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汀抬眼才发现坐在他正对面的正是为了煤炭与稻谷一事在韶国与之交过手的人。
贺汀记得他的名字——颜偲轩，他是大鸿胪的一个副官。
因为有异国来宾，所以作为外交官的大鸿胪和他的副官也一并到场了。
坐在这里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今日的寿宴可不单单是为皇后庆祝这样简单。
襄国与奉月不必说，那自是已经和大煜撕破脸了。
但不乏有其他小国来到大煜朝贡，眼下时局变化无常，各个国家都在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今日到来的有，之前因为煤炭一事关系僵化的韶国使者，还有来自西南地区的一个不足大煜一个州大的小小国——平梨国使者，以及中北部遥远的土溯国使者。
大鸿胪杨辩负责对接这些使者。
因此他的副官颜偲轩倒显得清闲起来了。
贺汀观察着他，不动声色地。就在这时，南冥宵坐到了颜偲轩的身边，二人明显是认识了很久的关系。
一个眼神就算打过招呼了。
贺汀这是才错开视线，低头安静看着自己面前的桌子。
他不知道南冥宵有没有看他。
皇帝似是对这次的寿宴分外满意，虽说每一年他都有命人用心的为皇后准备宴席，可皇后向来不喜欢的就是铺张浪费，她从来不允许大摆筵席，因此今日这番大庆祝，当真是太过难得了。
皇帝肉眼可见的开心，重重赏了这次寿宴筹划的少府卿。
“冥宵，为何坐的离朕那么远啊?”
皇帝开口问道。
“陛下，今日宴席不是说可随意一些吗，我看到许久未见过的好友，便想与他挨在一起。”
皇帝很是那他没办法,“还跟小孩子一样。”
这时的颜偲轩看了南冥宵一眼，那意思仿佛是说:昨日他俩才见过的，南冥宵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疯。
南冥宵没有理会他了。贺汀默默观察着这里的人，他知道，就在今天，大煜皇帝便要宣布一件事情了。
在这时，一个人的到来让贺汀大受启发。
他不禁想起他与南冥宵在北州初遇的那一年，最后南冥宵拜托他的事情。
当时为了保住北州暴乱的人们，作为交换条件，南冥宵可以将他们流放至南疆，而那个条件就是要助南冥宵查清当年他父亲失踪的真相。
南冥宵的父亲，南怀中，是实打实一步一个脚印从无名小卒升到大将军的。
那时候还是先帝在位之时。
先帝谥号睿帝，在位十载，为大煜江山的稳固做出了不朽的功绩。
睿帝在位期间，刑法严苛，举国上下无人敢轻易犯法。
重赋税，国库得到充盈。但他的重赋税，重点目标不在贫苦百姓之中，他只要针对的是有能力的大户人家。
睿帝在位期间，致力于统一天下，在位期间，修建无数交通要道，开通了大煜第一条运河。
百姓虽然在严格的束缚和管教之下生活，但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情况下，大煜确实得到了不错的发展。
睿帝作为嫡长子，在他初继位之时，是奉月与大煜打的最厉害的时候。
后大煜派出公主前往奉月和亲，两国关系才有所和缓。
当时郦宣公主和亲之时，护送她出关的正是南怀中大将军。
睿帝十年，南怀中被派往八里原平定叛乱，不幸在关口遭遇袭击，所率三千精锐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
那一年南冥宵九岁，别人说他失去了父亲。
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父亲和三千黑鹰军尸骨都找不到，怎么就断定他们是死了?
小南冥宵不信，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府里等着父亲。
知道皇宫里派人来给南大将军立衣冠冢。
缟素白绫挂满了将军府。
小南冥宵愤怒地冲了出去。
所有人都在指责他，说他不孝，可他只是个九岁的孩童啊。
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了，从此只剩他和父亲相依为命。
如今突然告诉他，父亲也不在了，只有父亲忠心的副官在八里原那个地方寻到了一枚玉令牌。他将这个交给了小南冥宵。
京都有传闻，南冥宵是个天煞孤星，克死了自己的双亲。
睿帝此时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但他还是下令将小南冥宵接到了宫里。
这是南冥宵那时对贺汀讲的。
两个人一开始还可不对付了，也不知怎么相处着竟然越来越对眼。二人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默契。至于他为什么会像贺汀说这些呢。也许是在日益相处之中，南冥宵下意识觉得贺汀是个可靠的人。
贺汀当时很是感伤地问他，“我记得那是睿帝在位的最后一年吧，那你后来是如何在皇宫里生存的?”
“先帝将我接近宫中不到一年，便与世长辞了。后来虞太后掌权，她不太管我，便放任我出宫了。而后我去到父亲的黑鹰军队里。”
“那五年里，我疯狂地练剑，努力成为父亲那样的人。终于在十四岁的时候，我带领黑鹰军取得了南疆大捷。”
南冥宵从没对人敞开心扉地聊过这些，如今却在这个他认识不过半年的人面前全盘托出。
“后面又遇上北州叛乱，虞太后让权，新帝即位，众人都说，仿佛看到了睿帝和南大将军，君臣协力同进的局面。新帝说他十分钦佩南大将军，不该叫他的功勋蒙尘，便重新重用黑鹰军，我被命令前往北州平叛。”
“可是你让我查的那枚玉令牌，怎么会有北州有关呢?”
贺汀不解地问道。
“父亲的手下告诉我，那枚令牌，是当初父亲护送郦宣公主出关后带回来的。而郦宣公主经过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北州。”
南冥宵坐在贺汀的院子里，黑目低垂，张口说着。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它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
“可周家从不曾接触兵家之事。”
“令牌背面刻着的是一处寒江图。”
贺汀记得，南冥宵拿给他看过那枚令牌。
它背后的寒江图上只刻有三样东西。
一轮高悬的圆日普照寒江，玉令牌上江水的红纹恰似阳光的投影，江上只有一叶孤舟，独自向北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