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过了一刻钟,场上都只有红队欢呼的声音,直到贾绣跑下来道了声恭喜,几人才勉强安静下来,只用眼神传递着激动,跟在贾绣身后准备去御前。
姜予沛最后摸了摸自己骑的马,转身离去。
连诺忙叫住她:“姜娘子!我们一起去陛下那儿领赏啊,没有你我们肯定赢不了。”
“我和你们陛下犯冲,就不去了,”她背对着几人,挥了挥手,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眼神若有若无地往几人身上瞟了一眼,道:“本姑娘的实力自然毋庸置疑,只是本想力挽狂澜的,却不想......竟是锦上添花。”
言罢,她轻笑一声,像来时一样越过栏杆,钻进了姜氏的帐中。
而另一边,蓝队的几个球员已经沉着脸甩下了马球服,似乎多在马球场沾一下都觉得晦气似的,匆匆离去。
王裕高面色铁青,紧握着球杖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钟思尔揉了揉略微发酸的手臂,表情有些失落,但还是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裕高,没事的,这次是我们轻敌了,下一回赢回来就是了。”
王裕高仍是低着头,没有接话。
他叹了口气,朝世家的看台看了一眼,大部分维持着教养和礼仪,并没将视线停留在他们身上,只是明显震惊或木然的神情,以及窃窃私语时偶尔飘过来的混着埋怨的目光,都透露着他们对这场马球赛的想法。
钟思尔抿了抿嘴,略带希冀地朝打头的那个锦帐看去......
承恩侯夫人从容淡然的笑脸映入眼中,立刻消解了他的沮丧和难堪,他朝那头挥了挥手,像只雏鸟一般跑向了自己的母亲。
永信侯夫人仍是一副如遭雷劈的惊诧样子,看见钟思尔过来便再也撑不住,拉过他的手哀哀戚戚地说着什么。钟思尔和母亲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半蹲下来耐心地宽慰着永信侯夫人。
......
直到感觉马球场周围的人全走了,王裕高才慢慢抬起了头。
悄悄等在一边不敢打扰的的中郎将夫人见他动了,忙关心道:“裕高啊,输了这一次不要紧的,你才刚刚痊愈,别太自责,娘回去给你做好吃的,不担心啊。”
王裕高的气息登时重了些,猛地转身,歇斯底里地吼道:“谁要你做什么吃的!尽会做这些没用的!我要赢!我要出人头地!我要那些男宠死干净了!滚!滚啊!”
中郎将夫人被吓到了,捂着帕子眼泪簌簌而下。
幸而贾绣走了过来,只当没看见似的,笑着同王裕高说道:“王公子,随杂家到陛下那儿坐坐吧?”
王裕高的面色狰狞了一瞬,面色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有劳公公,这就来。”
中郎将夫人泪眼盈盈地看着二人走远的背景,不知想到什么,赶忙擦了擦眼泪,转身匆匆离去。
......
王帐中,李晚书等人一片和乐地站成一排,待王裕高进来,齐齐看了过来,又不动声色的转开视线。
王裕高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先向林鹤沂行了礼。
林鹤沂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声音和煦:“你也辛苦了。”
王裕高手背上的青筋隐隐跳动,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涩声说道:“陛下,之前打伤连公子的事是我不对......陛下恕罪。”
凌曦双手抱胸冷笑了一声:“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道歉是不用对着本人的。”
连诺微微嘟起了嘴。
林鹤沂看起来心情颇佳:“无妨,就当孤做了个见证,裕高的这份歉意,一定会人所共知的。”
王裕高的脸色苍白了些。
连诺眼珠子转了一圈,嘴角又得意地弯了起来。
李晚书把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傻孩子。
王裕高低着头,声音像从嗓子眼儿一个个挤出来似的:“小的......小的家中还有事,先告退。”
林鹤沂淡笑着挥了挥手。
等王裕高走了,他的眼神又落到了李晚书的身上。
几人刚刚的兴奋蓦地冷却,一个个低下了头,等着林鹤沂说话。
“这段时间,你们练得很认真?”
这话问下,却是没一个人敢立刻回答,李晚书盯着地板发呆,连诺低着头装死,付聿笙向两边瞟了眼,斟酌着打算开口。
凌曦的声音却适时响起,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关乎人命啊陛下,谁敢不上心啊。”
“好,都有赏。”
凌曦眯着眼打量了会林鹤沂,笑靥盈盈地说:“赏什么都比不上陛下亲自去瞧瞧他们啊,曲台殿在我的指导下已经大变样了,晚些我们一起去看看?”
他知道林鹤沂这段时间几乎把曲台殿的这几人忘了似的,大抵是觉得李晚书必死无疑了,所以不想浪费时间。
如今他目的达到,甚至比想象中还要成功,那也应该留意一下这些小帅哥们了吧。
毕竟......好吧,在凌曦看来,他们还真是挺可怜的。
林鹤沂挑了挑眉,两人的目光交汇,停顿片刻,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我晚些会过去。”
李晚书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就在他面无表情地盘算晚上该如何避免和林鹤沂独处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混乱的动静。
他才刚转头,还没看清什么,视线就突然被一片巨大的白色覆盖,有可比千斤的重量压了上来,世界颠倒,后腰处一阵剧痛,几乎听见骨头错位的声音。
“莲子!”
“小晚!”
“陛下!”
等李晚书再度看清世界,他已经被一个湿漉漉又热气腾腾的物体糊了一脸口水,越过那个肥嘟嘟的狗鼻子,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再后面,是林鹤沂震惊中夹杂着一丝担忧的脸。
李晚书定了定神,颤抖着倒吸了一口气,气若游丝:“我没事,先扶我起......”
“人都是死的吗?莲子怎么会跑出来?还不看看它有没有伤着,若再有个什么,孤要你们好看!”
李晚书:......
林仞急匆匆地带着人上前,数双手齐动抓住那只蓬松的巨大白狗,动作轻柔地往外扯。可不知怎么的,那名叫莲子的白狗仿佛认准了李晚书似的,完全不搭理别人,怎么都不愿从他身上下来,四只毛茸茸的爪子紧紧抓着李晚书,越拽还勾得越紧。
眼看着林仞这心狠手辣的狗东西完全不管自己死活铁了心要把莲子扯下来,为了自己还能有一块好皮,李晚书忍无可忍地喊了句:“停!”
趁着林仞那伙人愣神的间隙,他一手摸了摸莲子的头,一手捏了捏莲子的肉垫子,莲子整张狗脸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凑上来亲了亲他,而后便乖乖坐到了一边,扑闪着的大眼睛里只有李晚书一人。
“小晚你没事吧?”付聿笙等人凑上来问。
李晚书有气无力地对他们摆摆手,又看了莲子一眼,愣了愣,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甚至指着莲子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它......它怎么......”
连诺感慨地点头:“是吧是吧!好神奇啊,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大这么胖的狗。”
李晚书完全没听他的话,颤颤巍巍地继续说:“它怎么......怎么都皮包骨了......”
连诺悲从中来:“不好啦,小晚哥被狗扑傻了!”
林鹤沂全部心思都在大白狗上,他蹲下身,清隽修长的身形,抱起莲子时还是停顿了一下,他拒绝了林仞的帮忙,揉着狗头转身离去,还留下一句:
“莲子才不胖。”
连诺闭了嘴,缩了缩脖子,众人噤声,面面相觑。
只有李晚书,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莲子看,目有悲愤。
......
晚间,林鹤沂还是去了掬风阁,见到在擦药的李晚书,面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尴尬。
“莲子是我的爱宠,它才病了一段时间,我很心疼它。”
李晚书在他提到“我的爱宠”的时候轻轻磨了磨后槽牙,然后宽容地笑了笑,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么可爱的狗,不知陛下平时是如何喂养的呀。”
林鹤沂刚刚的温和神色缓缓散了,只淡淡道:“这与你无关,宫人们不敢太拘着它,若是在宫中见到了,你只需记得,切不可喂它,它的吃食需要定时定量。”
李晚书点头:“小的记住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滞。
林鹤沂看着窗外的月色,忽然说:“今日你功不可没,可有什么心愿要完成。”
李晚书愣了愣,眸光幽深。
他怔怔地看了林鹤沂片刻,带笑的声音温柔:“小的只愿,海晏河清,君主康宁。”
林鹤沂低垂了眉眼:“说真的。”
“这就是真的。”
林鹤沂不欲再多言,起身往外走,笑得跟夜游人间的仙子一样瑰丽莫测:
“那就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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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林鹤沂离开后,李晚书浅浅地舒出一口气,整个人耷拉了些,手轻轻搭在了栏杆上,缓解腰部的不适。
一只手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覆上了他的腰,掌心坚韧而滚烫。
李晚书毫不犹疑地往后挥了一拳。
“嘶——”
吃痛的惊呼声响起,李晚书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对方拉开距离。
祁言用舌尖顶了顶起了淤青的腮帮,脸上挂着笑,眼底有无奈:
“我已验了,你今日看的不错,罗琪的马有问题。”
李晚书沉默不语。
“被喂了乌涎草,闻见百芯花的味道就会暴起发狂,所以你也知道背后的人目标是谁了。”
是罗琪旁边的钟思尔,说不定也是林鹤沂。
钟思尔若在这场马球赛中受伤,林鹤沂首当其冲有嫌疑。
是谁的手笔?
夜风轻柔,几缕飞舞的碎发遮住了他沉思的眉眼。
“都是些不重要的人,何德何能让你去冒险呢。”
脚步声渐远,李晚书转身回屋,余光瞥见什么。
是一瓶放在栏杆上的军中伤药。
李晚书:我的狗瘦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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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收余恨(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