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宣布退朝之后,一众大臣走了出去。
管宗瞻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贺汀的肩膀,对他道:“此次安州治灾一事,做的不错啊!”
“承蒙管相垂怜,贺某感激不尽。”贺汀说这话时,微微低头,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他今日穿戴的格外整齐,一身规整朝服,纤尘不染,袖口与领口的云纹相为映衬,特地以珣玗琪美玉所制的发簪束发,腰间悬挂竹形玉佩,宛然若仙。
“管相君。”一道声音喊住,正欲转身迈步的管宗瞻。
他停住脚步,扭头看去。
开口的正是逢家大公子,也正是光禄大夫-逢松,他的身边还跟着二公子逢棋。
“何事?”
“恭喜相君,相君府中谋士治灾有方,大获皇上嘉奖,相君当真是独具慧眼。”逢松拱手道。
管宗瞻带着气音,哼笑一声,“贺汀他确实有才华,但主要还是圣上爱惜人才,才不至于他埋没乡野。不过这声恭喜,我可当真是不敢收下。”
“相君何出此言啊?”逢松只得陪着笑脸附和道。
“俗话说风吹船行,风越急行得就越快。但行多远?何时停?是天说了算。”
“那是自然,天意难违。下官自然是明白,我想这其中必定是有些误会,所以特地带舍弟来解释一二。”
“本相看这就不必了,你们光禄勋的事还是去找赵逵吧。毕竟也得多亏了贺汀啊,赵逵才能够这么快就官复原职。”
说着,他阴晴不定地看了眼贺汀。
“相君莫要再说笑了,陛下最忌朋党交祸。下官岂敢私联倾势?”
“是吗?”管宗章皮笑肉不笑道。
“你们怎样与本相何干?不过只需要记住,船小浪大,莫要倾覆了才是啊。”
原来是逢家二公子逢棋私自结交廷尉那边的人,被管宗瞻发现了。原本两个紧密相连的利益共同体出现了分裂,逢家怕损伤自己的势力,所以才紧忙找到管宗瞻来认错。
可贺汀看管宗瞻表现出并不像是会轻易原谅的他们的样子。
在此期间,逢棋一句话都没说过。
临走时,贺汀与他对上视线,那眼睛里无波无澜。
夤夜将至,益香阁中,贺汀与万侍郎——万羿,于雕花红木桌两旁对坐。
“贺公子怎的心事重重的?”万羿依旧是带着半边面具,略显驼背的身体尽量挺直。
“逢家与丞相府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
贺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只是劳烦逢棋搭个线,谁曾想竟牵扯出这档子事来呢?这并非我的本意。”万羿故作抱歉的说道。
“更何况,他并不吃亏,没人会做赔本的买卖的。”
贺汀没再继续追问这件事情。
“万侍郎的嗓子可是受过什么损伤?”
万羿可能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有点令人难堪的问题。
他喝了口茶,无所谓地开口:“几年前我大病一场,嗓子就这样了。”
“侍郎千万别介意,我只是担忧你嗓子难受得紧。不过我倒跟随师傅学习了一些医术,治大病,我可能没把握,但嗓子我还是可以治一治的,万侍郎如果想医治,可以尽管向我开口。”贺汀端起茶盏,放到鼻下,闻了闻,是舒州运来的晚红春。
“不劳烦贺公子挂心此事了。”万羿重重将茶盏放到桌上。
“别急啊,我答应侍郎的事情,可是都做到了。”
说着,贺汀拍拍手,将小厮唤了进来。
“那万侍郎现在是不是也该遵守诺言了?”
小厮端着一个匣子进来,打开盖子,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宝石皎珠,晃得人眼晕。
万羿挑起眼睛看了看那匣子,问:“贺公子这是何意?”
贺汀将那匣子放到他手边,见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
“我听旁人说万侍郎喜好珠宝美玉,便命人寻了些好的来请侍郎过过眼。”
“万侍郎慢慢说,我的时间很充裕。”
面具下的眼睛弯了一下。
贺汀一口都没有喝那茶,万羿捕捉到这个细节,命人给他重新拿了一壶。
“舒州的茶最为甘甜,可能是你喝惯了发苦冷冽的,对它喝不太惯。”
“万侍郎太有心了。”贺汀端起新茶来喝了一口。
殊不知,正是万羿这一摆弄自己优越感的一幕出卖了自己。
“密使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圣上没发现那自然是无事,可圣上若是察觉了,那便是谋逆的大罪。”
“你可知安州治灾一事,圣上为何急急地召你们回来?”
“贺某实在愚钝,还请侍郎指点。”
这招自我贬低的方法,万羿好似很受用,他愉快地回道:“那自然是——”
就在这时,房门咚的一声,被一个身形高大的人一脚给踢开了。
霎时,粘腻闷燥的密闭空间里带来了外面清新的气味。
贺汀连带着万羿都愣了一下。
当万羿正想发火怒骂是谁这样大胆,“放——”
一个“肆”字还没从嘴里蹦出来,他便住口了。
踹门的正是南将军-南冥宵。
他跑马的一身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身穿一袭红交领玄黑马服,皮革腕甲收紧袖口,一只鹰爪纹漫于其上,经过剧安州暴晒后的皮肤尚未完全白回来,小麦肤色显得他的五官更加深邃立体,浑身带着马场上特有的新鲜芳草的味道。
“二位在说什么?我想你们应该不介意再多我一个吧?”
他步态生风地走进来,挤坐到两人中间的位置上。
“南将军,你怎么来了?”万羿脸上闪过一丝崩裂的神情。
“万侍郎好大的威风啊,益香阁写你名下了?怎么你们来的了,我就不行了?”南冥宵根本就没有正眼瞧他。
贺汀嘴角抽了抽,心道:你但凡礼貌点儿进来呢?
万羿被他这话噎的只能干笑。
“再说了,我今日又不是来找你的。”说罢,他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就那样盯着贺汀。
“你说对吧,贺大人?”
贺汀表面淡然道:“南将军,有话你就说。”
万羿见状扯了个理由,称自己不舒服便走了。
他走后,贺汀才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怎么了,怎么来的这样急?”
“我看你们两个聊的挺开心的,是我打扰到你了吗?”南冥宵板着脸醋道。
“没有。”贺汀矢口否认。
“你怎么对他敌意这样大?”
“哼,之前你没回来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注意过朝廷上有这个人,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他这官位也来的不怎么正啊,无非就是买通关系,笼络人心。”
说到笼络人心,南冥宵又看了贺汀一眼,这一眼让贺汀觉得他充满了幽怨。
贺汀好像猜到到南冥宵马上要说的话了。
果不其然,南冥宵继续道:“你看我查的果然没错,他就是这样的,喜欢贪污受贿,你那一匣子金银珠宝,我没猜错的话,是准备给他的吧?”
南冥宵拿去贺汀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
“要不是我在这儿,他岂不是全带走了?你们胆子大到光天化日之下行贿受贿,是真不怕落人口实啊。”
“那匣子里的东西全部都是在安州时呼晴和其其格她们寄给我的。”
而且用途本来就是为了查清楚真相。
但这话贺汀不好直接跟南冥宵讲。
“你今天这么急的赶来,并不只是为了抓包吧?”贺汀戳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有话快说。
南冥宵这才正色道:“确实是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