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都批了一整日的折子,该歇歇了,这是奴婢命御膳房送来的参鸡汤。”
宦官温平低头进言,只能看到帝王正黄勋贵的衣摆。
皇帝放下奏折,望向窗外,千灯万盏大红灯笼在漫天风雪中灯火通明,让寂籁的皇宫有了几分生气。
他沉声:“雪意绵延,怕是不好赶路。”
弯腰的温平端着参鸡汤,下垂的几绺发丝快要触及到冰彻的青砖地面,小声道:“禀陛下,小侯爷已经启程回京了。”
皇帝没有作声,殿内沉寂阴黯,风雪鼓荡之声不绝于耳。
许久,皇帝轻叹一声,“他本不该回的,是你松了侯府的口风?”
温平身子弓得更低。
“也罢,把参鸡汤端过来吧。”皇帝徐徐地伸出手。
温平立即小跑几步,将参鸡汤稳稳放在皇帝手中,随后向后撤上两步,弯腰站停。
参鸡汤升腾的雾气氤氲了皇帝的眼,他轻嗅了下,却是将汤碗放置案边。
“不如她。”
温平两目一敛,垂眉轻声道:“世间没有如她的。”
皇帝蹙着眉笑起来:“这宫里也就只有你能和朕说说话了。”
*
决定随行后,谢依白便着手收拾行李了。
此次去京城还不知要待上多久,得好好准备,不然到时候缺这少那的可就来不及后悔了。
她嘱咐怜青买了不少易于储存的糕点果子,都是秀水特色,外地买不到的那种。
琥珀蜜饯、酥琼叶、酸蜜角、杨梅干……
还有她最喜欢拌嘴的碳烤鱿鱼丝,分成几份油纸小包扎得严实,通通塞进小包袱里。
怜青看着谢依白犹如松鼠囤粮的模样不由得失笑,“侯府那边自会有人准备吃食,何须带上这么多。”
谢依白边收拾边说:“你不懂,去京城我们可就是寄人篱下了,听说侯府门禁严着呢。”
“到时候我们一进侯府的门可就没有人身自由了,不像在这里,饿了就可以出门买些吃食。”
怜青:“姐姐想多了,即使三更天,你若是想吃宵夜的话,侯府厨娘亦会醒来为你做的。”
谢依白:“三更半夜的,我饿了就要别人起来做饭,这不太好吧,打工人不能为难打工人的。”
谁半夜熟睡的时候接到工作都会想亲切问候对方父母的。
“姐姐还真是体恤下人。”怜青帮谢依白整理起物品。
谢依白:“不是体恤,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得学会换位思考。凡事做前要想对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怜青侧头抬眸望向谢依白,眼中蕴着笑意温存:“那以后姐姐后去侯府想吃宵夜的话,我带姐姐翻墙出去吃,保证不会惊扰到任何人。”
谢依白:“那可太好了!”
她都没想到!
看看,带着怜青果然好处多多的。
这吃的方面不就解决了。
谢依白扒在包袱前,边数边出声:“衣服、话本、零食……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带的了。”
她翻来覆去,对着自己列下的旅游清单逐一查对,确定没落下什么。
就这么几样,也很难落下什么。
古代的娱乐方式太匮乏了,如果在现代出门旅游,她最起码要带上两个大行李箱。
怜青叠着红色大氅,忽地一个柳叶玉令掉落在地。
谢依白闻声看去,才想起这玉令是她去天虎赌坊时柳月娘给她的,说如遇危机拿给孙掌柜看,孙掌柜便会出手相助。
结果后来的波折太多,柳月娘也没再提此事,谢依白就忘了还玉令。
谢依白拾起玉令,妥帖地塞入荷包中。
现在案子破了,她人也要去京城了,这玉令得赶紧还。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黎雾那边的仆人过来传话,“小侯爷来催了,说是大家候在府衙门外准备为谢姑娘送行呢。”
“好了好了,我跟你过去。”
怜青自觉接过谢依白手中的包袱,两人一前一后行着。
走到府衙前,谢依白顿时被送行的规模惊到。
两个汉白玉石狮子前,足足数十个身穿铠甲的护卫护着几十架马车,无数百姓扒肩吐舌争看着这叹为观止的送行。
柳月娘迎上前:“这些依序装着首饰、寝具、文玩、绫罗、被褥等,都是按你寻常时的喜好采买的,这样在侯府住时也不会很不适应。”
谢依白吃惊:“这、会不会太多了?”
柳月娘只穿着件淡蓝常服,将五千两银票塞进谢依白的荷包,温柔笑道:“能遇见谢姑娘,我心里欢喜,这些身外之物,算不得什么。”
谢依白感动坏了。
甚至还有点不想走,只想和富婆姐姐贴贴。
谢依白一捏荷包,顿时就想到荷包中还有柳月娘的玉令,连忙取出,“对了,夫人,这玉令我忘还你了。”
柳月娘推回她的手,不甚在意,“就留在你那吧,说不定能有些用处。”
谢依白也不好再推辞。
柳月娘凝眸看了眼谢依白腰间挂着的火焰玉佩,将柳叶玉令也系在她腰间。
谢依白身子一晃动,两枚玉饰便传出清亮的撞击声。
柳月娘;“这玉令还是佩戴着好看。”
谢依白听她如此说,当下就表明,“那我就不摘了,天天戴着。”
柳月娘莞尔一笑,手指轻抚过她的头。
郝知府笑呵呵道:“谢姑娘,你此次赴京,我也有些东西要给你。”
谢依白偏头看他,有些将信将疑。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郝知府不靠谱的性格她已经大有领教,他还能为她准备饯行礼?
怎么看郝知府也不像这样的人啊。
郝知府招招手,谭通判捧着厚厚一沓卷宗摇摇晃晃走上前。
然后像是烫手一般,迅速将卷宗推递到谢依白的怀中。
谢依白:“?”
郝知府笑容不减:“我怕谢姑娘路上无聊,特意准备了近几年秀水的疑难案宗,谢姑娘闲暇时可以批阅一二。”
谢依白捧着卷宗捧到手酸,“批阅一二?只是批阅一二不至于给我这么多吧?”
黎雾顺势帮她接过那一沓案宗。
郝知府相当自信:“谢姑娘破案如有神速,区区这些案子对你来说,不在话下。”
捧杀,这绝对是捧杀。
明显是郝知府怕她去京城后,缉骗顾问这工作就没法干了,连夜想出个让她远程办公的点子。
就这聪明的小脑袋,哪是人民的公仆啊,比黑心资本家还要资本家。
这下不仅是谭通判在007了,她也远程007。
不定时工作制可真是烦。
就在谢依白头痛不已的时候,只见远处有个灰青色的小点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快跑奔来。
谢依白眨眨眼,随着那道身影离得越来越近才认出那是书局的李老板。
李老板抱着个小木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好、还好,赶上了。”
谢依白狐疑:“莫非李老板你也要送我饯行礼?”
不能吧?
她和李老板关系没到这步啊。
他们就是纯纯一手交稿一手给钱的金钱关系,论情谊是断断没有的。
要有也是为小说设定闹得不可开交,互相攻击互相谩骂的交情。
偏偏李老板此刻笑得还面若春风,难不成是这老狐狸遇见什么好事了?
谢依白接过箱子,还挺沉的,一打开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菜刀。
谢依白:“!!?”
谢依白吓一跳,箱子顿时从手中脱出,掉在地上。
无数把菜刀轱辘滚下台阶。
黎雾和怜青当即站在李老板身侧,以防他有下一步动作。
“李老板,你说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送这么多菜刀来,这是干嘛?”谢依白心有余悸。
李老板扭曲一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谢依白不明所以点点头。
李老板礼貌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你都多少天没更新了!!!”
谢依白:“!”
破案破久了,都忘了还有更新这回事了!
难怪李老板找上门来,这就是编辑催稿时常说的提刀来见吗?
不过这也提太多把了吧?!
谢依白小心翼翼问道:“读者那边对我断更的反应是……”
李老板幽幽地看着她:“也没什么,情绪都挺稳定的,就是传信来问你人还好吗,没出什么事吧。”
谢依白长舒口气,“那还好,都没等急,我路上就赶紧写连载稿,赶紧恢复更新。”
李老板补了一句;“嗯,是都没等急,也就是我家门前用菜刀钉上了不少催更信件……”
谢依白;“!!?”
这么狠的吗??!
李老板指着地上凌乱的十几把菜刀,痛心疾首道,“这些可都是我一把一把从我家梨花木门上拔/出来的……”
谢依白有些心虚:“辛……辛苦了哈。”
李老板嘴角抽搐了下,很快又扯出了一个笑:“所以我这不是想着把读者的心意都给你送来,咱不能辜负读者的一片心意是吧。”
谢依白:“不辜负,绝对不辜负,我立马就写。”
李老板一把拉住谢依白的手,不顾小侯爷紧盯的目光,眼眶满含热泪地说:“你要再不更新,下次见到的可能不是我本人,而是我的遗书了。”
这就是所谓的以命相逼吧。
谢依白拍拍李老板的手:“我尽量争取让你活下去哈!”
李老板手又加了几分力:“不是争取,是必须!”
谢依白:“好好好!”
得了谢依白的保证后,李老板也没再纠缠,毕竟谢依白身边还有个小侯爷呢。
他点头哈腰向小侯爷和郝知府问过好后,蹲下身子捡菜刀。
看背影还有点可怜。
谢依白刚想蹲下来和李老板一起捡,黎雾却拦住了她,斜睨了李老板一眼,“不用帮,我看刚才他手蛮闲的,正好找点事干。”
谢依白很不解,李老板这又是哪得罪上小侯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