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方块中的钟曦容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沈恪见此举有效，干脆让温如辉闪开，又拖动好几只方块，确保敞口的上下左右都被堵得死死的。
这期间，钟曦容不断拍打封口处的透明“墙壁”，可就像她说的，鬼很轻，根本无法撼动这些特殊处理过的塑料壁板。她又试着看向那个，她为之加了无数班、熬了无数夜的温总，却只换来对方不忍地瞥开视线。
方块中的动静渐渐小了。三人目睹了钟曦容在挣扎后，双目逐渐失神，如提线木偶般，机械地转向电脑，开机，工作。
整个空间恢复了来时的状态。
虽然三人打赢女鬼、逃过一劫，但顾米和温如辉都没有太多的轻松之感，反而望着方块中的昔日同事，心中觉得沉甸甸的。
沉默中，顾米先出声提问：“下面怎么说？去顶楼看看吗？”
鬼员工们，特别是新设立的鬼版财务部，被安排在次高层，怎么看最高层就会是领导老巢。
“走吧，去看看。”温如辉立刻赞同。他和顾米的情况，总得调查清楚，才知道以后按鬼还是按人生活。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那，还用再查查这层有没有其他线索吗？”提议通过，顾米又觉得心理准备有点不足：“这里全是业务员工，我们正好看看大家在忙什么。”
沈恪耸肩道：“我刚一路看过了，还是那个什么任务系统的页面，五花八门的，只不过任务的内容好像更复杂一点。”
也就是说，再没有什么停留的理由了。
“走吧。”顾米又望了眼窄道两边浑然忘我的前同事们，脑海中划过孙晶晶、向小飞、齐志强的身影，叹口气道。
可能是他没有遭遇过生活的毒打，他觉得人或生或死，都不该这样，但他自身难保，又能解救得了谁呢？
沈恪得了指令，回身扛起依旧昏迷的打架男，一马当先，领着两人往回走。也亏他方向感极强，竟在这复制粘贴般的道路中，一路毫无迟疑地前行。
顾米和温如辉的身形都不如他高大，走了一小段，距离自然有点拉开。
顾米刚想追上去，后背却被温如辉拍了拍，继而一只手机被塞到面前，屏幕上赫然写着：【沈恪有问题。】
顾米脚下一顿，背上立时爬满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他迅速回头，极小声问：“什么意思？”
温如辉赶紧示意他噤声，又快速打了字：【对付小容太顺，沈恪有秘密。】
这意思很好理解。他们两人对付孙晶晶时，有手串、玉佩、关帝像轮番压制，也还差点团灭。刚刚沈恪两脚解决了钟曦容，确实不太对劲。还有刚来时，沈恪面对灵异事件，不仅不害怕，还表现出挺感兴趣……
但无论如何，沈恪有能力克制鬼怪，这是好事啊！顾米不解地回望温如辉。
【我们可能是鬼。小心。】
看到这一句，顾米的心头一跳。直觉上他觉得沈恪可信，可理性上说，事情的走向很难脱离立场问题。万一他们真的是鬼……
“怎么了？”前面的沈恪本已转入了一处岔路，可能是见两人没有跟上，又回过头来查看。
“没什么。”温如辉淡定地收回手机道：“我们看下时间，这里太容易模糊人的感官了。”
沈恪点点头赞同，似乎完全没起疑。
三人一起回到电梯间。刚刚乘坐过的电梯仍停留在此层，随着上行键被按下，电梯门立即打开。
沈恪没走进去，而是抵住电梯门，伸头进去尝试按键。
“我不行，你们谁来试试？”他回头问。
“小米，你去吧。”温如辉轻轻推了下顾米。
这是，想看看自己和他是不是一样权限？
顾米心中有了猜测，却也没有拒绝，上前学着沈恪姿势，只伸手进去，按了顶层的楼层键。
28的数字按钮亮起。
这就再次符合了温如辉之前总结的规律——两人现在有着BUG般的超强权限，反推回去，两人现在就是非人非鬼的状态。
自我怀疑正在攀升，旁边沈恪又问：“上吗？”
顾米还是觉得心中没底，反问：“上去怎么应对？”
沈恪想了两秒道：“能聊就聊，不能聊就打。”
顾米看着对方猖狂的帅脸，心中隐隐感慨。自己之前怎么会认为，这是个普通毕业生？还是毕业后长期找不到工作、偷鸡摸狗的那种……看这架势，怎么也得是个能大杀四方的高人。
察觉到顾米的视线，沈恪疑问挑眉，似在问怎么了。
顾米赶紧摇摇头道：“那就走吧。”
他也是想晃掉心中的胡思乱想。无论沈恪有什么秘密，不到针锋相对的那一步，他不愿对同伴胡乱怀疑。
三人带一个昏迷的，再次乘上电梯。本以为一层距离很快就能到达，没想到电梯上升的感觉持续了许久。
就在顾米怀疑这里头又有什么陷阱时，电梯门终于叮地开了。
一道刺目的金光从缓缓开合的门缝中照入。一开始三人都没反应过来，可随着电梯门地完全开启，这道金光越来越宽，很快照射到了顾米和温如辉身上。
嗡——
一种类似金属的嗡鸣声在顾米的脑中炸开，身子像被一个大浪拍倒，一下就栽倒在地。
顾米隐约听见了沈恪焦急地询问，但那金光一波又一波，好似不将他的灵魂穿透、拍灭，就绝不罢休。而他也如溺水般，无法动弹更无法出声，唯有像是灵魂的部分在抑制不住地绝望颤抖。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沈恪的呼唤被一阵阵细细碎碎、喋喋不休的诵念声压过，顾米只觉脑子嗡嗡发麻的感觉愈来愈盛，强烈地眩晕感令他痛苦地想吐，可身体又在金光的“浪涛”中失控。
蓦地，一股极其清爽醒神的凉意从额间散开，顾米的意识陡然回笼，身体的掌控感也迅速回归。
顾米啪地睁开眼，身不由己的惊恐感还未褪去，就察觉到眼前像被贴了张薄纸，中间的视线有被遮挡。
他伸手想去摸摸那是什么，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掌按住。
“别动，那是保护你们的。”沈恪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原来他正蹲在自己身前，为自己挡住了大半金光。
顾米战战兢兢坐起，本能地躲在沈恪的投影里。他的眼中有太多震惊与不安，沈恪放软了语气：“别怕，我去看下温总。”
令人心安的阴影向旁边移动，顾米本想拽住他、让他别动。可听见温总，顾米的理智稍微归位。
过分强烈的光芒中，痛苦没再降临，顾米勉强睁着眼，看见沈恪将一张黑色的符纸贴在了温如辉额上。他两指并拢，在那黑符上快速描画过，温如辉的痛苦神情立时缓和，开始悠悠转醒。
顾米不自觉摸向贴在自己眼前的薄纸，心中巨震。
看来，这就是温总上次晕倒的经历。在这种经历下，确实很难再认定自己还是正常的活人。
而偏偏又是在这个诡异世界中。不知自己死在这里，还能回去见一见家人和朋友吗？他真的不想困于此处，与生前种种再无关系。
然而来不及伤感，旁边的温如辉已然清醒。他同样摸了摸脸上的符纸，又看了看顾米的模样，迅速接受了当下的情况。
他难掩虚弱感地问：“门口只是金光吗？有没有人？”
虽然他和顾米被金光刺得眼瞎，可如今沈恪都不藏着掖着了，八成是能看清的。
果然，沈恪飞快回答：“近处没有，但再远点有动静。”
他又微微皱眉问：“你们这会感觉怎么样？外面有人的地方，金光应该会好点。你们能出去吗？”
顾米有种敏锐的直觉，问：“你是不是一定要出去的？”
“是。”沈恪沉默一瞬，鬼使神差道：“我就叫沈恪，是来这里调查失踪人员的。我没有恶意……”
刚刚横亘在心头的一小点芥蒂瞬间消失，顾米努力看向沈恪，可过于强烈的光影对比将人脸切割成细小的几何图案，根本辨别不出对方的表情。
算了，也不一定要看。
顾米又摸了摸脸上的符纸，点头道：“我要去，温总呢？”
温如辉也是肯定答复。
沈恪搀扶着两人起身，又将打架男拖到了电梯口——如此强烈的金光下，诸邪难存，生人难近，倒是暂时安全。
然后三人一起踏出电梯，沿着脚下的白色地面，向着旁边走了数十步，终于脱离了金光的范围。
就像是夏季从烈阳中走入树荫下，除了体感上的顿觉舒适，视觉上还会因为光线的陡然变化，产生一霎那的恍惚。
但在这恍惚中，三人都几乎忘了呼吸。
整个空间非常宏大。
像是几十层楼被完全打通，以一圈巨型石柱支撑，一眼望不见穹顶与底面，只有一条坡度和缓的步道，也就是三人脚下这条，延着空间的外墙回旋排布，通向两端。
所有的墙面、柱面甚至地面，都是可用圣洁形容的莹润白色，间或缀以璀璨闪耀的宝石，拼联出繁复的神秘花纹。
可这些都只不过是陪衬。
真正的主角，是在空间正中悬浮着的，一团不断流转、似有生命的金色光华。那光华体量巨大，摄人心魄，令人只觉直视了日、月，感慨自身之渺小，只想跪拜沉浮、祈愿庇佑。
顾米怔怔地望着眼前恢弘的景象，脑中冒出两字：神迹。
可转瞬间，楼下那昏暗逼仄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顾米又获得了一丝清明的意识：这个世界采取万般手段、极近榨取个体的每一分心力，就是为了这一份浩大奢华的场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