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丹回忆结束，但却还没有完全从崩溃的情绪中恢复。
顾米轻轻将手臂从她的紧握中抽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十一点出头了，而且，果然已经没了信号。
那么下一步怎么办？
顾米对于自己要为两人小团队下决定这种事，感到一丝陌生。他好像就是那种友宝男，身边总有个很靠谱的聪明朋友，自己只要一路跟随就行。而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能指望叶丹，只能自己想办法。
“我们在十四楼，想出去的话，只能从电梯或楼梯。叶老师，不如我们先试试电梯吧？”思考过后，顾米尝试和叶丹沟通。
叶丹此时从崩溃中恢复了些。她整理了下乱发，摇头拒绝：“不！既然这里安全，还是不要乱走了。”
她说的也很有道理，只是……
叶丹见顾米还在犹豫，可能是怕他独自走掉，赶紧争取：“小顾，不管走电梯还是楼梯，最后一步都可能被传回停车场。公司这边至少有茶水间和卫生间，我们只要等到早上就行。”
等到早上，等太阳出来，这里应该就会重新回归人间。
顾米皱着脸，说出自己的担忧：“孙晶晶能出现在停车场，没道理不能出现在公司。我觉得，这里不见得一直安全。我们再试试吧，叶老师，这次有我一起。”
顾米总觉得，孙晶晶对自己似乎没什么恶意。
叶丹却疯狂摇头，笃定道：“不对。孙晶晶一直阻止我离开负二层，反而说明出来后就是安全的。而且，我也跑不动了。”
顾米动摇了，没再坚持。
两人一个持续工作，一个持续逃命，确实至少应该先补充□□力。
叶丹主动释放善意，带顾米从茶水间的柜子里，翻出行政存储在这的零食、桶面，还有一次性杯子。
两人简单吃完，就靠着茶水间的矮柜门休息。
时间已经来到了将近12点。
可能是因为吃饱喝足，也可能是因为人窝在一个相对低矮的空间里，有着墙体、矮柜的遮挡，叶丹已经放松了许多。
可顾米却还是隐隐担忧，一边在心中描绘着遇到孙晶晶之后的逃跑路线，一边不受控制地心脏砰砰乱跳起来——手臂上的木珠手串正在隐隐发烫。
12点整，是孙晶晶跳楼的时间。
顾米并没想让叶丹平白再受惊吓，但还是提醒道：“叶老师，快12点了，我们小心点。”
叶丹放松的神情一滞，虽然不情愿，也已经本能开始紧张。
午夜12点，也是恐怖故事中容易发生变故的时间。
两人都将手机攥在手中，在难挨的等待中，时间跳到12点。
什么也没有发生。
两人不敢大意，继续边盯着屏幕，边观察四周，等待着时间的无声流逝。
终于，叶丹在屏息中，见证了时间跳到了12点01分。她大口呼吸了下，同时露出有点得意的笑来：“小顾，没出事，你看听我的没错……”
她的话语截然而止，只觉身后传来一阵带着血腥味的寒意，口鼻便被两只阴冷的手掌死死捂住，完全无法呼吸。
“叶老师！”顾米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差点弹开。
矮柜中平白生出两只带着血迹的灰白手臂，将叶丹的头死死箍在柜门上。那手臂年轻、纤细，无需猜测，只能是孙晶晶的。
那么也许是之前的漫长时间里，也许是刚刚的一分钟内，孙晶晶很可能还是遵从着之前的规则，在叶丹原地停留后，不断从身后缓缓靠近她。
顾米为自己的猜测一凛，明白孙晶晶是真的动了杀心，立即撑着身子上前帮忙。
可在他靠上去的同时，那双鬼手向旁边快速移动，带动着叶丹的脑袋、身体一起侧移。
“呜——”因为头皮狠狠摩擦过带着把手的柜门，叶丹发出痛苦的呻吟，却又被鬼手狠狠闷在喉中。
顾米半跪半爬，根本追不上非人的速度。
很快，叶丹被拖过矮柜，转弯到了大厦的外墙上，再然后，被拎起站在了落地窗前。
此时孙晶晶也终于显露出身影。单薄的女生漂浮在大楼玻璃外，紧紧抱着怀中的头颅，像是抱着一个期盼已久的宝贝。
顾米似乎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刹时惊呼：“晶晶，不要。”
孙晶晶终于从叶丹的头上抬起眼，看向顾米，忽而扯起一个夸张的笑容。
下一秒，理应非常结实的落地窗乍然碎裂，孙晶晶裹挟着叶丹，一个后仰，向楼下栽去。
高处的风呼呼地从破碎的窗口涌入，顾米甚至没爬到窗口，重物落地的巨响已经从楼外传来。
几乎同时，被顾米丢在原处的手机闪烁了一下，同时响起了消息提示的震动。
有信号了！顾米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听见了这小小的提示音，但他还是立即反应了过来，飞快回身捡起手机查看。
确实是有信号了。但他收到的消息却是：
***：【加班辛苦了~不谢~】
顾米再次报了警，安静地坐在窗口边，等待警察的到来。没想到，只隔了一天，他又经历了一次这个场景。
但与上次略有不同，这次他的脑海不算完全混乱，甚至还能思考一会怎么和警察交代。
他想了很久，可等警察真的到来，他还是只能尽量平静地如实讲述。
“……我加班到晚上十点多，坐电梯到了负二层，想从地下通道回宿舍。没想到叶老师冲进电梯，说自己被孙晶晶的鬼魂困在停车场，出不去了……”
“……我们在茶水间呆到12点，叶老师突然开始贴着柜门、墙壁诡异移动，一直移动到落地窗前，玻璃破碎，栽了下去……”
“……虽然有些不科学，但我看见了孙晶晶……”
顾米顶着警察们极其不信任的眼光，将自己的经历交代完，但没有提自己收到信息的事情。
这种情况他在前天已经经历过。毕竟现场只有两人，虽然他报警说的是坠楼，但在警察那边，必须先排除自己贼喊捉贼的嫌疑。
很快，有其他警员过来，耳语了几句。顾米的耳力还是能听见。
“看过监控了，经过都对的上。虽然最后的影像很诡异，但死者坠楼时，报案人和死者间的距离超过一米，没有直接接触，死者确实是自己坠楼的。”
有了监控证明，顾米很快被允许离开。
但折腾了那么久，他回到宿舍时已经将近两点。顾米觉得自己几乎是刚闭眼，便被闹铃闹醒，又得去往公司。
“顾米，过来。”
他刚飘进公司，就听见钟曦容的冷声召唤。今早的钟曦容虽然化了妆，可脸上的黑眼圈根本没能遮掩住。
她疲惫地靠在办公椅上，掀起眼皮盯着顾米问：“昨天的活干完了吗？”
顾米愣了一瞬，他以为会问叶丹的事，这种从异常事件急转至平常工作的感觉很奇怪。
但他还是收拢了心神，回忆着昨晚的工作，认真回答：“报销人都联系上了，但有几个收款人是公司，晚上查不了，答应今早回复我。”
钟曦容不知可否，继续问：“那现在几点了？”
话题转换过快，顾米看了下时间，九点零五分，超过了上班时间五分钟。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迟到了，连忙解释：“小容姐，我昨晚回去太晚了，起迟了点。不过！我九点前已经打上卡了，我给你看……”
他举着手机就想递过去，却被钟曦容一把挥开。
“会耍小聪明了啊！”钟曦容点着头冷笑道：“怪不得昨晚会和警察编见鬼的事情。顾米啊顾米，你对加班有意见和我当面说啊，编出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你觉得大家都是傻子吗？”
她见顾米满脸茫然，又加重语气说得更明白些：“我从三点钟接到公司电话，就一直在想，叶丹坠楼归叶丹，好好的，你扯孙晶晶干嘛？原来你在加班这等着我。我一试就试出来了，你不会觉得自己很聪明吧？”
被这样无端地恶意揣测，一把火腾地就在顾米的心中烧起。
他本来就缺觉不舒服，本来就在短短几天内，经历了工作、生活、唯物主义信仰的重大冲击。
说他工作能力问题，点他的“客观”错误，他都能忍。可态度不行！他大学考试都没这么尽力过！
顾米以前可是不服就干的，这会怒火上头，再不想忍：
“小容姐，你为什么总把我往坏处想？你看过警方调取的监控吗？你知道叶老师坠楼的场景多诡异吗？”
“如果我也学你，我是不是可以揣测，你一直在意我和警察说了什么，是因为你根本就心里有鬼，你其实最清楚孙晶晶是为什么自杀的，不是吗？”
“还有！”顾米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几步迈到落地窗前，浑身颤抖着指着窗外道：“你知道吗？孙晶晶就是从对面十四楼跳下去的。没错，就是正对着的那一扇窗户。你知道她跳楼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从这里，可以看见公司呢。”
顾米以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阴森语气，念出了孙晶晶最后的遗言。
说完，他忽然感到一种空洞和疲惫，好像这句话其实是他的一个任务，而如今话语已经带到，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办公室一时安静下来。
刚开始，钟曦容和赵磊就都没预料到顾米敢反驳。但钟曦容能年纪轻轻受到重用，自然反应极快，立刻就酝酿好了如何压制这个小小新人的气焰。
可当顾米的最后一句说出，一股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她竟一瞬间僵在座位中，连思维都停滞了。
她这两天，确实偶尔会有被人从背后窥视的感觉。
无声的尴尬与对峙中，还是赵磊笑着起身，和稀泥道：“都别生气了，大家都是为孙晶晶伤心，可生活、工作都还要继续啊。等会我叫个奶茶，大家都好好缓缓。”
正当赵磊的提议还是只换来窒息般的寂静时，一个非常温润的男声在门口处响起：“在订奶茶？有我的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