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灯烛跳动着,落于琥珀色的瞳孔中,闪烁明亮着。
宁今是翻出一个木制机关盒。
“我还买了这个!”
关峤渊垂眸,淡淡地道:“这是何物?”
在玩具摊上看见这个木盒的第一眼,宁今是就觉得它眼熟,简直和现实里的整蛊小鳄鱼一模一样。
如果按到坏牙齿,鳄鱼就会咬人。
本来他是没多大兴趣的,但店老板煞有其事地说,这可不是普通玩具。
宁今是朝关峤渊神秘兮兮地一笑:“能测真心假话的哦,敢不敢玩?”
关峤渊用灵力扫过木盒,只是一个简单的机关玩具。
见他不说话,宁今是拿出小时候和姐姐撒娇的架势,圆溜溜的杏眼可怜兮兮地望着。
“玩嘛玩嘛,又不会有危险。”
关峤渊身形一僵,顿了顿,问道:“怎么玩?”
宁今是仰着脸,冲关峤渊露出一个灿烂到有些憨的笑容,手指摸到盒子旁边的摁钮,一按,木盒的盖子弹起来,露出里面一排的按钮,和顶上张着大口的怪兽。
“我问你问题,然后你选一个按钮按下去,如果被咬中就是说谎哦。”
他眨眨眼,看着关峤渊:“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关峤渊沉默片刻,道:“嗯。”
“那我开始问了啊。”宁今是抱着盒子,沉吟片刻:“你会走吗?”
关峤渊选了其中一个按钮,一边按下,一边道:“暂时不会。”
审判的斧头并未落下,宁今是又问道:“暂时不会是多久啊?”
“等一切结束。”
又是无事发生,宁今是却不再问了:“你怎么又这样?”
关峤渊抬眸看他,宁今是不满地抿着嘴:“这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嘛,你就是在绕弯子,这种模糊的回答,盒子都被你骗过去了,接下来的问题你只能回答是或者否!”
关峤渊淡淡应下:“嗯。”
“唔,我想想,艾子瑜说你在太阿宗的地位很高,而且最近你们宗门还出事了,等着你回去解决,这样你也不走吗?”
“是。”
“那你是因为舍不得我吗?”
将要摁下按钮的手指一顿,关峤渊没有回答,少年抱着盒子等着:“怎么了?”
他看着手下的按钮,薄唇微启:“不是。”
“咔嚓”一声,顶上的怪物毫无征兆地落下,重重砸在关峤渊的手上。
他瞳孔猛地一缩,宁今是看着不停狞笑的怪物,似乎还没回过神:“掉下来了,啊你说谎……”
话音未落,宁今是的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意识开始变得模糊,长睫一颤一颤,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前倒,落入一个有些冰冷的怀抱。
少年沉沉睡去,木盒发生的狞笑声却未停歇,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关峤渊一手轻轻抱着怀里的人,另一只手却没这样温柔的动作。
手背青筋迸现,狼狈,又欲盖弥彰一般将木盒捏成粉碎。
*
一片死寂的山林深处,陆惟在潭水前停下脚步。
“还要继续躲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天空中独悬的月亮,关峤渊恢复记忆之后,山里的结界散去,那些与他一样,觊觎山里强大力量的人此刻也耐不住性子了。
陆惟往一处方向看了一眼,随手一挥,以脚下之地重新设下结界。
与关峤渊只是保护意味的封山结界不同,血色结界内,万物快速枯朽死去,躲在暗处的花妖终于顶不住这强大的压迫,不得已现身。
“胭胭,这几日,玩得开心吗?”
魔尊微微一笑,平日伪装的假面褪去,露出残忍邪性的本相。
花妖看着那如假包换的血色瞳孔,止不住地发抖,体内的妖丹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看似只是轻柔抚摸的动作,却让他遍体生寒。
“当初你还长在万人坑旁时,我将这颗妖丹送给你,你当时宝贝的不得了,问我,能不能让它也变成你喜欢的粉色。”
陆惟看着那颗他亲手放进去的内丹:“这才过去了多久,就已经不喜欢了?”
“那不若,我再帮帮你?”
手下的力度加重。
花妖猛地跪在地上,惊艳动人的脸庞上爬满恐惧:“尊主!我错了尊主!我再也不敢了!求您原谅我!”
陆惟似乎对他的忏悔并不感兴趣:“邹楚都让你做些什么?”
“他,他……”
花妖垂着头,因恐惧而语无伦次,不敢抬头看面前的魔尊。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陆惟徒手挡下后方的偷袭,连身形都为曾动过一毫。
跪在他面前的花妖瞬间化为花瓣,从束缚下挣脱出来。
陆惟看着手拿万鬼幡现身的邹楚,勾唇一笑:“能做到这一步,不错嘛。”
邹楚面色阴沉,正欲催动万鬼幡,脚下突然向下一陷,原本坚实的土地不知何时变成一片沼泽,浑浊的黑暗中,无数白骨死死抓住邹楚的腿,令他动弹不得。
血瞳魔尊的下半身同样陷在沼泽地中,腰部以下的两条腿变成巨蚺的尾巴,缠住自大的猎物。
万鬼幡被蛇尾卷着,回到陆惟手中。
“能催动万鬼幡,说明你也对这力量着迷,这是好事。”陆惟看着被蛇尾缠住,拼命挣扎的两人:“只可惜你太弱了。”
“但最为对你勇气的嘉奖,我可以让你亲眼看看,它真正的实力。”
蛇尾紧紧缠住脖子,邹楚面色铁青,耳边却清楚听见万鬼幡的铃声,随之而起的,是鬼魄军队前进的声音。
他在这一刻彻底认清自己与陆惟之间的差距,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求饶。
“魔尊,我……错了!请您,原谅我……饶我……一条狗命……”
“我错了尊主!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花妖尖叫求饶:“我还有用!那个叫宁今是的,我可以将他从关峤渊的手中抢过来!”
万鬼的悲号在此刻停住。
冰凉的蛇尾挑起花妖瑟瑟发抖的下巴,微微一笑:“胭胭都知道些什么?”
花妖的声音都在抖:“我,我,我先前,关峤渊还未恢复记忆的时候曾试探过,他很护着那个人。”
“可他现在恢复记忆了不是吗?你怎么确定他现在还爱宁今是?”
花妖支支吾吾说不上来,邹楚见状,立刻跪下去,磕头接状:“尊主,我可以去查!花妖之前和我说关峤渊也在此地,我让他做了一个定位法阵,只待您一声令下!”
沼泽地消失,束缚在两人身上的蛇尾也松开。
魔尊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
“宁今是,我要留活的。”
*
宁今是醒来时,恍惚觉得自己好像从一个很长很长,但又完全想不起来的梦醒过来。
他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
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和陆惟一起吃饭,他点了好多果酒。
先前他找陆惟买过酒曲,想自己试着酿酒,结果没一次成功,所以昨晚在酒肆一下子没把持住,直接喝断片了。
宁今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酒量也不怎么差,以前和朋友喝酒都没醉过,这还是第一次喝成这样。
昨晚断片之后,应该没干什么蠢事吧?
他一边回忆一边打开背包,检查自己昨晚喝醉后有没有把什么道具弄丢了。
一一清点背包里的东西,发现一样未少,宁今是松了口气,余光瞥见右上角那行小小的数字,突然一愣。
嗯??
他呆坐在床上,像是石化了一样,足足十秒没有动,随后僵硬地退出背包,深吸口气,再打开。
宁今是:……
请问……
他的钱去哪里了???
怎么就剩下五十金了!!
宁今是魂都要飞出去了,无论重新打开几次,背包里的五十金依旧没有变,怜悯又卑微地看着他。
昨天绝对是遇到抢劫的了!
可是不对啊!背包是属于玩家的代码用品,除了他,其他人根本看不见,更不要说从里面偷东西。
那他的钱呢!!
宁今是捂着头,拼命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先是在卖花,然后遇到了陆惟,又和陆惟一起逛花街,还去看了庆典舞会,遇到奇奇怪怪的舞女。
之后是在湖边放花灯,花灯他就买了三个而已,总共不到一百金,能想起来的大额消费,好像只有昨晚在酒肆吃的饭。
一顿饭吃了九万啊!??
这要是现实里,宁今是最多检讨一下自己,可这九万!是他进入游戏后,卖粮食卖花卖手工一点一点攒的!
没氪一毛钱!纯肝出来的!!就这么没了?
点菜前宁今是还没喝酒,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就点了几个家常菜,最多三千金左右。
那家店绝对是黑店!太黑了!
宁今是怒而下床,要去找老板说理。
正此时,房间门被推开,他看见关峤渊走进来,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着他。
宁今是:???
“怎么了?有事吗?”
关峤渊依旧沉默,像台制冷空调,自动散发冷气。
宁今是突然心道不好!该不会昨天晚上喝醉之后,他没在大街上耍酒疯,但是对关峤渊胡说八道了吧。
他连忙先道歉:“昨晚我喝醉了,如果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先向你道歉。”
关峤渊淡淡开口:“你送的玉佩,谢谢。”
玉佩?
宁今是愣了一下。
什么玉佩?
他这才注意到关峤渊今天穿的衣服与往日不同,虽然还是一水儿的白,但前几日都是披着长外袍,今日穿的却是单衣。
终于看见关峤渊腰间悬挂的盘龙型玉佩,宁今是的记忆过电一般在脑子里闪过。
他昨晚甚至是相当“豪爽”地买了单,
店员将装好的玉佩递给他,恭维地说着:“宁公子这是准备送给心上人的礼物吧,也不知是谁能这么幸福。”
自己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啊……想起来了。
“才不是呢,他会嫌弃我送的东西,所以我其实是为了故意气他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