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醒醒……”
耳边有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不断重复，顾米的意识从沉寂中被一点点拉回。他渐渐感受到自己眼皮的沉重，自觉使了百万分力气，才将一双眼睛睁开。
蓦地，一张有点眼熟的陌生面孔映入顾米的眼帘。那张脸即使从这个仰视的死亡角度看去，还是挺帅。
可帅也只能欣赏一秒，昏厥前的记忆迅速回笼，顾米急急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衣服虽然破了个洞，可露出的肌肤光滑平整，绝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看见他这番举动，面前的年轻男人退开了一些，竖起手掌，信誓旦旦道：“我来的时候你衣服就破了，我什么都没干。”
他的表情足够严肃认真，可就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顾米没空理他，着急起身，向着身后去找温如辉。
此时窗外已经天亮，阳光虽算不上明媚，但比前两天的阴沉压抑好多了。温如辉就闭目靠在落地窗边，衣衫破烂，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顾米陡然心慌，伸手就摸向温如辉的胸膛，直到感受到那胸腔里的微微震动，才确定这人只是还在昏睡中。
顾米略略松口气，起身绕过男人，折返回隔间门口。他有点不敢去看钟曦容，在他的直觉中，钟曦容必然已经死，且死相定会极惨。
可出人意料的，钟曦容没了。
原本她倒下的地方，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散落着几件残破的女士衣物，和一包半散开的杂物——散落在外的，是顾米眼熟的求财符。
是了，如果办公室里真的血肉一片，旁边陌生男人的态度应该不是这样才对。但，尸体血肉都去哪里了？昨晚自己失去意识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喂，你们到底搞什么？你们两个男人，为什么办公室里还有女装？还有，你衣服这样，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陌生男人打断了顾米的思绪，他的问话又急又厉，但又隐隐透露出点关心。顾米无意识抬头望过去，这才重新注意到男人的样貌，直接受到了美颜暴击。
从这个正常角度看，男人身量极高，剑眉星目，微皱着眉流露出些许的不耐，有种高高在上、不好相与的狂拽之感。
还有，他身上的宽松卫衣都被撑得有版有型，以顾米多年的网络鉴图经验，那层布料下，肯定有一副结实美好的身材……
思绪乱飞间，顾米竟觉得自己的鼻腔内热热痒痒的，下一秒，面前的男人皱眉愈深，同时后退一步，戒备道：“你怎么回事？你们是个正经公司吗？”
“是……斯哈，是。”声音从旁边传来，竟是温如辉醒了。
温如辉捂着自己裸露的胸口，微微蹙眉，显然也还在疑惑昨晚的经历。不过，他对于目前的情况，知道的比顾米多点，缓缓起身向两人走来：“你好，你是来入职的吧？我是给你发OFFER的温如辉。”
他说完，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顾米，顾米这才开始手忙脚乱地处理自己的鼻血。
终于听到了正常的话语，男人的表情放松了点。他同温如辉点点头道：“你好，我是沈恪。”
沈恪……顾米擦鼻血的动作一顿，觉得这个名字还挺顺口。
注意到顾米的异样，温如辉担忧问：“小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温总。”顾米连忙摇头，既不好意思说自己色心乱起，也不方便讨论昨晚的情况，只能摇头示意不要管他。
沈恪再次狐疑地打量了下，眼前这个虽然脸长得嫩，但举止古怪又猥琐的年轻人，终究还是有点心软，没再为难他，而是转向温如辉，旧问重提：“温总，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温如辉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问：“现在几点了？”
沈恪愣了一瞬，看了眼手机回答：“七点四十，怎么了？”
这么早？旁听的顾米这才意识到，公司里确实还是一片寂然。
温如辉似乎早有预料，带出几分疲惫道：“怪不得。就像给你发OFFER前说的，我们部门出了点情况，所以周末安排了通宵加班。”
“是吗？”沈恪觉得并不是全部合理，可除此以外，也确实没有其他可能的解释。毕竟，办公室里的两人只是上衣烂了，裤子都还穿的严实。
温如辉坦然笑道：“是啊。还有点收尾工作，我和小米要过一下，能麻烦你去外面等会吗？”
沈恪犹豫一瞬，还是答应了。
等沈恪带上门出去，顾米再顾不上想什么帅哥了，迫不及待地向温如辉确认目前的诡异情况：“温总，小容姐不见了！昨晚我昏过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我明明记得我被孙晶晶捅穿了，怎么又……”
他扒开自己胸口给温如辉看，自己也努力低头查验，连一丝受伤的痕迹都没找着。
温如辉卸下面对沈恪时的从容，揉了揉额角，无奈瞧着：“小米，慢慢来，我先说下昨晚我知道的事。”
顾米的记忆没有问题，孙晶晶确实洞穿了他的胸膛。可孙晶晶并没有急于享用，而是在确认顾米死定了之后，就继续转向了温如辉。
温如辉目睹了顾米的“死亡”过程，稍微有点准备，举起自己的吊坠同孙晶晶对峙。可她早已实力大涨，很快就将吊坠击碎，然后非常公平地，也给了温如辉一个一爪穿胸。
正在温如辉觉得心脏被揉捏抚摸，下一秒就要被拽出胸膛时，顾米的方向缓缓聚起一团金光。那金光个头不大，亮度却是之前关帝像的好几倍，亮得温如辉的眼睛直想闭眼。
他觉得那光球可能就是最后的生机，强撑着望去，果然下一秒光球冲入孙晶晶的体内，直接将孙晶晶从里到外爆开，炸了个粉碎。
当时，孙晶晶的鬼爪还在温如辉的胸口中，爆炸牵连到伤口，疼得他几欲昏死。在极致的疼痛中，他恍惚看见金光开始吸收屋中的血气。
“……我最后没熬住，晕了过去。我猜，是那团金光吸收了我们流出体外的血液还有小容的尸体，然后救治了我们。而那团金光，应该是你的手串所化吧？”温如辉说完，看向顾米的左手。
那里，木珠手串依旧套在顾米的手掌上，只是变得斑驳陈旧，现出许多裂纹，像是曾经灌注在其中的生机已被消耗殆尽。
其实顾米刚刚已经看到了手串的变化，但情急之下并未多想。
如今静静听完温如辉的讲述，他甚至来不及为孙晶晶终于被消灭松口气，心就莫名伤感、难过起来——似乎这手串应该有什么意义，自己本该好好爱护才对。
算了，别多想，还是人最重要。
顾米很快调节好情绪，问出刚刚想到的疑问：“温总，那我们还报警吗？下一步做什么？”
温如辉沉默片刻，苦笑道：“先不能报警，我们的事情先不说，就说小容，无论我们报警说她死亡还是失踪，都很难和警察解释。还是等我查一查昨天的监控再说吧。”
这一说，顾米立即明白了。财务部只有外间有一个360度的监控摄像头，小隔间里是没有的。如果昨晚监控运行正常，那最后的拍摄结果，就是三人陆续进入了温如辉办公室，但钟曦容再也没有出来。
而且，钟曦容还是自己扛进去的！
顾米想想那个画面，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个问题过于令人头大，两人默契跳过。
温如辉才又说了自己的计划：“现在手机也有信号了，一切都正常。那我等上午查完监控，再盘一盘部门工作，可能就正点下班吧。”
“温总，你很缺钱吗？”顾米闻言瞪大眼，表示万分不理解。这种情况，肯定要早早逃回家了啊，还管什么工作！
温如辉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小米，生活才是对我们最长久的考验。我并不觉得，承担一个公司财务经理的职务，比面对鬼怪轻松多少。反正无论怎样都要工作的，我没有道理因为一次见鬼，就放弃之前努力取得的位置。”
他又好意补充：“当然小米你不同，你完全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不过，在你走之前，可以先帮我带一带新人吗？”
顾米没想到温如辉竟是这么想，可稍加思索，却又觉得都在情理之中。
似乎对于早几年进入社会的人来说，生病、意外等等，很多在顾米看来很大的事情，其实并不会绊住他们前行的脚步。他们甚至不需要休息，只要没被公司开除，几乎都是连轴转地，很快就重新投入到正常工作中。
所以，是不是自己太会找借口，想借着这个异常的机会，逃回父母身边，回归不用工作的轻松生活呢？
这个命题有点大，顾米一时想不过来。
不过，针对温如辉的请求，他还是能轻松答应的。毕竟两人也算患难与共，温如辉又不打算离职，财务部现在成了个大空壳，他还是得帮帮忙。
事情谈完。顾米带着沉甸甸的使命感出了隔间。
刚转了个弯，就见新来的沈恪坐在孙晶晶的位置上，又用那种满脸狐疑的表情打量自己。
顾米心中陡然一惊。孙晶晶的工位离小隔间门最近，这个沈恪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
他一边回忆刚刚谈话的音量，一边试探：“沈恪，你有什么问题吗？”
沈恪沉着脸，似乎有点生气，压低声音问：“温总那样对你，却连一件完整衣服都不给你准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