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汀离开了太子王帐,身后众人呼天抢地,悲痛欲绝,哭声落在了他的身后。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贺汀重返单于王帐,当此之时,他看到了被士兵押着出来的大阏氏--须卜氏。
眼神交错之间,他的思绪拉回祭灵仪式的前一天。
贺汀踏入须卜氏被幽禁的毡帐,设法屏退了他人。
须卜氏看到来人是贺汀,明显有一瞬的意外,不过她很快就神色如常。
“怎么,你也来看我的笑话?”
“你不甘心,你不只是不爱他,你还恨他。”
她理着乌丝的手指一顿,“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是说,伊侯单于。”贺汀一步步靠近她。
“你与右贤王年少情深,可是最后却嫁给了当今单于,你不甘心,所以你要报复。”
她听罢扑哧一笑,“是他让你来问我的?要不是家族逼迫,谁会嫁给一个大自己快二十岁的糟老头子。是啊,我与阿铮年少情深。”
最后四个字她咬字很重。
“但是你亲手杀了你的阿铮,对吗?”
她搭在云鬓边的手忽然移到嘴唇上,用食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我那是成全他,谁叫他更爱的是权力。”
贺汀如一位循循善诱的“良师”,一步步引导她。
“哦,那这样看来你也恨你的阿铮了。”
贺汀这时已经走到她的身边,他伸出纤长的手指,趁机拔下了她头上的珍珠发钗。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将这发钗送予我,反正也是你憎恨之人所送,那我来替你处理掉好了。”
须卜氏有一瞬间的诧异,她下意识想去摸头,继而笑道:“那你扔了就是。”
而现在,贺汀看着被押也丝毫不做反抗的女人。
明明才隔了一日,再次相见,贺汀却感觉她与先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她,对求生的**一丝都没有了,但眼神里却透露出淡然。
他犹记得,昨日他临踏出毡帐之前,须卜氏叫住了他,“你要我做什么?杀了那老东西吗?”
贺汀转过身来,“还不够。”
他要的是整个王廷的覆灭,他要将贼人踏破北州的痛千百倍地还到他们身上,他要看着那些杀戮北州百姓的人们自相残杀,他要他们亲眼看着王廷的血雨腥风,却无力回天,他要伊侯以命相抵,他要亲眼看着奉月大厦将倾,直至覆灭。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须卜氏潜入太子寝帐,只有奉月内部的人才知道刀子扎在哪里最痛,太子如此,伊侯亦如此。
“等等,你们要押她去哪儿?”贺汀询问那几个侍卫。
“见过贺大人,我等奉单于之命将这个意图行刺的罪人押入大牢。”一个侍卫答道。
“单于不是吐血昏迷了吗?你们从哪听来的命令?”贺汀连续诘问道。
“这……”
“几位挂心单于,忧劳过度,幻听也能理解。不如就让其他人来接替你们吧,几位好好休息休息。”贺汀皮笑肉不笑地对他们说,随后示意在一批在旁静候的卫兵上前。
那几位中领头的也是个聪明人,他知晓他们几人根本敌不过贺汀和那一批卫兵,把须卜氏交到他们手里,就忙装模做样地退下了。
贺汀独自进入了王帐,里面的大臣早已被控制了起来。
他慢慢走向伊侯,那个曾经威严高大的单于现在躺在床榻上,气息奄奄。
“真可惜。”贺汀看着他啧啧几声。
“咳--贺汀,你竟然·……”老单于躺在床上无力地挣扎着。
“真可惜,让你这么轻易地就要死掉了。”贺汀弯下腰来,手抚过他的衣襟。
单于知道他挣扎无望了,他强撑着口气问贺汀,“你究竟对我下了什么药?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你竟然这么恨我。”
贺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不禁嗤笑出声,“陛下可太冤枉我了,我哪里舍得下药害你。”
“我觉得那样未免太便宜你了。”贺汀的手自在单于身上游走,道脖颈处时,从袖口抽出一把蓝陨匕首,霎时间,有鲜血渗出。
单于痛呼一声,他大喊道:“快来人!”
贺汀笑他现在还是没有搞清楚局势,如今这王帐周围全部都是听命于贺汀的卫兵。
“放心,”贺汀握着匕首向下移去,“在我话没说完之前,是不会让你死掉的。”
“知道我为什么杀你吗?”贺汀在他右胸膛刺下一刀。
伊侯冷汗直冒。
“因为你是大煜的人。我——”伊侯单于边说边咳着,“我真是不该心软,相信你。”
贺汀在他面前蹲下来,一手托腮看着他,“只答对了一半。”
接着匕首在肉里转了一圈,后又向更深处刺去。
“因为你该死,不光是我,王廷的好多人都盼着你死呢。包括你的血肉至亲和枕边人。知道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感觉了吗,知道看着自己大厦将倾却无能为力的绝望了吗?”
即便是一心为奉月效力的金明伦,都已经做出了取舍。
那日贺汀假扮监督员为太子医治之时,最后贺汀告诉他不要将此事声张出去,金明伦问他为什么。
贺汀只告诉他,如果他说出去了,那么太子必死无疑,他也必死无疑。金明伦肯定是猜到了一些事情,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可是为了先前给太子服用相克药物一事,他选择了隐忍。
而单于吐血之后的那剂猛药就是金明伦。他借为单于医治之名,悄悄在针尖粘了毒粉,但那毒粉并不会直接要他性命。
“你知道我初到这里时,看到那些被你们当牲畜一样奴役的北州人时,是什么心情吗?”刀尖拔出,鲜血汩汩地冒出。
“你知道你的一句'死了就死了,不过一群俘虏'说出口的时候,我有多么想将你碎尸万段吗?”又是一刀,直指腹部,单于闷哼一声。
“你们奉月的铁骑踏破北州城的时候,你有想过有这样一天吗?北州全城百姓有半数被屠,北州刺史苏府上下几十口人被你们割下头颅,你有想过有这样一天吗?”
贺汀越说眼圈越红,他的嘴唇激愤地颤抖着。
“你,你究竟是谁?”血自喉间涌出,伊侯单于吃力地抓住贺汀的袖子。
他抓得很死,仿佛告诉贺汀,自己就算做一个枉死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索性贺汀就带着他的手一起,握住匕首,给他的心脏致命一击。
“可惜啊,可惜。北州苏刺史有他的长子来报仇,可是你却只能去陪你的太子了。”贺汀一刀又一刀精准地刺进他的心脏。
过了今天,没有人会知道你的死因,北州军民百姓的仇,我苏玦来报!
单于听到他是苏坚之子,已经是当头一棒,又从他口中得知自己的独子继承人已经命丧黄泉,彻底没了力气。
他就那样断了气,眼睛因恐惧和震惊睁的巨大。
结束之后,贺汀拿那老东西的袖子擦干净匕首。
过来处理遗体的人,看到床上的景象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之后一直有一个传言:伊侯单于死后,头颅不知所踪。
处理完伊侯单于之后,贺汀利用重兵强迫召见众臣。
一个国家,在同一天中接连失去帝王和储君。这任谁也接受不了。
一个大臣还沉浸在丧失双君的痛苦之中,一些已经开始在为自己抓紧图谋新的靠山了。
很显然,面前这位贺大人,就是他们的首选。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如今储君也已不在,我们还是应该先找人来代理朝政啊!”一位大臣进言道。
贺汀点头赞同此话。
“那,该找谁呢?”
此时居然有人巴结过度,直接说推荐贺汀来代理朝政,此话一出,紧接着就有攀炎附势来附和的,但是几位重臣显然是变了脸色。尤其是那位在祭灵仪式上带头的元老级大臣,他言辞义正地提出了拒绝,说真是荒唐,奉月一国的王权何时轮得到一个大煜来的外臣。
贺汀听罢却并不恼,他依旧点头赞同,说他才疏学浅,确实不能胜任。
这时又有人提出来了一个人,那就是伊呼渠。
有大臣说单于独子已经亡故,按道理王位应该传给单于胞弟,左谷蠡王。
这个提议是认可度最高的,可是依旧有人提出疑问说,单于生前曾下过命令,左谷蠡王犯下大错,已被驱逐回他的辖区,终身不得再入王廷。
推来推去,这个不行那个反对的,只怕是再不做出决断来,就有有心且势大的世家大族来争了,届时,局面只会更糟。
既要保证继承人的血脉纯正,又要符合这些大臣的小心思,实在是难上加难。
所以,在这时,贺汀开口了:“其实眼下还真有一人,或许符合条件。”
那就是祭灵仪式上出现的千里浊人。
群臣各怀心思,但大家一致达成统一就是坚决反对这样一个人来统领他们的国家。
贺汀没有和他们争辩。
只是做了一个决定:让左谷蠡王——伊呼渠快马加鞭赶回王廷暂时监国。
后面群臣不敢再有异议,因为有异议的已经被杀鸡儆猴处理掉了。
贺汀掌握的这些大军正是伊呼渠的,他虽然被驱逐出王廷,但他早就有所预料,所以把自己练的兵交给了贺汀。
其实早在襄国他们二人就已经达成了交易,贺汀答应他的要助他一臂之力,最关键的就在于回奉月的这段时间。
不久后,伊呼渠返回王廷。
伊侯单于与左贤王太子先后举行国丧。随后伊呼渠顺利监国。
一切都在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
双君做伴皆命殒,新汤欲沸扬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