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静立于混沌的帷幕之间,身躯由流动的星雾织就。每一次呼吸都卷起璀璨的粒子风暴,亿万恒星随着祂胸膛的起伏明灭闪烁。
群星是祂曳动的裙裾,在无边的暗夜中铺展成光的瀑布,每一道褶皱里都流淌着新生的星系。
祂的发丝是跃动的等离子体,在真空中无声燃烧;指尖划过之处,时空便泛起涟漪,诞生出旋转的星云漩涡。
当祂垂眸时,黑洞在眼窝深处温柔坍缩;抬头时,超新星便在祂的凝视中迸发成绚烂的花火。整个宇宙不过是祂掌中一枚半透明的光卵,随着脉搏微微颤动。
而祂的双眸中——那是最深邃的黑色。如潮水般漫上祂的躯壳,所过之处,星芒熄灭,物质归于寂静。祂的形体无声无息地消融,如同冰雪溶于无波的古潭,没有挣扎,没有抗拒。但紧接着,光再度涌现。星辰在祂的指尖重新点燃,星云在祂的呼吸间舒展。
那是二者永恒的共舞。
一场小憩后,祂再度醒来,宇宙已过去无数时间。
星河流转,群星熄灭又重生,而祂只是静静注视着那个即将破碎的宇宙——像孩童松开手中沙粒,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流逝。祂的目光穿透维度,望向更远的地方,直至一切的尽头。
“那是什么?”
“哦,原来是我的终点。”
祂轻轻笑了,笑声里带着星辰寂灭的回响。这世界真是无趣啊——第一位完整的神明创造了最初的宇宙,却也不过是漫长寂灭中的一瞬微光。正如一切“有”终将归于“无”,神明的命运亦有尽头。
但祂并不悲伤,反而欣然迎接自己的“死亡”。在最后的刹那,祂轻声低语,声音穿透所有时空:
“我还会再来。”
而后,黑色沁染一切——等待下一次苏醒,下一次创生。
……
“熵核观测站”悬浮在NGC-7319星系边缘,像一颗被遗忘的金属眼球。这艘兹塔克族的科研飞船有着不对称的六边形结构,外壳覆盖着类似鳞片的太阳能镀层,此刻正随着恒星光芒的变化而缓慢翕动。船体延伸出三根细长的观测臂,末端镶嵌着量子透镜阵列,不断调整焦距扫描着那块被放置在中央分析舱的浅蓝色石头。
分析舱内弥漫着淡紫色的惰性气体,十二个兹塔克学者漂浮在无重力环境中。他们半透明的躯体紧贴着环形观察窗,三对附肢上的感应纤毛全部竖起,指向悬浮在力场中的神秘石块。
他们形似半透明的凝胶生物,体表浮动着生物荧光纹路,三对细长的附肢在空中挥舞,发出尖锐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克里克语。那石头约莫一个伏兹(寰宇最近流行的一种水果,外表口感类似苹果)大小,表面如同被冻结的液态光,内部不时闪过类似神经网络的幽蓝纹路。更诡异的是,所有扫描仪都显示它同时具备中子星的密度与虚粒子的量子态。
“这石头蕴含的熵值不正常!”首席学者格瑞-7的声囊震颤着,触须指向石头表面那些不自然的、如同血管般脉动的光纹。
“胡说!它只是颗普通的逆熵结晶!”另一位学者索托-12的体色因愤怒转为暗红,几丁质外壳咔咔作响。
“注意第七频段的量子读数!”格瑞-7的声囊突然爆发出高频震颤,它凝胶状的躯体因激动渗出荧光黏液。就在它第三附肢拍打控制台的瞬间,整艘飞船响起刺耳的警报——不是来自常规系统,而是深嵌在龙骨里的熵变预警器。这种专门监测宇宙常数异变的装置,此刻正发出兹塔克文明诞生以来从未记录过的特殊频段。
所有照明系统同时熄灭。备用电源本该在0.3秒内启动,但学者们却经历了漫长的三秒黑暗。索托-12后来在报告里写道:“那不是单纯的断电...我们像是被扔进了没有时间概念的虚数空间。”当应急灯终于亮起时,力场发生器仍在嗡嗡运转,但其中空无一物。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舱壁上的量子钟显示——在主观感受的三秒内,外界时间实际流逝了整整二十七分钟。
观测臂的末梢记录到一段扭曲的空间褶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更高维伸“手”取走了石块。而远在三千光年外的兹塔克母星上,三个古老的天文台同时观测到NGC-7319星系出现持续13纳秒的**引力波微笑曲线——这是宇宙级存在留下的唇印。
……
艾伯顿的六只复眼死死盯着全息投影屏,甲壳状的紫黑色头颅因愤怒而渗出粘稠的神经液。作为集团第七武装小队的队长,他从未让任何一个猎物逃脱过——直到今天。
那艘偷走“礼物”的飞船像幽灵般在星海中穿梭,带着他穿越了五个从未被记录的虫洞。当艾伯顿的追踪弹终于击中对方推进器时,他锯齿状的口器发出胜利的咔嗒声。显示屏里,那艘银色飞船拖着等离子尾焰,坠向一颗蓝得刺眼的行星。
“低等碳基生物宜居带...”艾伯顿腹部的信息腺自动分析着大气数据,三对节肢却在操纵台上突然僵住。透过舷窗,他看见那颗行星的海洋在恒星照射下泛着祖母绿的光晕——就像母星传说中吞噬灵魂的“莱因之眼”。
反推引擎在距地面三千米时失灵。最后的意识里,艾伯顿感觉到自己覆盖着生物装甲的躯体正在裂解,公司植入他神经索的定位器向宇宙发出最后一段讯号:“警告...该星系不存在任何...”
冲击波撕碎飞船的瞬间,几片印着集团徽章的甲壳残骸,缓缓飘落大西洋的海面上。
……
爆炸的浓烟在海岛上空翻滚,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当黑烟稍稍散去,一个高大的身影逐渐清晰——狮首人身,鬃毛如燃烧的火焰般赤红,一双巨大的机械臂泛着暗红色的能量纹路,仿佛熔岩在金属骨骼下流动。此刻,他的右爪正捏着一颗幽蓝色的石头,表面流淌着诡异的荧光,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脉动。
“最新的能源核心?”他低沉的声音带着金属的嗡鸣,独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还没见过……唔,赚大了,哈哈哈哈!”笑声震得周围的碎石簌簌滚落。能让全宇宙的雇佣兵和猎人都倾巢而出,甚至连**他们**都惊动了——这颗石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转身走向那艘坠毁的飞船,机械臂粗暴地撕开扭曲的舱门。里面瘫着一个三颗脑袋的泽莫星人——丑陋的绿色皮肤上布满褐色斑点,每颗头颅都长着一只巨大的独眼和一张满是尖牙的嘴。此刻,其中两颗头已经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血肉模糊,仅剩的一颗也奄奄一息。
“怎么是泽莫星人?”赛其嗤笑一声,抬脚碾碎了破碎的**,黏稠的绿色血液溅在他的金属足甲上,“你们这种低等种族,也有胆子偷“他们”的东西?”
剧痛让昏迷的泽莫人猛地抽搐,仅剩的独眼骤然睁开,瞳孔因恐惧而紧缩。他用寰宇通用语嘶哑地哀求:“就在里面……放我走……让我活……我把它们给你……”
“它们?”狮首人眯起眼,机械爪猛地掐住泽莫人另一颗头颅,“那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泽莫人颤抖着,蓝色的独眼里溢出脓血般的泪水。
“不知道?”狮首人冷笑,五指骤然收紧——*噗嗤!又一颗**在他掌中爆裂,*浆和碎骨溅了一地。
欧缇爱卡瘫软在地,仅剩的头颅无力地垂着,独眼中盛满了绝望的泪水。他本该就这样死去,可是……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远处,海浪拍打着礁石,潮声如低沉的嘲笑。狮首人把玩着那颗蓝色石头,红光在眼中闪烁——他嗅到了比财富更诱人的东西:一场足以撼动宇宙的秘密。
赛其的机械爪在颤抖。
船舱中央,那具透明的骸骨静静悬浮在能量场中——它像某种史前巨兽的微缩模型,却散发着令人战栗的威压。骨骼内部流淌着银河状的星辉,每一根骨节都刻满未知文明的符文。
“一型......许愿机一型......”赛其的狮瞳收缩成针尖,喉间滚出浑浊的笑声,“你们居然敢染指*他们*的圣物?”机械臂突然掐住欧缇爱卡残存的头颅,将泽莫人提至半空,“只有*神选者*才知道怎么启动它!你们这些蝼蚁——”
欧缇爱卡被甩在地上,佝偻着爬向骸骨基座。赛其没有注意到,泽莫人残缺的触手正悄悄卷起一管红色物质——它就摆在骸骨左手位置,试管内的液体像活物般蠕动,时而呈现血液的粘稠,时而化作光雾的轻盈。
“怎么使用它?”赛其的指尖抚过骸骨脊椎,那些符文突然亮起又熄灭。
“我不知道。”欧缇爱卡突然捏碎试管。
“啵!”
没有液体溅出。红色物质化作纠缠的雾霭,如同亿万条细小的赤蛇在空气中游动。它们触碰到的金属开始液态化,控制台像蜡烛般熔解,连光线都被染成猩红。赛其的机械臂冒出青烟,装甲层正被雾霭同化成流动的金属浆液。
“你在干什么?!这是什么!”狮头人咆哮着后退,却撞上早已软化变形的舱壁。
欧缇爱卡瘫坐在骸骨旁。他仅剩的独眼映出红色狂潮,脑海中闪过布里被等离子炮汽化的身影,赛瓦尔在引力井中扭曲的惨叫,奇奇被公司处决时*开的第三只眼睛......
“没关系,”泽莫人的声带正在雾化,声音像破损的通讯器,“我们都会死......为了全宇宙最伟大最崇高的事业......我们都会死”
在船舱最阴暗的角落,一道披着黑斗篷的身影无声伫立,他惊恐地看着那红色雾霭将自己包裹,没有注意到他胸前的金色宝石隐隐发光,内部有星河旋转的幻影。当红雾触及宝石表面,那金色竟如饥渴的野兽般将雾霭吞噬,继而迸发出更明亮的光芒——仿佛透露出某种雀跃。
赛其的机械臂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血肉在红雾中如蜡般融化。他颤抖着将残破的手臂按在那具晶莹的骸骨上,嘶哑地挤出最后的愿望:“我...想活下去...”
没人注意到奇异的花纹爬到了赛其的脸上,手中融化的蓝色石头如活物般流向骸骨,他的眼睛由原本澄澈的蓝色变为梦幻的粉色。
那具骸骨已然变换了一副模样,仿佛活过来般生涩地眨着它的双眼。当它吐出那句无人能懂的古语时,整座岛屿突然被拉入诡异的静默。
没人知道它的意思是——你的愿望可以实现。
红色笼罩在地球这座荒芜的海岛上,一记宇宙中最洪亮却又最脆弱的声响只被一个人听见,随后整座岛屿消失了。
整个天空仿佛亮了一瞬,随即又陷入了无比漫长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