，这次期中成绩下来，他排名在我后面……然后他们班同学来找我，说他要跳楼……”
高永盼跟张久康对视了一眼，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高永盼转身到警车上拿出一个喇叭，对准楼顶刚要喊，对讲机就传来了通知。
“警长，查到了狄一的父亲，是个赌棍，在咱们所里有案底。”
“他母亲呢？”
“很早就跟他父亲离婚了。”
高永盼挂了对讲，五味杂陈的抬头看了看那个身形单薄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学生，顾自嘟囔着：“狄一狄一，这爹妈也真会起名字。”
这时旁边一直没作声的男人开口了，无不焦急的说：“警察同志，你们可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啊！”
高永盼安抚说：“放心吧，我们一定……”
话还没说完，那男人又继续说：“不然死了人，这烂尾楼就算翻了新也卖不出去了！”
高永盼哑言，没再理那人，回头对两个警察一招手，“小刘小孟，跟我上去！”说着把喇叭塞到张久康手里，“久康，你稳定一下他的情绪！”
那喇叭仿佛烫手山芋一样在张久康手里倒来倒去，他慌张的跟着高永盼走了几步：“永盼哥，我？”
“就是你！”高永盼朝张久康郑重的点点头，扭头在房产商的指引下往楼上跑。
“永盼大哥，要不要我上去跟他谈谈？！”范虎焦躁的满头大汗。
“可别！周若言！拉好他！”张久康像母鸡护崽儿那样，护着俩人倒退到了一个安全距离。
“狄一！你能听见吗！”张久康扯着嗓子对楼上喊，“狄一！你不要做傻事！你看哥上学的时候根本不在意考个第几！哎哎哎！不提！不提上学！你站好！狄一！你还年轻！是吧！花一样的年纪！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呢！啊？！！！”
妈的，永盼他们怎么还没到！张久康揉着撕裂的嗓子顿了一顿，此时此刻他无比羡慕刘老师张口就能训话的技能。
“狄一！你想想未来是美好的！对吧！你是学霸！你肯定比我懂的道理多！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呢？！”张久康索性闭上眼朝天猛喊。
“哥！他要跳了！”周若言用力掐了一下张久康的胳膊，张久康猛地睁开眼，只见楼顶上的人晃晃悠悠的动了一下，身体开始一寸一寸的倾斜。
张久康一手一个捂住了周若言和范虎的眼睛，自己沉痛却无能为力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