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羽走到窗边,重重敲了好几下,可非但没有将栖息在窗边树上的蝉惊飞,还让它们受到惊吓,反而变本加厉地鸣叫着。不知为何,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扬威耀武的意味。
“要不去下边拿棍子在树上敲几棍?”李倩这样提议,说着便拿起来办公室里的竹棍。
我连忙阻止她:“别别别,还是喊楼下的叔去抓吧。”
那样的蝉,单只是用我们会用的方法或许还不能彻底赶走,而且身为老师而随便拿着棍子走出门也实在是会让不知情的人误会到什么。
谭老师和李老师犹豫下来,看看窗外的蝉,又互相对了对眼神,眼神相交那一瞬间,李倩猛地低头,谭羽也转过去头,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就……就当我们下班前的义务劳动吧!”不过这里谭老师的声音明显被李倩的盖过。
而话音刚落,李倩便拉着我快步走出去,我好像看见她耳后莫名的发红。
“诶诶,我……”我想拉住她,可非但拉不住,还不敢说自己怕蝉这样的话。
有谁能来救救我吗?我内心悲痛不已。
大叔在学校里干过很多年了,不仅管理着校门,还兼任着修剪学校绿植的任务。所以当他听到我们想要抓蝉的时,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们抓蝉干甚么,它在树上待着好好的。”大叔叼着烟,正修着一处树冠,他梯子稳稳搭在树干上,一下又一下地剪着多余的树枝,纷纷掉落在地上,堆积在一块。
这好像是有人昨天和校长反映过树冠过于浓密伸到路前,而让不少人走路觉得麻烦的事。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他就应该没有什么理由拒绝我们。
“而且这一到夏天,树上就到处都是蝉,抓也抓不完。”
大叔并没有看向我们,依旧一板一眼地执行着自己应尽的义务,不再理我们。
“看到了吧,人家还是觉得烦,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做了没什么用。校长知道了之后也不会给他涨工资。看来还是得我们外语组小队出马了!”李老师热血沸腾地说着,完全没有因为刚刚的事而消沉,则是更加相信自己刚刚的决定了。
我感到自己无法引导这件事的走向了,于是我看向谭羽老师,身为比我们刚早进来这个学校的“资深老师”,我想他一定会有更为独到的想法和建议吧。
但没想到从谭羽老师脸上看到的却是浓浓的崇拜和仰慕,我顺着视线看过去,他原来是在看着李倩。
我不禁思考,我这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再瞅了两眼,我想我应该就没看错。
而那样的表情稍瞬即逝,下一秒谭老师又变成与平日里别无二致的沉默寡言模样。
“谭老师。”我开口,却感觉到那一刻两个人都在认真想听我说什么,或者换句话说,他们想透过我看看对方的态度……
身为一个颇在意言行的人,我心里忍不住想冒脏话。
我真的不要当鹊桥。
所以最后还是少数服从了多数的想法,我们来到树下。
老教学楼背后的树很多,是从很早以前就在这里枝繁叶茂着的“老住客”,不过其中最多的是那种法国梧桐。法桐过一段时间便会自行褪下树皮,从枝干开始,露着一块一块黄绿色的底下树皮,掉落到地面的树皮会随着风干而自然裂开。
而围在树边便能找到不少如同面具般的树皮。
我捡起来一张,却神使鬼差地将它擦干净内外,然后假装是面具一样的戴在脸上……
说实话,我以前并不喜欢我妹妹,甚至不希望有她的存在。因为她的出生,是一下子便夺走了我父母的全部关注和在意。虽然我也不是那种从小黏着大人的那种小孩,但也不能忍受忽然出现的这个“妹妹”。
我讨厌她,可以说直到她两岁之前我都不愿意接受她是我妹妹这个事实。
而事情的一切在那年的夏天全部重写。
那年夏天的蝉鸣声似乎格外的刺耳。
曾经我和住在家附近的一对姐弟是好朋友。他们家开的影楼,在我印象里我经常都到他们家里玩。只是要和这对姐弟玩的话,得注意调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比他们吵架了总会问我我跟谁更好一点。而这样问题的威力甚至不亚于亲戚们在我小时候问我更喜欢母亲还是父亲。
我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往往是拖着拖着,就拖到他们自己先和好了。
虽然他们老是拌嘴吵架,可是每当遇到事的时候也是会站在一块的。
举个例子,那年我在姐姐的怂恿下,从我们家的柜子里偷钱被父亲抓到了。现在的我是怎么都想不起为什么,但当时确实这样做了。
父亲很失望很生气,逼问着我是谁让我这样做的,因为我并没有用在自己身上,他同样没有看到也没有找到我把钱藏哪或者买了什么。
我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是父亲猜测是那对和我玩得很好的姐弟。
但是意料之中的,他们并不承认,且从头到尾都否认,我成为了他们感情更加牢固的粘合剂。
父亲没有打我,而是让我跪在祖祠前,跪一小时。
我第一次受罚。
从父亲把我关在祖祠那一刻我的自尊就碎了一地,我找不到任何发泄的地方,只感觉着膝盖越发的疼,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漆黑的祖祠,面前飘着点点烟火,我仿佛陷入如沼泽般的黑暗,无法自拔。
门却忽然被人打开一条小缝,有什么慢慢缩进来,然后悄悄关上门。
我不想看,因为无论是谁,我都不在乎。
面前却被人盖上什么,我闻到一种树的气味,安心地包裹着我的全部,我恍惚间只听见有人说:“姐姐,别怕。”
那瞬间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而门外的蝉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