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米公司在一栋商用写字楼中，他们公司在十四层，公共食堂在负一层。
食堂菜色不错，刷公司发的饭卡就能结账。
四人很快打好菜坐定，免不了要开始闲聊。三人简单说了几句，话题就转向顾米。
赵磊先问：“小顾啊，你既然是A大的，家也是A市的吗？”
顾米连忙咽下食物，答道：“不是，我是Y市的，离A市不远。”
“Y市呀，也挺好。小地方生活惬意嘛，羡慕羡慕。”赵磊眯着眼睛笑笑：“你看着家境就不差，我还以为你是A市的呢。”
这语气很亲切，说的话却叫顾米觉得有点怪。
“人家家里事，你总要先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聊。”叶丹开玩笑地批评完，直接问顾米：“小顾，你介意吗？”
顾米忙摇头：“没事，我家很普通，没什么不能说的。”
赵磊笑起来：“丹姐，我早看出来了，小顾家教好，说话举止也大方，比之前的新人都强。”
这最后一句夸奖话里有话，顾米正要客气一下，就听赵磊又说：“哎对了，小顾你现在住哪？顺路的话，我们可以开车带你。”
“不用，谢谢赵老师。”顾米忽然想起自己申请过公司宿舍，客气拒绝：“我就住宿舍，省钱。”
“哎呦，有志气。”赵磊左手竖起大拇指：“现在小孩这么懂事的不多了，我家那个动不动就要零花钱。”
钟曦容调侃：“你家孩子才多大，那能一样吗？”
接下来，话题转向了各自家庭，顾米终于能安心吃饭。他心中莫名有点空落落的，不知道谢宇哲和杨齐鸣怎样了，要是这会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肯定比现在热闹又开心。
下午上班后，钟曦容变得异常忙碌，顾米就一边陪叶丹、赵磊闲聊，一边对着操作手册自学公司系统。
似乎是因为部门总出差，办公室的氛围非常轻松，直到快下班前，钟曦容的怒声乍然响起。
“孙晶晶，你给我过来！”
孙晶晶噌地站了起来，连背影都透露着惊惶。
别说她，顾米都跟着头皮一紧，忍不住收敛自己的存在感。
孙晶晶垂头经过顾米的工位，站到钟曦容身边，小心翼翼问：“小容姐，怎么了吗？”
钟曦容冷哼一声：“你问我？你自己什么没做好，自己不知道吗？”
“我……”孙晶晶的声音里仍是茫然。
“我什么我！”钟曦容怒吼完，转为苦口婆心的语气：“报销用途啊！我都说了八百遍了，你报销时没审核好，数据异常会很麻烦的啊！你到底每天窝在前面做什么啊？”
孙晶晶急切道：“我审了，之前你和业务部门宣导过，以他们填的为准，我真的审了，大家都填了……”
“你有没有脑子啊？”钟曦容的音调提高了好几分：“我和他们宣导，是分清部门间责任用的，那不是你的审核标准！你都干了三个月了，到底有没有明白自己要干嘛啊？”
孙晶晶不敢答了，钟曦容也不说话，就冷着态度等她回答。
半晌，孙晶晶才嗫嚅出声：“对不起，我下次改。”
她的声音变了调，很可能快要哭了。
钟曦容却没立刻接受她的道歉，又沉默了许久，直到孙晶晶压抑不住，真的开始抽泣，才不耐道：“滚回去，今晚给我把上月所有数据都修正好。再让我发现错一条，你试用期考核就别指望了！”
公司六点下班。过了六点半，老员工们都走了，外面的灯也一片、一片暗下来。财务办公室里就剩下顾米和孙晶晶。
顾米之所以还在，是因为人力部偷懒，将他托付给了同样住宿舍的孙晶晶，就直接下班了。不过，也正因此，顾米莫名觉得中午的聊天有点微妙。
老员工们聊天时，是自动忽略孙晶晶吗？
且不说顾米的敏感，这会孙晶晶急得要死。她见外面都暗了，焦急地紧握鼠标，自责道：“不好意思啊，我可能还要一会才做完。”她讲话还带着鼻音，明显没从批评中缓过来。
顾米暗暗叹口气，孙晶晶说的“一会”太过保守了。他刚刚问过，上月的数据有三千多条，这会才修正到五百多条。更何况，这时候要求孙晶晶的速度，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顾米只能鼓励道：“我没事，你加油！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或者我去食堂给你带份晚饭？”
根据他的观察，孙晶晶中午其实没吃饭。
“不用了，谢谢。这些报销的真实用途，你也不知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可能是老员工走了，孙晶晶的情绪放松了些，话也多了：“我这会吃东西会吐，得等回宿舍，我才吃的下。”
顾米闻言震惊，孙晶晶的状态比他猜测的更差。他忍不住关心：“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这里试用期很严格吗？”
孙晶晶的手停了下来，转过身，满脸丧气道：“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没有很严格，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可能是我太笨了，小事也做不好。”
顾米也才第一天上班，没什么经验帮助她，只能安慰道：“没事，你能面试进来，肯定不算笨。再说，真干不下去，换个合适自己的工作就是了……”
顾米说得真心实意，孙晶晶却突然哽咽起来：“你不懂，我要拿S市的户口，第一份工作必须薪水足够高，还得做满一年……我这种连基础工作都做不好的人，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她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顾米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给她递纸巾，还是递的她自己的抽纸。
孙晶晶哭了两声，抹把脸，勉强笑道：“你去吃饭吧，我得赶紧干活了。”
顾米只能把空间留给孙晶晶，自己一个人下楼去吃饭。一路上，他忍不住在大学宿舍群里发消息：【哲帅！齐哥！S市的工作好吓人！新认识的小伙伴，下班后还要边哭边工作，好惨！】
消息发过去，却没有收到预料中的秒回。顾米只能化失落为食欲，多干了不少饭。
结果，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孙晶晶才完成了工作。中间孙晶晶几次让他先走，可顾米担心女生一个人加班的安全性，还是陪到了最后。
两人踏上回宿舍的路。
出乎顾米意料，孙晶晶竟带他直接坐电梯到了地下二层，也就是停车场。
顾米惊讶问：“晶晶，你有车？”
“没，你想什么呢！” 这会孙晶晶的状态好多了，连语气都变欢快了：“负二层有地下人行道，连着地铁，从那边抄近路，可以直接到宿舍。”
果然，在孙晶晶的带领下，两人连月亮也没见着，就直接进到了另一栋公寓楼，再坐电梯到四楼，就到了目的地。
顾米等孙晶晶开了其中一间门，才掏出自己的钥匙道：“你到了？那明天见，我去找找我的房间。”
孙晶晶扑哧笑出来，招手道：“想什么呢？进来，都在一起。”
顾米有些怀疑地跟着进了门，这才发现门里又是一条通道，最多两人宽，通道上秘密麻麻全是门。
孙晶晶早已习以为常，拿过顾米的钥匙牌看了眼，走到其中一扇道：“这间是你的，好巧，我就住对面。先陪你进去看看，缺不缺东西。”
顾米目瞪口呆地看着传说中的群租房切割奇景，呆呆点头：“好，谢谢。”
他拿回钥匙开了门，又一次受到冲击。
这房间也太小了！小到，房间里唯一的家具，一张单人床，如果摆放稍微错位点，估计连门都打不开。
孙晶晶看出他的震惊，安慰道：“这里就这样，不过免费的，就别多想了。你看，公司还给你配了床品，待遇不错了。”
说完，她稍微退后一步，指着中间通道的尽头，道：“最里面两间是卫生间和洗衣房，大号的话记得开窗。你可以买几个收纳箱，在床下摆东西，不过……”
她看了看顾米的双肩包，不知想到什么叹口气：“你们男生的行李就是少啊，真省钱。对了，洗漱用品什么的，我们上来的电梯口有自动贩卖机，生活用品基本都有。”
这个时候的孙晶晶，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一口气讲了许多话。
顾米连连道谢，目送孙晶晶回了对面房间，才返回电梯口，买了毛巾、牙刷之类的东西。令他惊讶的是，还有诸如一次性内裤和袜子的售卖，真是完全无需出门的便捷。
买好东西、洗漱完，他终于可以躺回三面靠墙的小床上，稍微松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房间没有窗，空气不流通，也没有阳光，尽管床品有着刚拆封的刺鼻化纤味，可顾米还是能隐约闻到一股霉腐气息。
有点，像睡在棺材里……
顾米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紧急制止自己继续想象。他鬼片看得多，胆子又不大，乱想估计得失眠了。
不过，这倒提醒了他。
他马上起身，把从脏衣服口袋里取出的手串戴上——这手串的每一颗木珠都刻了看不懂的符文，还有太极图案，应该有点用处。
等戴好手串，顾米的心安定了些，拿起手机想去骚扰下谢宇哲和杨齐鸣。结果，三人的消息群里，两人的态度都很冷漠。
谢宇哲：【在忙。】
杨齐鸣：【困了。】
怎么会这样啊……顾米的失落较白天更甚，但考虑到好友也开始了新生活，估计也不容易，只能拍了房间的照片发在群里。
顾米：【S市的房间小的像笼子！爸爸我有点后悔了！儿子们早点休息，但也要记得想念老父亲啊！】
打完，又好久没有回音。
顾米只能放下手机，有点不甘心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