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礼现在在哪,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今天一大早,他接到张老师电话,纠结良久,还是按照要求紧急处理了方天晴的事情。事情并不太难,只是要隐藏身份,处理起来就比较麻烦。
而且,他还难得考虑了方天晴的心情——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已经知道,张老师牵线的那些玄学生意,竟然是真的。
好不容易将事情搞定,下午张老师却又突然电话通知,让他稍晚去办公室一趟。如果换以前,他会很高兴,但最近的话……
无论内心怎样忐忑,傍晚八点,高礼还是准时出现在了A市一栋顶级写字楼的楼下。在这里,他的商务休闲穿搭和电脑包不再突兀,可以让完美地融入人群,而这种状态总会给他极大的满足感。
只不过,在这个黄金周的晚上,从进门到电梯,高礼始终自己一人。
然后,在独自乘坐电梯的过程中,变故悄然发生。随着楼层到达、电梯门打开,高礼看到的不是熟悉的公司门牌,而是夜幕下的草坪、树木以及不远处的教学楼轮廓——他又“回到”了A大的大学城校区。
高礼心中大骇,正犹豫要不要出门,电梯的轿厢四壁迅速变淡,溶解在周遭的景象之中。
高礼第一反应,自己是不是遭遇了一个超长的鬼打墙,让他永远进不了公司,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太亮了。
放假中的大学,晚上八点,教学楼是不可能灯火通明、每间都开灯的——这里不是真正的A大。
这样的认知并不能减少高礼的紧张感,相反,他有种噩梦成真的战栗。
在他开学听说了那三人的死讯后,他就不受控制地不停发梦,梦中总是无人的寂静夜晚,在校园、在宿舍、在家里,那三人的鬼魂倏然出现,不停地哀嚎与质问……
似乎是呼应他的恐怖回忆,他站着的小路尽头,蓦然闪出一个粗壮潦草的身影。不是女生,难道是周韬吗?
带着这样的猜想,借着那些虚假的亮光,高礼渐渐看清了不断走近的来人。
高礼大感吃惊:“怎么是你!”
来人有点狼狈地嘿嘿讥笑:“怎么不能是我?你没想到我能逃过一劫吧?”
本打定主意绝不乱动的高礼,不自觉退后两步,将公文包抵在胸前防御,嘴上却还是颇为恭敬地解释:“我没那么想,博哥。”
他一边防备,一边暗忖,原来警方所说的套路贷在逃主犯,竟是他。
博哥并不领情,欣赏着对手的惊慌,慢慢紧逼,阴恻恻道:“不必叫我哥,该我叫你哥才是!我行走江湖二十年,竟被你这个小兔崽子耍了!”
“不是我!”高礼慢慢后退着,试图狡辩:“虽然时机看着很巧,但真的不是我。我这个人,眼里只看钱,没道理去举报的。你想,我签的合同会被警方发现,钱我根本留不住,法律也规定我还得还的……”
他是真心想和博哥化干戈为玉帛,在这种诡谲情况下,博哥好歹是个活人。可眼前的博哥明显不为所动,高礼只能换个角度尝试:“博哥,你听我说,你怎么来到这里找到我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闻言,博哥扬起一丝怪异的笑。他歪了歪头,更肆意地打量高礼,道:“是有人送我来的,就在我躲在下水道里的时候,你相信世上有神仙吗?”
听到此,高礼稍微觉出点希望,连忙道:“送你来的人,是不是张老师?那你也应该知道了,当初就是他让我去借钱,好帮他挑一个没背景的新合作人……”
“嗯,这些我都知道了。”博哥扭动了下脖子:“他还说,只要解决掉你,就可以庇护我东山再起……”
高礼没等博哥说完,迅速转身逃跑。他明白了,自己怕是已经成为博哥入伙的投名状了。
沈恪和顾米三人,一直等到宿舍关门,高礼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沈恪没和高礼接触过,只能问三人:“以你们的了解,高礼会有什么正常状态不回消息吗?”
“反正不可能是故意不回!”杨齐鸣抢答:“那家伙对哲子简直了,说他是暗恋我都信,只要看到了,肯定会回的。”
谢宇哲不想理他,对着沈恪理性分析:“没齐鸣说得那么夸张,高礼对我只是面子情。不过,高礼的手机状态是不在服务区内,这一般有两种可能,一是真的不在服务区,二是他开了飞行模式,正常来说,在A市只可能是第二种……”
可偏偏现在不能只考虑“正常来说”的情况。
谢宇哲最后的语气犹豫,也代表着三人对于高礼出事的担忧——虽然这家伙也有逃跑的可能。
沈恪听罢,心中有了判断。
他今晚原本还有一个选项,就是去方天晴那边守株待兔。警方那边已经带人做了身体检查,方天晴的重要部位都没有受伤,就是一直昏迷不醒,这是因为她的魂魄已经因为献祭被带走。
但这样献祭仍不完整,对方肯定还要再来取一次方天晴的性命。而且以对方明知高礼被查,还顶风作案来判断,那边肯定有什么紧急的缘由,所以应该不会让沈恪等太久。
不过现在,遵从心中直觉,沈恪决定让那条玉佛牌和警方守着方天晴,自己先追查高礼这条线。
只可惜,他对卜算之术毫无天赋,只能催问之前让警方调取的监控情况。
联络人很快回复:【高礼下午五点一刻出校门,在路边打了出租车到市中心商区。因为当时堵车严重,他临时指挥司机停在了一个叫祥悦府的小区门口,下车时间是六点半左右。市中心人流量太大,目前只查到这里。】
顾米见沈恪对着手机皱眉,出口便问:“什么消息?”
问完又有点后悔,万一是什么机密消息,在宿舍不能说也尴尬。沈恪倒是无所谓,把消息给三人说了,才道:“高礼特意遮掩了行程,目标范围还是有些大;而且,祥悦府这个地址,我觉得很眼熟。”
“哎哎哎!我知道!”杨齐鸣激动叫起来:“这是欣然学姐家,高礼这是要干什么!”
另外三人齐齐看向他,顾米直接感慨出声:“齐哥,没想到你还挺变态的,说!查学姐家住址想干嘛!”
杨齐鸣讪讪道:“之前有人分析学姐家境,我好奇查过,那小区最小的户型都要上千万了,记忆深刻而已~”
沈恪倒是无所谓他的说法,只要杨齐鸣没牵扯进李欣然那条线就行。他分析道:“大概率是巧合,李欣然已被被送去住院治疗了。”
至于李欣然逃跑的事情,暂时没必要提及。反过来想,李欣然家同高礼的目的地只有步行的距离,这是不是她之前终日害怕、逃离家里的原因?甚至说,有没有可能,余琳娜在附近飘荡时,见到过高礼?
“那正好!”听闻高礼的目的地不是学姐家小区,杨齐鸣赶紧兴奋邀功:“那地方的公交站我们优先排查过了,确实有几个看着像的,等我找下。”
这下顾米更惊讶了,有点酸溜溜地问:“你怎么会优先排查市中心?哲帅让你查的,还是周韬想起来了?”
他期冀地看向谢宇哲,却见对方含笑摇了摇头。
不是吧,本来说好一起做快乐的小傻杯,怎么杨齐鸣敢独自偷偷进步!
杨齐鸣浑然不觉,拿PAD调出地图,嘴上解释道:“都不是,主要是我想以高礼那个虚荣德行,肯定哪里越能装逼,他越喜欢哪里。我就觉得市中心那些写字楼最装逼,花那多么钱付租金,工资也就开几千块,高礼肯定喜欢。”
所以说呢,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这对宿敌竟意外同频了。
杨齐鸣一共筛选出了四个公交站台。根据周韬的记忆,当天他看见了某巴克想去买早饭,刚迈步就想起来自己的财务状况,那一时的退缩让他记到现在。这四个站台就是根据某巴克反向选出的。
在这四个站台一公里内,一共有十座写字楼。谢宇哲扫了一眼,圈出其中四座道:“先查这四个。剩下的要么时间久了,要么商住混杂,不够装逼。”
虽然谢宇哲是本地人,顾米和杨齐鸣还是双双震惊:“你怎么那么清楚?”
谢宇哲轻描淡写道:“创业比赛,帮学长们收集过资料。”满是学霸的凡尔赛。
“那……”杨齐鸣又默默举手:“能带我一起吗?我先声明啊,不是我想去,是周韬听说高礼出事了,就一直很闹腾。”
他也哀叹,这一整天的高礼坏话,算是白说了。
沈恪思索几秒,觉得周韬说不定能派上大用,点了头:“行,愿意就一起。但等找到地方,只能我自己去,你们在外面等。”
顾米本来就算了自己这份,谢宇哲不放心无奈跟随。如此,三人在沈恪的帮助下,翻窗爬下了楼,向着市中心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