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声刚过,凌霜便悄声推开房门。月光如水,将天枢宫的飞檐勾勒出银色的轮廓。
她拢了拢墨辰先前给的墨色斗篷,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颈间那枚血玉,玉坠在月色下泛着温润的光。
夜风穿过长廊,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吹动她垂落的长发,发丝如墨色瀑布般在月色中流淌。
“迟了半刻。”
墨辰的声音从竹影深处传来,惊起一只栖息的夜莺。他今夜难得束了发,一柄青玉簪斜斜插在发髻间,却仍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颈侧,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
月光描摹着他的轮廓,在青石板上投下修长的影子。他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暖黄的光晕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云昭师姐缠着问东问西。”凌霜小跑两步,发梢沾了夜露,在月光下闪着光,“雨妍他们呢?”
墨辰的目光在她颈间的血玉上停留一瞬:“祁舒带着她先去了。”他伸手替她拢了拢斗篷的领口,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下颌,“冰潭寒气重,你体质偏阴,容易受凉。”
凌霜感觉他指尖的温度透过斗篷传来,不由屏住了呼吸。墨辰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迅速收回手,转身道:“走吧。”
后山的小径蜿蜒曲折,夜雾在林间流淌。墨辰走在前面,不时拨开横生的枝桠。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心这里的苔藓。”墨辰突然回身,正好接住踩滑的凌霜。他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后腰,力道恰到好处。
凌霜的鼻尖几乎贴上他的下巴,闻到他身上特有的草药香。
穿过最后一片竹林,冰潭豁然眼前。蓝雨妍正蹲在潭边,发间的银铃叮咚作响。祁舒站在她身后,手中捧着一盏琉璃灯。
“你们终于来了!”蓝雨妍兴奋地招手,“祁公子说子时三刻能看到潭底的‘冰魄莲’!”
祁舒含笑点头:“传说冰魄莲百年一现,有洗髓伐经之效。”他看向凌霜,“对凝霜镜的寒气反噬尤为有效。”
墨辰的剑鞘在石子上磕出轻响:“你也信这些民间传说?”
祁舒不慌不忙地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宁可信其有。”他微微一笑,目光转向蓝雨妍,“况且蓝姑娘很感兴趣。”
就在这时,潭心的冰面突然裂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凌霜的凝霜镜剧烈震动,镜面泛起奇怪的青光。
“退后!"墨辰一把将凌霜拉到身后,长剑已然出鞘。
妖兽破水而出时,凌霜的剑锋划过它的眼睛。它吃痛,开始疯狂地扭动身躯,长尾扫过潭边的巨石。
墨辰纵身跃出救下蓝雨妍,后背却被妖兽的利爪擦过,顿时鲜血浸透了浅色衣衫。
“墨辰!”凌霜惊呼,看到他后背三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衣料滴落。她急忙撕下斗篷一角,却被墨辰按住手腕。
“小伤。”他咬牙道,脸色却已发白。
祁舒的短刃精准命中妖兽咽喉。妖兽化作黑雾消散后,凌霜立即扶住摇摇欲坠的墨辰。他的血染红了她斗篷的前襟,温热黏稠。
“我们回去。”凌霜声音发颤,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扶住他的腰。墨辰的重量压在她肩上,呼吸粗重。
回程路上,墨辰的脚步越来越沉。凌霜感觉他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异常灼热。走到竹林时,他终于撑不住,单膝跪地。
“让我看看伤口。”凌霜解开他的衣襟,倒吸一口凉气,那三道爪痕已经泛出诡异的紫色。
祁舒快步走来:“有毒。”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先服下这个。”
墨辰勉强咽下药丸,冷汗顺着下颌滑落。凌霜用剩余的斗篷布料为他简单包扎,手指不住地发抖。
“没事。”墨辰握住她的手腕,声音虚弱却坚定,“只是皮外伤。”
蓝雨妍扯了扯祁舒的袖子,声音轻若蚊呐:“我、我有些冷……”
祁舒立即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蓝雨妍惊呼一声,脸颊瞬间绯红,在月光下格外明显。墨辰别过脸,却听见凌霜轻笑:“你抱得动吗?”
“她轻得像片羽毛。”祁舒温声回答,抱着蓝雨妍往弟子居所走去。夜风吹起他们的衣袂,交叠在一起,在石板路上投下缠绵的影子。
回到天枢宫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凌霜扶着墨辰躺下,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满他的血,在晨光中呈现出暗红的色泽。
“别告诉师尊。”墨辰闭着眼说,“至少……不是现在。”
凌霜拧干帕子,轻轻擦去他额头的冷汗。窗外的晨光渐渐明亮,照在墨辰苍白的脸上,也照在凌霜沾血的手指和皱巴巴的斗篷上。
凌霜守在榻前,看着墨辰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的长发散落在枕上,有几缕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她轻轻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发丝,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
“我去熬药。”她起身时,手腕却被握住。
“别走。”墨辰半睁着眼,声音嘶哑,“那妖兽的爪上……有毒。”
凌霜这才注意到他唇色发青,额头滚烫。她急忙解开包扎,发现伤口周围的紫黑色已经扩散。
“我去找师尊!”
“不行。”墨辰的手指收紧,“现在去.…..会惊动药王谷的人。”
凌霜咬着下唇,从腰间取出凝霜镜。镜面触到伤口的瞬间,竟然结出一层薄霜。墨辰闷哼一声,却见伤口处的紫黑开始缓慢消退。
“有效!”凌霜惊喜道,镜子边缘的霜纹又蔓延了几分。
天色大亮时,云昭突然推门而入:“你们昨晚——”她瞪大眼睛看着满床血迹,“怎么回事?”
凌霜刚要解释,院外突然传来嘈杂声。透过窗户,她看见药王谷的长老带着弟子们正在挨个房间搜查什么。
“说你们在练剑。”墨辰突然道,挣扎着坐起身,“快把血衣藏起来。”
云昭眼疾手快地扯下床帐,将染血的衣物裹成一团塞进自己宽大的袖中。几乎同时,房门被推开。
“打扰了。”药王谷长老眯着眼睛,“昨夜有妖兽闯入,我们正在……”
“玄霄派的师兄在教我剑法。”凌霜挡在床前,声音镇定,“有什么问题吗?”
长老的目光在屋内扫视,最后落在墨辰苍白的脸上:“墨公子看起来气色不佳啊。”
“练了一夜剑,自然疲倦。”墨辰淡淡道,藏在被中的手却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待药王谷的人离开,云昭才长舒一口气:“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凌霜正要开口,院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蓝雨妍,她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祁公子让我送来的,说是能解毒。”
盒中是一枚碧绿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莲香。墨辰却摇摇头:“先放着。”
“他说一定要立刻服用!”蓝雨妍急道,“祁公子还说,那妖兽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话音未落,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凌霜的凝霜镜突然震动起来,镜面浮现出一朵冰莲的虚影,花蕊处渗出一滴鲜血。
“不好!”墨辰强撑着站起来,“他们在找冰魄莲!”
四人赶到冰潭时,潭水已经完全融化,水面漂浮着无数死鱼。
祁舒站在潭边,手中握着一株晶莹剔透的莲花,花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晚了。”他苦笑着转身,“有人抢先一步取走了花蕊。”
墨辰突然咳出一口黑血,凌霜急忙扶住他。祁舒快步走来:“必须立刻解毒!”
他取出那枚药丸,“这是用最后一点莲瓣炼制的。”
服下药丸后,墨辰的脸色渐渐好转。凌霜却注意到,祁舒的指尖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
“你的手……”
祁舒迅速将手背到身后:“采药时划伤的。”他转向蓝雨妍,“送墨公子回去休息吧,我需要和凌姑娘单独谈谈。”
待其他人离开,祁舒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那妖兽是被人豢养的。”他压低声音,“药王谷里有人修炼禁术,需要冰魄莲的花蕊做引子。”
“你怎么知道这些?”
祁舒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因为我父亲……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他抬起手,露出手腕上一个诡异的莲花印记,“这是禁术的标记。我混入药王谷,就是为了查清真相。”
凌霜的凝霜镜突然映出一道黑影,她猛地转身,却只看到一片飘落的树叶。
“我们被监视了。”祁舒轻声道,“小心药王谷的紫烟,那不是什么丹气……”
回程的路上,凌霜心事重重。推开房门,却见墨辰已经坐起身,正在运气调息。晨光透过窗纱,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轮廓。
“祁舒跟你说了什么?”他睁开眼,目光清明了许多。
凌霜在床边坐下,将所见所闻一一道来。说到最后,她忍不住握住墨辰的手:“你的伤……真的没事了吗?”
墨辰翻转手腕,轻轻回握:“多亏你的镜子。”他顿了顿,“和祁舒的药。”
两人沉默片刻,凌霜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雨妍知道祁舒的身份吗?”
墨辰摇头:“我们也不清楚全部不是吗?”他望向窗外,“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药王谷的秘密,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
正午的阳光洒进房间,照亮了地上干涸的血迹,也照亮了凌霜颈间那枚泛着微光的血玉。墨辰的目光落在上面,轻声道:“下次.…..别那么冲动。”
凌霜挑眉:“你是指我扑向妖兽的事?”
“我是说,”墨辰的耳尖微红,“撕斗篷的手法太粗暴了。那件……我很喜欢。”
凌霜忍不住笑出声,窗外的银杏叶随风飘落,一片金黄的叶子正好落在窗台上,仿佛在为这个劫后余生的清晨作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