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
黑暗中，顾米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磨牙声。他迅速掏出手机按亮电筒，几乎同一秒，另一束灯光也亮起，是谢宇哲。
那出事的只能是……
两人一起反应过来，照向杨齐鸣，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齐齐吓住。
此时的杨齐鸣仰倒在地，双眼翻白，浑身抽搐着向上反弓，活像要把自己硬生生撅成两段——比起之前做噩梦的高礼，这才更像是发病。
顾米本能地高声呼救：“沈恪！”
他呼声未落，沈恪已经奔至杨齐鸣身边，一张黄符拍在头顶，杨齐鸣似不忿地又挣扎两下，终于浑身一软，摊到在地。恢复了平静。
“齐鸣！”一向冷静的谢宇哲难得露出慌张表情，几步爬到杨齐鸣身边，上手就是一阵摸索检查，同时焦急质问：“沈恪，他怎么了？之前你没说会这么严重！而且不是我触发禁语的吗？为什么不是选我上身？”
这连珠炮似的问题镇的顾米一愣，原以为谢宇哲一直主动提问，是嫌他和杨齐鸣不够聪明，没想到还打着这个主意。
沈恪倒还保持着平日沉着，只略作安慰：“两魂争一体，反应这么剧烈，说明杨齐鸣本身的灵魂很强，能在一边倒的规则下还奋力反击，是好事。至于为什么不是你……”
沈恪回忆着周韬高大粗犷的身材，猜测：“应该是就偏好那个长相吧。”
他回忆的时候，不知为何有点庆幸，顾米看不见未现身的鬼——毕竟周韬是游泳时死的，打捞又非常及时，等同于一身肌肉永远只有泳裤遮羞。
谢宇哲虽被最后一句怼到，却也在解释中恢复了冷静。他看着像是睡着了的杨齐鸣，问：“那现在的情况是？”
“这个符是我自创的，既能稳住杨齐鸣的生魂，又能把周韬困住。”沈恪沉稳中透出点得意：“这样我们就可以等一等，让他们内部先聊会。”
杨齐鸣这会的感觉很古怪，从刚刚铅笔摔倒，就有团阴冷的气钻进他身体里，然后就怎么都不对劲了。他的身体不再受控，变得更像一具皮囊、一件衣服、一间房间，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外面，只觉得本来正正好的躯壳，被那团阴气弄得挤得慌。
他虽然害怕，但涉及领土问题，还是色厉内荏地吼道：“挤什么挤！你从哪冒出来的？滚！”没张嘴却出声的感觉，也很奇妙。
“呜呜，呜呜呜呜！”那团阴气似乎没法说话，可语气就能听出挺嚣张。
杨齐鸣却不管他嚣不嚣张，发现对方连话都不会说，自觉占了上风，想了个更厉害的问题：“你是周韬吧？”
果然，那团阴气惊惧起来：“呜呜！”
接着空间莫名宽敞了些，周韬好像正从另一个方向，努力尝试向外面钻。他钻了几下没成功，又惊恐大叫：“呜呜？”
杨齐鸣见这个周韬好像没什么能耐，立即摆出十成得瑟：“别白费力气了，哥几个就是专门来蹲你的。你也别怕，都是想帮你，你都知道哪些事，快给哥好好说说……”
“呜呜~”周韬语气像是服软答应了，却突然冲过来，将杨齐鸣的魂体满满包住。
杨齐鸣感觉自己被吓得“眼睛一闭”，再睁眼，黑麻麻的场景已经变化，眼前是一只陌生手机和一只陌生的手，手机屏上的消息框里赫然写着：【你翅膀这么硬，看来也不需要生活费了！我有钱也不给你这种白眼狼！】
杨齐鸣心中一惊，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幸好！这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也不是自己被断生活费！
他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又感到身体原主人的生气和慌张。
趁着这身体主人关掉消息界面，杨齐鸣赶紧瞄了眼日期，竟是1月份，那这应该就是周韬的回忆。
周韬的视野从床上移到床下，三名室友正在吃饭，一看那饭盒就知道是食堂打包，一个想法也同步至杨齐鸣脑海中——学期末，大家生活费都很紧张。
一名室友抬起头道：“韬，别气了，给你带了饭。我和你说，我可斥巨资给你买的食堂铁板烧，我自己都没舍得！你得给我吃完，知道吗？”
杨齐鸣感到这身体的内心有点温暖，但也有点自责给他人添了麻烦。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好。”
下一秒，视野一黑，等再次亮起，杨齐鸣见到了两个眼熟的人，社会哥！
杨齐鸣瞬间反应过来，心中狂吼：【周韬，你白痴啊！和老师借、和室友家长借啊，怎么直接就去套路贷了啊！】
但是没有用，杨齐鸣眼睁睁看着自己双手奉上身份证、学生证，还满怀期待对方能尽快审核通过。
社会哥之一的大老粗，晃晃悠悠把证件号输进电脑里，竟叮地跳出个提示框。社会哥看了满脸惊讶，抬眼看看周韬，又凑近屏幕看看提示，然后像中奖似的笑呵呵道：“周同学，我们系统坏了，你明天再来，行吗？明天一定来啊！”
周韬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讷讷答应：“啊？好……”
再次黑屏后，是在一条有些熟悉的走廊上，杨齐鸣仔细辨认了下，这里应该是美丽广场——对了，之前那些套路贷的店，就是开在美丽广场里。
从视野中不断重复的景象可以判断，周韬正在犹豫又紧张地徘徊，满脑子都是“借还是不借”的哲学问题。
蓦地，一个人影走了过来，用很好听的声音问：“同学，你怎么在这？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天地可鉴，这个“好听”是原主人的想法，杨齐鸣绝对、绝对不会认可这人声音好听。谁叫这人竟是高礼。
面对和颜悦色的高礼，周韬涌起满满的倾诉欲，却又说不出口。毕竟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就把心中的烦恼全盘托出，也太奇怪了。没想到，高礼耐心地等了好一阵，才又微笑着主动开口：“这家店我知道，进去没好事的。你缺多少我先借给你，不过我手机坏了，只有现金，行吗？”
那一瞬间，周韬觉得高礼在发光，像命运安排给自己的奇迹！
他连忙感激道：“好，太谢谢了！您给我留个电话吧，等我凑到钱就联系您。”
这次镜头一转，不再是校园或美丽广场的熟悉环境，而是一个没见过的公交车站台。周韬正左右张望，然后一下将视线锁定在匆匆赶来的高礼身上。
等对方到了面前，周韬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高礼先道歉了：“不好意思，提前和你要钱，实在是突然遇上事儿。”
周韬连连摇头：“我才不好意思，要是我早点和两边服软，这会就能还钱了。别说那个了，说说你找的路子吧，是什么那么赚钱？”
高礼点头，也体贴地说回正题：“好像是那些有钱人迷信，想买点好彩头什么的。具体我也不清楚，才想叫你陪我一起看看。”
周韬还开玩笑道：“有钱人就是人傻钱多哦，什么都信……”
至此，杨齐鸣作为一个马后炮，已经百分之九九肯定高礼有鬼了，还有百分之一就是高礼贪图周韬的肌肉美色！别的不说，高礼什么时候和礼貌、热心、体贴沾过边，竟然有理还主动道歉，看得他直起鸡皮疙瘩！
可能是听见了杨齐鸣的吐槽，再下一幕便没有了高礼。
视野里是阳光、水面和远处戏水的人群，但这一幕极短，杨齐鸣甚至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就眼前一花，切到了一个仰望的视角。
水草、气泡、泥沙、悬在头顶上的一抹光亮，以及强烈的窒息感，一下就霸道地侵袭了杨齐鸣的所有感官。直到杨齐鸣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这一幕才堪堪结束。
再到后面，记忆就开始非常模糊以及杂乱，总是黑乎乎一片，甚至都区分不出哪些是记忆，哪些是记忆间的切换。杨齐鸣只堪堪感到，周韬好像遇见了另两名死去女生，他虽懵懂，却一路紧紧跟随，乖乖听指挥。然后他以重伤为代价，获得了自由，开始凭着水鬼的本能东躲西藏，不知不觉竟回到了A大。
再然后，有一天夜里悄摸活动时，他看到了返校的高礼……
杨齐鸣不知道在周韬的记忆中漂流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后来念叨了多久高礼坏话给周韬听，等他再睁眼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活着的、真实的感觉！
他欣喜地活动起自己的身体，甚至想跳一段尬舞，一抬头才看见面前冷酷的沈恪、不忍直视的顾米和满脸担忧的谢宇哲。
顾米皱着一张小脸，和另两人确认：“这是咱齐哥吗？不能是周韬假装的吧？”
杨齐鸣闻言大怒：“小米，我们的默契呢？你连爸爸都认不出了？”他一边质问，一边试图上前让顾米好好看看。
谢宇哲见了，缓缓点头：“这是齐鸣。”
沈恪沉默一瞬，略往顾米身前挡了挡，问：“周韬呢？”
“哟~”杨齐鸣发现了沈恪的小动作，朝顾米挤眉弄眼一番，才说：“那小子不行，听说外面有你，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顾米这才放下心——确认了，这还是自己如假包换的糟心儿子。
沈恪则上上下下打量起杨齐鸣。正常来说，鬼上身之后，不是压倒宿主，就是被宿主排斥出去，这种友好相处、还能沟通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不禁猜测，李欣然那一对大概也是这种情况。
杨齐鸣被看得发毛，忍不住双手捂胸：“你不会又想用我身体试什么鬼法吧？我先声明啊，我可是看过周韬记忆的，我现在也很有用了！”
“哦？你连记忆都共享了？”沈恪觉得很有趣：“那来说说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