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疾又饿又困,以为能借机要点钱,不料李梦回态度如此冷淡。
等人走后,他呸了句,仰头跟车上的郑氏道,“我看他想昧下咱的钱,待会你找他把咱的钱要回来!”
“我...我吗?”郑氏目光闪躲,支支吾吾道,“我哪儿要得回来?孩她爹,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让你去你就去,说那么干什么?他要不给你就坐地上哭!”吴疾咬着腮帮,声音压得又粗又低。
没办法,村里人不待见他,怂恿郑氏要钱的事如果传到别人耳朵里,势必会给他捅到李梦回那里,他暂时不想和李梦回撕破脸...
见郑氏垂着脑袋不吭声,不由得冷了脸,“听到没?”
“哦。”
白日的余热未消,晚霞像烧红的铁铺在天上,远处的山,近处的树也被照红了。
同样红的还有大家伙的脸,两三里后,吴疾忽然趴车上哭嚎,“不行了,走不动了,村长,歇一会儿啊,再走下去人要晕了。”
在荣州买的解暑药材已经熬了一些,可用处并不大,他气喘吁吁地问,“谁家有药,给我喝一口啊,我要死了啊。”
官道容三辆车通过,虞家两房在最前边,吴疾和张火把王尚两家在最后边,他这一嚷嚷,并行的王尚立刻唤钱氏,“快,快给他点解暑药。”
钱氏挑着担子,背佝得厉害,闻言,淡淡抬眉瞥他一眼,“估计饿着了,吃点干粮就好。”
王尚没懂自家娘子的意思,吴疾却是懂了,当即伸手指指着她,“好你个毒妇,一口药都舍不得,你是要逼我去死啊。”
钱氏斜眼,和王尚道,“听这声音,脸上的伤都好了啊。”
王尚后知后觉。
要知道,在这以前,吴疾说话含糊,跟掉了牙的老头子似的,这两句中气十足,竟有村长发号施令时的劲儿了,不禁问吴疾,“你都要死了,嗓门咋这么大呢?”
吴疾的脸顿时由白转红。
王尚明了,吐一口唾沫星子道,“好你个吴疾,亏老子还担心你中暑,没想到你竟骗老子!”
“没有!”吴疾揉揉还有些疼的嘴,“我真走不动了,不信你看我的鞋,鞋底都破了。”
他抬起脚,露出破洞的鞋底,上头沾着深色血迹,是血泡破了后染上的。
王尚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喊前边的李梦回,“村长,要不歇一会儿再走吧,我也要走不动了。”
不知是不是缺水的缘故,这两日几乎没有人喊撒尿,以致一直走一直走,脚底全是血泡。
想着反正半夜能到小镇,李梦回没有坚持,回道,“那就路边喝点水吃点东西再上路。”
吴疾浑身不软了,神采奕奕的扶着郑氏下车,“去吧。”
郑氏小心翼翼抚着肚子,眉眼尽是为难,眼瞅着吴疾面色不快才缓缓朝李梦回走去。
吴疾害怕李梦回找自己麻烦,故意躲在车后,没多久见郑氏回来,喜不自胜地拉她,“怎么样?他给钱了吗?”
郑氏摇头。
吴疾皱眉,“我不是让你坐地上哭吗?”
“我...”郑氏咬嘴唇,“我坐不下去。”
肚子大了,动作没有以往灵活,平时睡觉都要女儿扶着躺下,何况坐了。
吴疾怒目圆睁,“没用,这点事都做不好,难怪生不出儿子,喜妹呢,叫她和你一起去!”
郑氏抿嘴,怯怯道,“喜妹被虞阿楚叫走了。”
“......”吴疾顿时哑了火,他敢怂恿郑氏找李梦回要钱,但要他得罪虞阿楚却是不敢的,沉默的跺脚发泄一通,往旁边草丛去了。
须臾,草丛传出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村里人听了,置若罔闻,唯独喜妹很担心,把药熬锅里后急忙来寻郑氏,“娘,我好像听到爹又在骂人了,这样下去,他会不会疯啊?”
郑氏捂她的嘴,“小点声。”
确认周围没人注意到她们娘两,心里松了口气,低低道,“你爹没事。”
没事怎么会骂人?喜妹不太信,但虞家大婶不让她往她爹面前凑,她娘也是,故而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爹,只道,“娘,我水囊里的糖水还有一半,要不要给爹拿去?”
“你爹心情不好,别惹他,糖水呢,给娘吧。”
“哦。”喜妹没有多想,把糖水给郑氏后就回火堆边守着锅熬药了。
等药熬好喝了,李梦回就喊继续上路。
吴疾又嚷嚷了,“走不动了。”
这次他没叫苦,而是真的走不动了,双腿像绑了两块铁似的抬不起来,王尚也道,“好困啊,村长,要不咱在此处睡一晚,明早再走吧。”
王家还有一桶水没喝,撑到去小镇绰绰有余。
因此王尚想睡一觉再走。
张火把附和,“睡一觉耽误不了多久,要是刚刚没休息你让我走我还走得动,现在真走不动了。”
李梦回拧眉,眺向月色照亮的山路,犹豫起来,“那咱就睡一晚?”
话音刚落,最前边的楚氏突然回头,扯着嗓门道,“要睡你们睡,我和二弟他们先走。”
虞有玥说了干旱会引流民乱窜,小镇人多,去那儿更安全,所以楚氏不想宿在这荒郊野林,她管不着吴家王家,虞家二房还是管得着的。
她和虞二郎说,“继续走。”
眼看她们没有停的意思,李梦回踟蹰了,还是谢氏推他,“愣什么愣,赶紧走啊。”
“可...”他难得卡了一下壳,谢氏打断他,“可什么可,虞家有范公托梦,咱不跟着她们还能跟着谁?”
就吴疾那德行,说个话比放屁还臭,谢氏才懒得管呢。
李梦回一动,李家二房也不准备耽搁,谢家几房也是。
如此这般,张火把和王尚也不敢吱声了,默默跟了上去。
所有人都走了,吴疾哪儿有胆子留下?老老实实推着车跟着,然而心里憋屈,不说点什么难受,便喊李梦回,“你才是村长,咋还看别人脸色行事呢?”
回答他的是李梦回举起的拳头,“能说话了是不是?”
这一下,吴疾彻底老实了。
月色清明,不点火把也看得清路,随着余热渐消,夜风慢慢凉爽起来。
拐过山弯,就看到了矗立山脚的小镇,火光盈盈,夜雾缭绕,最前的楚氏和女儿咬耳朵,“这么晚了还亮着火光,镇上会不会出事了啊?”
虞有玥指着火光最多的那处,“估计排队打水。”
‘水’字刚落下,路边忽然蹦出十几个人,粗声粗气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十几人声势浩荡的一字排开,手里的锄头砰砰杵地上,挡住了路。
虞有玥心头一窒,下意识搂紧了怀里睡着的阿面,正想和楚氏说这些是山匪,没开口呢,就听楚氏冷笑了一声,“栽点树都栽不活,活该乞讨...”
虞有玥扶额,心道我的亲娘,这可是山匪,惹急了会没命的。
悄悄滑下车,想提醒楚氏两句,哪晓得还有厉害的。
谢氏尖声唾骂,“我呸,叫花子还敢装腔作势,不要脸的贱玩意儿,我要是你们,直接撞墙死了得了,免得污别人的眼...”
她昂起头,虎虎生威的站在楚氏身侧,一个一个指着道,“就你们这群歪瓜裂枣还敢拽文,不怕老祖宗的棺材板压不住啊。”谢氏满脸不屑,“要饭就要饭,弄得跟打劫一样,吓唬谁呢。”
“......”虞有玥轻轻扯楚氏衣服,哑声道,“娘,他们就是打劫的。”
楚氏难以置信,“就这矮不隆冬的身材还出来打劫?这不是搞笑吗...”
谢氏附和,“谁说不是呢?就你身板,老娘一锄头一个,打劫,哈哈哈,阿玥,你是不是学诗学傻子了啊?”
“......”虞有玥一本正经道,“他们就是打劫的。”
“对!”被楚氏和谢氏连番打击的山匪回过神,龇牙咧嘴道,“我们就是来打劫的。”
为了证明他们没说谎,特地又杵了杵锄头。
楚氏看看虞有玥,又看看面前拦住的人,一脸不相信,“他们不是开山栽树的吗?咋成打劫的了?”
“打什么劫啊,依我看,就是一群要饭的。”谢氏顺手抄起虞家车上的锄头,“拎把锄头就是打劫的?那我也有,来啊,看谁怕谁!”
她学那群人,将锄头重重往地上一杵。
对方哪儿见过这种阵仗,面面相觑一眼后,凑路旁嘀咕起来。
谢氏撇嘴,收回视线道,“走吧。”
对方听见这话,仓促的结束话题重新堵了过来,“老子们就是打劫的,识相的把钱财留下...”
话音未落,一块石头就朝他们飞了过去。
一群人吓得散开。
虞有玥往后瞧去,就见吴疾脸色铁青,暴跳如雷的抓着砍刀冲过来,“谁挡着老子的路,找死是不是!”
这一路他都咬着牙在走,好不容易快到小镇了能休息了,竟冲出一群要饭的!
要饭的!他惹不起虞阿楚,惹不起李梦回,还惹不起一群要饭的?
他烦躁的怒视着对方,“还不滚是不是!”
见他面色凶狠,俨然一副要拼命的模样,那群人迟疑的往边上退了两步,完了觉得没面子,梗着脖子道,“我们真是打劫的...”
最后一字没说完,就见那个凶狠的男人挥起砍刀冲过来,一群人这才慌了往草丛跑。
吴疾脚痛,自然追不上,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骂人了,哪儿会错过这个机会,气势凌人的冲那群人背影骂,“一群要饭的也敢嚣张,真当老子的刀没见过血是不是,最好给老子藏好了,下次再让老子碰到,老子把你们扒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要你们生不如死!”
窸窸窣窣的草丛里,一群人冷汗涔涔。
“这他娘哪儿来的,咋比咱们还凶?”
一赤着胳膊的汉子道,“看到他手里的刀了吗?足铁的,磨得锃亮锃亮的...”
“难道是杀猪匠?”
“杀什么猪,没看到那两个婆娘也很凶?要我看,多半也是咱们这一行的。”
“没听说哪个山头有这号人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距科举还剩170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