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救过于顺利,被派出的人手几乎没什么阻碍,一路摸索至贺汀被关押的方位,最终贺汀几人被安全带回。
大家都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种古怪的感觉。
贺汀被救出来后,见到伊呼渠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里太不对劲了,恐怕有诈。
伊呼渠还在琢磨着要不要相信他的话,这时又一个惊天消息传来了。
据侦察兵报,对于安州军数量的预估恐有差错。
安州军营生灶数量比前几日多出太多,比奉月的只多不少。
且将士们都精神饱满,酣畅饮酒,俨然一副做足准备的样子。
身边将领已经有人被探来的情报搞沉默了,本来自认为准备充足的他们现在开始犹豫起来。
伊呼渠意外地表现出了他作为首领的沉着和冷静,他拔出腰间的佩剑,“不过雕虫小技罢了,岂能上当?传令下去,所有士兵准备随我出击!”
全军准备就绪,大片士兵浩浩荡荡地下山。
原本徘徊在半山间的安州军仿佛人间蒸发了,离山脚只有一段距离时,众人发现了异样。
乐梵山脚下,好像有埋伏。
伊呼渠咬着牙咒骂了一声,“一帮孙子,想在这儿来堵住我们!”
贺汀被他叫过去,听着伊呼渠问自己,以目前的情况如果让贺汀来决断,他该当如何?
贺汀从这里向下看去,山下一片死寂。
但这死寂里说不准何时就会冒出来能与之抗衡的力量。
“兵书有云:我方置高地,敌方处低势之时,作战应仔细防止伏击、突击。”贺汀镇静说道,“如果安州军此刻全部都已撤离至山脚下,那我们便是处于优势的一方了。”
伊呼渠一路下来都在派人不停地探寻安州军轨迹,当他彻底确定了山上已无安州军时,他又开口问:“高山无阻,是否可以应战?”
“不宜操之过急,我们离应战还差最后一步。”贺汀回应他。
伊呼渠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躁意,他轻啧了一声,问还差什么。
山谷中依旧是一眼看不穿的空寂,枫叶染红了半山,鸟雀磔磔在山野间。有人在暗处静伏,额头全是汗珠,有人在明处高瞻,山风刮的身体发凉。
众人敛声屏气,等待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安州军出动了。
好一招先发制人。不过贺汀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发现敌兵!”
“先锋军听我号令,冲!”
“不可!饵兵勿食!【1】”贺汀阻止道,“现在出兵那一切就全毁了,我们并不知晓安州军的设伏方位,一旦下山,那我们的优势就没了。谷中作战,对我方不利。”
“贺大人!你用心未免太过明显,若没有安州军的应允,你会如此轻易就被就出来吗?在这之后就一直阻挠我们出兵进攻,你不就是在帮安州军拖延时间!”伊呼渠不听他的辩解,质问道。
“你这些都想到了,那你怎么就没想过万一这些也是他们的计策呢?挑拨离间的计策!”贺汀恨铁不成钢道。
伊呼渠不听了,转过头去指挥他们。
好,那就应战吧。古书云,用兵之灾,乃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2】
伊呼渠作为将领,即不重地形,也不知五危,能采的坑几乎都踩了个遍。那么,胜负自然可知。
一入谷中,上面的人就看不真切了。
先锋队向着先前暴露的安州军方位进发,那一队作为诱饵的军队很快就把他们引到了天罅之路,这时的士兵们才明白已经中计了,退无可退,四面八方无数的黑羽箭矢流星一般向他们射来。
“黑羽箭!糟了,是黑鹰军!”众人一下方寸大乱。
这一支精军,几乎没有人逃出这天罅之路。
伊呼渠看着山谷中迟迟未现的士兵,一下子就知道他们中埋伏了。
有探查军情的士兵急速来报:“不好了,不好了,先锋军似是遭遇埋伏,与之交锋的恐怕是黑鹰军!”
几个将领一下子眉头紧缩,面色如铁。
“什么?黑鹰军?安州的援兵已经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贺汀在一旁焦急道:“殿下,请迅速撤兵!黑鹰军已至,且我们并不知晓对方军队的具体数量,盲战,于我们不利啊!”
伊呼渠咬牙反驳,他说既然已经折进去一支精兵,那就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要战就战到底。
于是,近半数的士兵进入山谷。
那队饵兵却早不见了踪影,大军摸不清方位,只能循着先锋军的足迹继续前往。
又到了天罅之路。
在冒然进入,死的人只会更多。
没有人敢继续前往了。
率军的将领深思之后,转身朝天罅之路的背面走了。又一批安州军冒了出来,他们来势汹汹,交锋中,安州军根本不给他们还手的机会,奉月军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一众士兵仓皇逃回来,伊呼渠本就阴沉的脸色变得更加吓人。
他开口问军情如何,战况为何为如此惨烈。
那将领大口喘着气,“殿下,绝对有人在其后助力安州军,先是黑羽箭亮出了黑影军,那天罅之路我们实在不敢硬闯了,于是我们绕道而行,果不其然又与安州军交锋,他们的兵器竟比我们的先进许多,且不说那刀剑,他们竟然有数不清的连弩和狼筅,那一看就不是安州军的做派啊,末将怀疑,除了黑鹰军,应该还有其他援兵蛰伏其中。”
连弩和狼筅,只有北州最擅长用它们,且全部是花重金打造的,质量极佳。
这也就意味着,安州的背后,至少还有两方势力。
可奉月军打不打得起呢?
数量上来说,搏一搏是有希望的。
伊呼渠看着来势汹汹且数量庞大的安州军,彻底震惊住了。
他又开始愤怒了,“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安州兵力薄弱吗?现在这么多大军是哪来的?这才只是冰山一角了。”
一旁的将领们也被现在的状况搞晕了,不过还是有能稳住心态的将领开口问道:“万一这只是他们使的障眼法呢?用来迷惑我们罢了。”
“可是这样做的风险未免太大了,除非到生死存亡之际,否则谁会下这么大的赌注呢?目前我们还未倾注全部兵力,安州军就联合援兵把我们打的节节败退了。他们是真的在对我们步步紧逼。若是没有十足把握,怎会如此?”
“跟何况,贺大人他们那么轻松就被救了出来,谁也说不准这是不是圈套。”
这一切都发生地如此连贯。安州军的力量太庞大了,而且他们进攻地太猛,根本不给奉月军还手的机会。
身旁的将领们七嘴八舌地说道。贺汀则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了。
伊呼渠现在面色可怕地像是要吃人,他沉声说:“都住嘴!”
因为将领对安州的情况判断有误,所以大军才会伤亡惨重。
伊呼渠暗骂一句该死。
贺汀顺着那士兵的话语将视线投向远处,其实在这里看不见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绷紧了弦,仿佛不远处随时都会有黑压压的大军冲上来。
“我们的胜算有多少?”伊呼渠问贺汀。
“以现在的兵力来看,有八成把握可以一战。”贺汀如实回答道。
八成,只有八成,这就意味着伊呼渠还要损失至少两万的兵马。这还是得在乐观的情况下。
贺汀看透他的心思,对他说:“殿下自己决断吧,是奋力一搏去争安州,还是带着剩下的大军撤退,保留实力,去应付奉月王廷。”
伊呼渠依旧举棋不定。
直至众人接到消息,襄国退兵了!在八里原一战中,南冥宵率军重创襄军,襄军无力支撑,主动退兵。
东方错和黑衣少年都是一惊,两人纷纷表示坐不住了,要离开乐梵山。
伊呼渠被接二连三的消息搞得脸越来越黑。
最终他一声令下,宣布退兵。乌泱泱的军队下山了。
这场自以为势在必得的战争,最终还是没有打完。
贺汀跟在伊呼渠身旁,看他周身气场冷的吓人。
黑衣少年偏在这时火上浇油,他说要回襄过去看让他的族人是否无恙。
“桑无可以回去,你不行。”伊呼渠正眼都没瞧他便说道。
黑衣少年霎时间露出满身煞气。
一把把刀剑指向他的喉间。
贺汀把黑衣少年拉到身后,对伊呼渠说:“这是做什么?还闲闹得不够大吗?”
黑衣少年目露寒光,他说:“我,答应的只有跟襄国的桑无侍君做的交易,那就是帮襄国对付大煜军队。现在襄国一句退兵,我答应的事情已经完成,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伊呼渠听罢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眼下还有你谈条件的份儿吗?不过是我们奉月的手下败将罢了,你还真以为你能跟我说不啊?”
黑衣少年彻底被激怒了,他团聚的煞气轰地一下四散开来,眨眼间他已经扼住伊呼渠的咽喉。
他阴声道:“杀你一个,绰绰有余。”
身旁的士兵都被震倒在地,贺汀吩咐他们捂住口鼻。
黑衣少年继续嘲讽道:“一个连仗都不会打的人,有什么资格留我?自己让那么多士兵送死,只是为了探出敌军实力,最后又把他们当成弃子。奉月的地方王,妄想统领整个奉月,你说,这些为你出生入死的士兵,知不知道你的野心啊?”
伊呼渠嘴角渗出鲜血,他目眦尽裂道:“住一口!”
东方错明显也被面前的场景震惊到了,他说:“喂,你放了他吧,他自会有人教训,这里这么多他的士兵,你杀了他,你也得死。我答应你,你的族人不会有事,我说到做到。”
东方错一字一句地说着,“你跟他们走吧,你的族人觉得不会有事,如果你发现我没有做到这个承诺,那我就任由你处置。”
贺汀也对他说:“千里浊人,我以我的生命做担保,你此行不会有事,既然我们之前做了约定,那希望你能遵循到底。”
黑衣少年双目赤红地看向他,问他拿什么保证。
贺汀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剑,递到黑衣少年空着的那只手里,我说过,我说到做到。
黑衣少年低头盯着手里的剑,慢慢地。
他这才稍微冷静下来,渐渐松了手上的力道。
伊呼渠被松开之后,大口地喘息着。
最后,大家各自返程。
东方错回到襄国去处理剩下的事情,贺汀、崔伯午跟着伊呼渠和剩下的大军重返奉月国。
而黑衣少年也总归是不情不愿地跟着贺汀他们走了。
又要回到那个地方了,贺汀心里这样想着。
他们返程的速度很快,没几日就到了奉月。
时隔多日,贺汀又到了那个在他内心深处厌恶至极的环境中。
王廷之中,伊侯单于亲自迎接他们。
“贺卿,辛苦了。”老单于不知道为何此时显得有点病恹恹的。
【1】【2】均出自《孙子兵法评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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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