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刚漫过天枢宫的飞檐，凌霜推开窗就看见窗台上放着一个青竹编的小提篮。
篮底垫着新鲜的芭蕉叶，上面整齐排列着七八株月白色的小草，叶片上还滚动着晶莹的露珠，显然是刚采摘不久。旁边放着一张素笺，上面的字迹工整清隽：“月华草性寒，需配蜂蜜服用。——墨辰”
凌霜指尖轻轻抚过纸上的墨迹，发现字迹边缘已经干透，想必是后半夜就放在这里的。
雪团不知何时跳上了窗台，颈间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小爪子按在竹篮边缘，像是在邀功。
“是你带他去找的月华草？”凌霜揉了揉小猫的脑袋，发现它爪子上还沾着些许泥土，看来墨辰是连夜去了后山最深处的那片悬崖，毕竟那里是月华草唯一生长的地方。
正要转身时，她注意到竹篮底部还压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拆开后是几块晶莹剔透的冰糖，每一块都被细心雕琢成杏花的形状，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凌霜取起一块含在口中，甜味在舌尖缓缓化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恰好中和了月华草的寒性。
药圃里，蓝雨妍正蹲在石臼旁捣药，见凌霜来了立刻招手，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阿霜快来！墨公子给的月华草真有意思，我…”话没说完就连打了两个喷嚏。
“晨露重，你该多穿些。”凌霜解下自己的藕荷色外衫披在她肩上，顺手接过药杵。
捣碎的月华草散发出清冽的香气，像是雪水融化的味道。
这时药架后传来脚步声，墨辰提着个竹篮转出来，发梢还沾着几片草叶，靛青色的衣袍下摆被露水打湿成了深色。
“凌霜。”他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耳尖在晨光中微微泛红，“这个…给你。”竹篮里是刚摘的野莓，颗颗饱满如红宝石，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蓝雨妍在一旁偷笑，故意大声清了清嗓子：“我呢？”
墨辰抿了抿唇，又从袖中取出个青瓷小瓶：“蓝姑娘的枇杷膏，加了些陈皮，可以理气。”
“这么偏心啊~”蓝雨妍促狭地眨眨眼，突然指着墨辰的衣袖，“哎呀，沾到些泥了！”
趁墨辰低头查看时，她飞快地朝凌霜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开了，珍珠步摇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
药圃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药杵与石臼相碰的规律声响。
墨辰沉默地蹲下身，帮凌霜整理散落的草药。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在翠绿的药草间灵活穿梭，偶尔碰到凌霜的指尖，两人都会不自觉地轻颤，却又都假装没有察觉。
“你…”凌霜刚开口，远处就传来云昭的呼唤声。
墨辰迅速站起身，却忘了手里还捏着片月华草的叶子，汁液在指尖染出一小片淡蓝。
“等等。”凌霜鬼使神差地拉住他的衣袖，从怀中掏出素帕递过去，“擦一擦。”
墨辰怔了怔，唇角微微上扬：“多谢。”他接过帕子时，指尖轻轻擦过凌霜的手心，像一片羽毛拂过，转瞬即逝的触感却让两人都红了耳根。
阳光透过药架的缝隙，在他清俊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长睫毛在眼下映出小小的扇形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藏书阁，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凌霜踮起脚尖，试图够到最高层那本《百草纲目》，指尖刚刚触到书脊，竹简却突然向里滑了半寸。
“需要帮忙吗？”
温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凌霜还未来得及回头，一道青色身影已经贴近身侧。
墨辰身上带着月华草特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沉水香，在狭小的书架过道里格外清晰。
他抬手时衣袖轻轻擦过凌霜的肩头，修长的手指轻易取下了那卷竹简。
“是这本？”他低头问道，声音比平日柔和几分。
凌霜微微仰头，发现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底细碎的金芒，像是揉碎的阳光落在深潭里。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接过竹简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触感温暖而干燥。
“多谢…”凌霜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转身想退开半步，却不慎绊到垂落的裙角。
墨辰迅速伸手扶住她的肘部，力道恰到好处地稳住她的身形。
“小心。”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又很快松开，耳尖却悄悄泛起了红晕。
凌霜抱着竹简退到书案旁，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藏书阁都能听见。
她假装专注地展开竹简，余光却瞥见墨辰正在整理方才被碰乱的衣袖，动作慢条斯理，像是在平复什么情绪。
“这里…”凌霜清了清嗓子，指向竹简上的一处批注，“可是墨...墨辰你的笔迹？”
墨辰走近俯身查看，发梢垂落几缕在凌霜肩头，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他辨认字迹时微微蹙眉，鼻梁在阳光下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是七年前所记。那时刚入玄霄派不久，字迹还很稚嫩。”
凌霜不自觉地比较着竹简上的字迹与他现在的手笔，发现如今的字迹更加内敛沉稳，却依然保留着那份独有的清峻风骨。
她正想开口，忽然一阵风掠过，吹乱了案上的纸张。
墨辰迅速伸手按住飞舞的纸页，却不经意覆上了凌霜的手背。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指节处有常年采药留下的薄茧，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凌霜心头一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两人同时僵住了。
凌霜能感觉到他的脉搏在皮肤下跳动，节奏渐渐加快，与自己的心跳重合。
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收回，却又迟疑着没有移开。阳光在他们相叠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将这一幕映照得格外清晰。
“墨辰...”凌霜轻声唤道，声音比想象中更加柔软。
墨辰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阳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中带着罕见的犹豫与温柔：“你的手…很凉。”
这不是责备，而是一句带着关切的陈述。他的拇指下意识地在凌霜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两人都怔住了。
他缓缓翻转手掌，在即将十指相扣的刹那，窗外突然传来雪团抓挠窗棂的声音。
两人如梦初醒般分开。凌霜慌乱地整理散落的纸张，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墨辰转身去开窗，逆光中的背影挺拔如松，只是耳后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颈侧。
雪团跳进来，颈间的银铃叮咚作响。它歪头看着两人，碧蓝的眼睛里满是狡黠，仿佛看穿了什么秘密。
墨辰弯腰抚摸它的头顶，借机平复呼吸：“贪玩的小东西...”
凌霜低头假装研墨，却透过睫毛的缝隙看见阳光为墨辰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他逗弄雪团时嘴角微微上扬的模样，与平日清冷的样子判若两人。一缕碎发垂落在他额前，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拂开。
“那个…”凌霜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要一起看看这本《百草纲目》吗？有关月华草的记载很详尽...”
墨辰抬眼看她，眸中的笑意让凌霜心头一颤：“荣幸之至。”
雪团趴在窗边打盹，银铃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为这个静谧的午后谱写的一支小调。
他指着书中某一张图，却忽然顿住，因为凌霜的一缕发丝不知何时缠上了他腰间的玉佩流苏。
两人手忙脚乱地解开发丝时，窗外的回廊上突然传来蓝雨妍的惊呼：“你们快来看！”
后山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七彩祥云，云层中隐约有仙鹤虚影盘旋。
蓝雨妍提着裙摆跑进藏书阁，发间的珍珠步摇叮咚作响：“药王谷的人在开炉炼丹！”
墨辰眉头微蹙，快步走到窗前。凌霜注意到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铜铃铛，那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青铜纹路上轻轻划过，带着某种克制的力度。
“要去看看吗？”凌霜轻声问，不自觉地靠近了一步。
墨辰转头看她，眼中的犹豫渐渐化为坚定，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一起？”
夕阳西下时，三人来到后山崖边的观景亭。药王谷的弟子们正在远处的云台上忙碌，青铜丹炉中腾起阵阵紫烟，在晚霞映照下呈现出奇异的色彩。
蓝雨妍好奇地往前探身，被墨辰用折扇轻轻拦住：“烟里有**散，不宜久闻。”
凌霜腰间的凝霜镜突然泛起微光，镜中映出的不是远处的炼丹场景，而是一团模糊的黑影，形状如同扭曲的藤蔓。她下意识抓住墨辰的手腕：“镜子里…”
墨辰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温暖的触感透过衣袖传来：“是幻象。”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令人信服的沉稳，“药王谷的障眼法，不必担心。”
回程的山路上，蓝雨妍故意走在前面，哼着青羽门的小调，假装没看见后面两人若即若离的衣角相触。
月光如水般洒在青石小径上，墨辰忽然停下脚步：“凌霜。”
“嗯？”凌霜回头，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明日…”他顿了顿，耳尖在月光下泛着微红，“能请你一起去采药吗？就我们两个。”
夜风拂过药圃，带来阵阵药香。凌霜看着月光下他清亮的眼睛，那里倒映着星河与自己小小的身影。
她轻轻点头，发间的银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好。”
墨辰唇角微扬，月光在他青色衣袍上流淌如水，而凌霜的凝霜镜，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两个靠得很近的身影，和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