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一丝清明，顾米没有完全迷失在光华流转的漩涡中。
他极目向上望去，更高的一圈围廊外，竖着几面装饰华美的镜子。正是这些镜面，将本身只是耀眼的光华集中至电梯口，造成了刚才无法视物的处境。
这方法巧妙，防的却主要是鬼。果然这里的主人，也知道自己做了缺德事，防着有一天被坑害的众员工反噬。
“咳咳。”做作的咳嗽声从前方传来，顾米转头望过去，是几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
“周总。”温如辉主动走到三人的最前方，同前方的中年男人们打招呼。
这些男人此时仍是西装革履，派头十足，还都非常装逼地带着墨镜。毫无意外，这就是白天看着温如辉晕倒却没有施救的公司高管们。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出人意料的话，那就是其中两人正举着手枪，瞄准着三人。
刚刚还满心吐槽的顾米迅速将阴阳怪气咽进肚子里。
为什么灵异世界会出现手枪这么科学的东西啊！
但紧张的不止顾米三人。对面的高管们见到温如辉和顾米的正脸，也被他们脸上明晃晃的黑符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跟班战战兢兢道：“周总，温如辉这什么情况啊？竟然连神光都不怕，我们还是开枪吧？”
被叫做周总的领头人，应该也就是这间公司的大老板，冷哼一声。那跟班瞬间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乖乖闭嘴。周总这才冲温如辉微微颔首，回应道：“小温，这会身体好点了吗？”
虚伪，真是太虚伪了！顾米暗自啧啧称奇。
温如辉却很习惯这种官腔。如今在对方的地盘，上来却没下死手，看来还有的聊。
他还用着平时的态度恭敬道：“周总，我很好。请问您知道，这里到底是哪吗？”
周总并不接招，反问：“你觉得呢，小温？你觉得这里像什么？”
顾米的思绪跟着回应。这里，光明璀璨、金碧辉煌、恢弘圣洁，如果不是天国的话，大约就是某类高端会所了……
“很像西方神话里的天堂，很壮观。”温如辉的答案中规中矩，却也是常人会有的共识。
“对！”周总似乎非常满意，大力地点着头感慨：“准确来说，这里是神选择居住的地方，称作神界也不为过。”
他转向建筑中央的光团，因为虔诚和渴望而微微颤栗：“那是天神留下的一团神力，我们发现它、信奉它，它也回应我们，帮我们创造了这个世界。”
他回过头向着三人，与有荣焉道：“你们看到的一切，都是我们创造的神迹。”
这一切不单单指这个空间，还包括外面那个虚假的世界。
顾米忽地福至心灵，忍不住提问：“员工们做的那些任务，是不是就是在建造这个世界？”
创造世界哪有那么简单。即使心之所想皆可化为真实，“想”本身也是一件极其辛苦的工作。一个世界那么多事务，那么多细节，总不可能就靠这几个半老头子来想。
那么说到底，这个世界其实都是那些被夺去性命与自由、被迫无休无止工作的员工们的心血，这些老男人却有脸说是神和他们在创造世界。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种极端厌恶与愤怒的情绪，被顾米不自觉带到了脸上。而恰在此时，众人的视线也集中了过来。
特别是那位周总，大晚上戴个墨镜都挡不住眼尖，立即沉声质问：“小温，你的人什么意思？是在对神不敬吗？”
“只是单纯的提问，周总您不要太敏感。”温如辉轻轻带过，重又问道：“所以周总，我们小朋友的想法，对吗？”
周总的眼睛藏在墨镜片后，令人看不清变化。在沉默片刻后，他双手交叉与胸前，虔诚道：“可以供神驱使、永生于神国之内，是他们的荣幸。”
后面的跟班们，除了两个举枪威慑的，也都跟着摆出同样姿势，一同诵念：“神赐永生，吾辈荣幸。”
这阵仗，看上去不是单纯的坏，也有点像洗脑把自己也洗傻了。
三人一阵无言。
等对面结束了祈祷，温如辉才继续提问：“周总，所以刚刚您介绍了那么多，是想邀请我们加入吗？”
不知是不是祈祷的作用，周总的笑容平和了许多，眉眼间的阴鸷都消散了点，像个长辈似的笑道：“小温，你很聪明。”
“你是我们一路看好的人才。如今你的情况特殊，出去外面也难，而我们创造世界又有许多大事要做。我想，这应该是双赢才对。”
这话其实挺对，温如辉和顾米现在的状态，出了这个特殊的世界，真不见得是活是死、会不会不容于世。
温如辉的眼神闪烁了下，询问：“你们不是已经找过小容了吗？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小容确实有能力、也有野心，但毕竟，你才是陪着公司成长起来的人，我们当然更想用你。”对话按着自己的心意顺利进行，周总的态度松弛下来：“还有，你新招来的两位小朋友也是很有意思，如果他们自愿让我们研究一下的话……”
“研究？”温如辉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周总解释：“你放心，我们这方面有专业团队，动手能力也都是三甲医院的水平，不会给小朋友们造成太大伤害的……”
这话还有什么不懂的！在这个鬼地方养着的医疗科研团队，恐怕就是用来研究怎么控制鬼魂、怎么处理尸体的。被这种团队盯上，能有什么好处！
“沈恪！”不待对方说完，温如辉突然暴喝。
几乎同时，沈恪猛地冲向两名持枪的跟班。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前，他已经一脚将其中一人的手枪踢飞，并抓住旁边的男人作为掩护。
砰！
枪声响起，被抓作掩护的男人胸口绽开血花。开枪的人满眼惊惶，沈恪和温如辉都忍不住皱眉。
一是这帮人并不顾忌同伴的生死；二是其他几人都纷纷摸向怀中，明显是也藏有武器。
他们早该想到，这神光都能造世界，枪这种东西当然想要多少有多少！
“跑！”温如辉拉住想要帮忙的顾米，拽着人就向着相反方向奔逃。
他的手劲出乎顾米意料的大，根本没有给人犹豫的机会。两人穿回强光区，又很快穿过。
见稍微拉开了距离，温如辉这才脚下不停地解释：“这里肯定有离开的出口，我们得赶紧找。沈恪身手好，另一个方向只能他去。”
整个空间只有一条回旋盘绕的步道，确实只有两个方向可选。顾米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另一点没明白：“为什么肯定出口在这里？”
又是几声枪声响起，在巨大、空旷的空间中回荡。
温如辉担忧地回身查看，道：“这里只有那几个高管，既没有鬼，也没有保安……快，有人追来了！”
顾米立刻进一步加快脚步，脑中还思考着温如辉的说法。
是了，如果目标是抓捕三人，支使保安当然比中年发福男们亲自上阵更有效，可他们还是选择了后者。说明高管们将这里作为最高级别秘密的存在。
秘密到，他们没有将任何保安、员工发展为信徒，也绝不允许任何外人窥探到神迹。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团神光是信仰，更是需要独家占有的资源。如果三人不是机缘巧合下，又是死而复生，又是沈恪施法，也来不到这里。
那么，如果这个世界一定要有个和外界相联的接口，也一定会在这个“秘密基地”中。可……
顾米脚下生风，再次提问：“温总，万一没有那个门呢？他们完全可以躲在这里，不再出去。”
“不会！”温如辉笃定：“我的存在就是证据。如果他们真的只想建造这个虚假世界，所有资源都来自神光，那就根本不需要算账。可他们还是坚持需要财务存在，一定是因为同真实世界还有业务往来。”
高管们自诩这个世界的神使，却还是放不下真实世界的真金白银，纵使财务部人死光了，也要让鬼把那个世界的账算清楚、算明白。
顾米听明白了，心中深深我靠。他刚才差点信了那些鬼男人的虔诚。
“追！”下方传来周总的怒喊，打断了顾米思绪。
这是沈恪还安全的信号！
顾米心中一喜，转过脸刚想和温如辉分享，却听见身后砰一声枪响。一股劲风贴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后知后觉的、火辣辣的疼。
他陡然一惊，脚下就要发软。
温如辉及时拉住他：“别停！后面急了，是快要追不动了！”
果然，在他们一阵冲刺后，真的同后面拉开了不短的距离。同时，下方又传来了几声枪响，但枪响后都是寂静，两人只能默认沈恪依旧活着。
两人的脚步缓了点，避免体力耗尽——毕竟通道如此之长，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探索。
顾米这才有时间摸向脸上的伤口，血色清晰地染在了手上，伤口也因触碰有了刺痛感。这个“鬼”做的真憋屈，鬼的伤也要受，人的伤也要受。
“脸上的伤，还疼吗？”温如辉瞥见了他的动作，关心问。
顾米摇摇头：“还好，只是擦到。不过温总，我们跑了这么久，一路上都没变化啊。”
就是这么一条光裸裸的通道，一边是墙壁，一边是护栏。一路上唯一特殊点的，可能只有刚才他们出来的电梯口。
温如辉抬头看向上方道：“再跑一段，如果我没猜错，最上面肯定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