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来算，朝律醒来时，灵界外正在落雪。百年难遇的寒潮，席卷了整个凡间。
又逢战乱，天灾**，炼狱莫过如此。
可朝律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坐在小院的花树下，看着天明，又看着天暗。
花树不会落花，朝律也不觉无趣，唯有天边光暗交迭。
直到那朵从凡界飞来的，会说话的花瓣，闯入他的世界，时间才似乎从那一刻起真正的流动起来。
……
又是一年寒冬，朝律戴着中间只有一个红点的面具，一手提着剑，一手拎着装热水的羊皮水囊，一脚一个雪坑，在竹林间穿行。
寻回一些情感的朝律仍旧不怎么活泼，只是话多了些：“花。那对夫妻如此命运坎坷，是前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别多想，他们只是单纯的倒霉而已，现在死劫已过，不必再管】
朝律点头，继续认真地玩着踩雪坑游戏。单调如此，可他依旧觉得有趣极了。
“花”自称来自异世的神魂，需要朝律积德行善，帮助它完成任务，它才能重塑肉身。作为交换，“花”将帮助朝律一步步取回记忆与情感，弥补那心中存在的空洞。这两年来，朝律穿梭于各地，去帮助一些深陷困难的人们。不过大多时候，他只是慢慢地感受着久违的风与阳光。
蓦地，朝律停了下来，下一秒，一名身披雪白貂裘的小孩儿从林间窜出，扑倒在他的面前。
貂裘上晕染着鲜血，像是雪中的红梅。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朝此地聚集而来。
“花”的声音有些紧绷【救他！】
“这也是任务吗？”朝律歪歪头，可在那群蒙面杀手的眼里，却是实打实地挑衅。
领头的人凶恶喊话：“这小东西是我们的猎物，你小子，不想死的话就赶快滚开！”他在背后却比着‘杀掉’的手势。
“可以杀了吗？”朝律喃喃自语，在这群杀手的视角里。
一时之间，这群人不知道朝律这话是对他们说的，还是对地上趴着的小孩说的。
不过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朝律的意思。
朝律将小孩单手抱起，拔出腰间的佩剑。晃亮亮的，却只是人间的凡铁。
战斗一触即发，却也只持续了几秒。清脆的声音响起，无形的灵压聚成一只只有力的手，拧断了所有杀手的脖子。
收回剑，朝律将小孩往上颠了颠，脖颈间却是一痒。一根极细的针，穿透了朝律的皮肤。
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发，朝律淡淡道：“不会对你怎么样，好好休息吧。”
被恩将仇报，朝律倒也不气恼，抱着怀里的小朋友，踏雪飞行了起来。
摸骨头，这小孩也有十一二岁的年纪，只不过看起来却像是七八岁，粉雕玉琢的，还有些许可爱。
……
蔺言在风声中失去了意识，醒来时，他已经睡在了暖和的床铺上，额头还抵在一个男人的胸膛中。
摸摸之前被毒箭射中的右肩，上边却是光滑无痕，就像是根本没有受伤一般。
稍稍抬头，身前的人还戴着一张看起来有些许诡异的白面具。
朝律睡得不深，蔺言这一动弹，就将他吵醒了，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唔，你醒了。”
外边的空气有些寒冷，蔺言穿的不多，只好把整个人缩进被窝里，当缩头乌龟，不去看朝律那张有些吓人的面具。
朝律自顾自地解释：“我给你解了毒，又瞧你有些畏寒，就把你抱来一起睡了。”
蔺言闷声应道，此刻他也知道朝律不是敌人，反倒是个对他有恩的好心人。
“小孩儿，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虽然模糊觉得自己以前带过小孩，但朝律并不想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托着这个看起来就很娇贵的小少爷，一则是危险，二则是小孩的家人找不着他兴许会着急。
哪想被窝里的小孩半天没有回应，正当朝律以为人给闷晕了想把被子掀了时，蔺言探出头：“能不能暂时别送我回去？我在你身边待一段时间，过几个月再将我送回去，到时候我给你报酬。”
能在顷刻间弄死那么一大群筑基修士的朝律肯定不是等闲之辈，又救了他，蔺言自然觉得对方是个可以依托之人。
朝律抿抿唇：“理由？”
“花”让他答应这个请求，朝律自然不会拒绝，可总得问个清楚。
蔺言眨眨眼，眼里就泛起一层水光，声音听起来也可怜兮兮的：“家里，家里出了一点儿事，现在回去的话，会很危险……”
“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呜呜。”蔺言扯了扯朝律的衣袖，言语与动作都带着示弱的意味。
朝律答应得痛快：“行。先睡觉，有事明天再说。”
小孩儿抽了抽鼻子，又揉了揉眼，小心翼翼地靠近朝律的怀中，将脸贴到他的胸膛里。
朝律一躺，通过神识，把这小家伙脸上那变戏法的功夫全看在了眼里。
世道之乱，连小朋友都是精明得很啊。唉。
……
第二天一早，朝律买了些馒头包子白粥，盛在碗里，带进房间给蔺言吃。
哪想这小孩儿一声不吭地吃下，不到半刻钟，就差点把胆水苦汁儿都给吐出来。
【他吃不惯这些，你给他做】“花”的声音一板一眼，朝律打开识海，任由其传输各种食谱的信息。
可是一看就会一做就废，用各种灵植做出来的饭菜看起来漂亮，可味道却是一言难尽。
此时两人已经转移到朝律新买的院子里，小院坐落在山中，无人打扰，也算是安全之地。
朝律把菜端到桌上，其实他提前尝过了，本来想要倒掉重做，“花”却坚持让他端上桌，说是小孩儿就喜欢这种。
打小身体就虚和灵药常伴的蔺言自然一眼就认出了碟子里的菜，全都是稀罕的物件儿，不像是普通修士能拿得出手的。
蔺言带有探究意味地看了朝律一眼，正好被朝律给发现，以为这是在嫌弃他做的菜。
“咳。味道不太好，你不吃的话我……”重做。
话没说完，朝律就见蔺言拿起筷子夹了片绿油油的灵植叶子，放到口中嚼了嚼，面色不变：“尚可，不必重做。”
朝律就看着蔺言炫完了三大盘菜，吃完还向他道了谢，说是之后会给予他更多的报酬。
好在这次吃完，蔺言没有上吐下泻，朝律才稍稍缓了口气，只觉得带小孩子有些麻烦。
……
两人就此定居该地，朝律在这边设下了阵法，哪怕是元婴期的修士也破除不了，当“花”向他发布其他任务时，他就把阵法张开，留下几天的饭菜和一堆书，让蔺言安心待在小院里。等完成了任务，就带些小玩意回来，逗小孩儿开心。
一开始蔺言还是愿意装的，但到了后边就有些敷衍，比起玩那些幼稚的玩具，他倒觉得朝律给他的古籍要有趣的多。
不过既在他人屋檐之下，蔺言自然不能跟在家里一样事多的很。看见朝律在忙家务，或是种草种树，他都会在旁边帮衬一番，虽说大多时候是在帮倒忙，但总归心意到了，朝律倒也不训斥他。
某一日，蔺言在树下看书，嘴边递来一物，闻起来有一种淡淡的食物香，他下意识地咬了一口。
浅淡的花瓣味在唇齿间留下香气，配合酥脆到位的饼皮，蔺言眼中一亮，当即就扔下了书，看向递来这张饼的朝律。
朝律的面具下的带着揶揄的笑：“看你天天吃苦，还咽得面不改色，实属可怜。就给你做了些甜饼，吃下去应该不会有问题。”
“像你身上的味道，之前没有闻过，是什么我不知道的花香吗？”蔺言接过饼，又凑到朝律身边，嗅了嗅。
不知名的花香味，闻着很舒心。
朝律也学着蔺言的模样嗅了嗅，却是闻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抵是之前天天坐在花树下，虽然不落花，可花香味还是有的，就那么沾染了他一身，大概是消不掉了。
蔺言没有告诉朝律的是，朝律身上的香味和饼上的香味又有些不同，不过说了也没有必要，毕竟好闻才是真的。
“春涧响，好像是叫春涧响。”没有缘由，朝律脑海里浮现出这三个字来。
朝律戴着面具，发愣倒也不能被看出些什么，听到这三个字，蔺言却更加好奇起朝律的身份来。
春涧响，蔺言之前在家中的一本古籍中见过，春涧在上古灵界中也算是一个奇地，春涧被一条河流围住，长在这条河附近的花树就叫做春涧响，因为河流激荡，一有声响，花树便会落花。此外，据说春涧深处还长着一颗巨树，这颗巨树自灵界诞生起就一直存在，故而又被称为“长生树”和“通天树”。
不过，随着灵界的碎裂，这些东西也不复存在。曾有人将春涧响的种子和花带到人间，可灵气稀薄的人间，又如何能阻止花朵的枯萎，种子的萎缩？至于那颗“长生树”，也在灵界完全破裂的那一刻折断了。
不由地，蔺言折中换了个问法：“阿理，你多大了？”
阿理是朝律起的一个假名，蔺言则说自己叫止语，只不过朝律不常叫，更喜欢一口一个小孩，小朋友。
朝律听到这个问题，认真地掰了掰手指，不算沉睡时间的话……
【121】“花”回答了朝律这个问题。
朝律将这个数字告诉蔺言。
很年轻。蔺言心里想。家中筑基以上的修士，有不少，但大多都没有朝律年轻，实力也远远不及他。
更多的不好再问，蔺言打算过段时间再旁敲侧击一番，便拿着饼啃了起来。
朝律也拿了块饼，和蔺言一同欣赏这将融的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