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半个月,明珠仿佛得了一件新玩具,每晚都进幻境打狌狌。
幻境里一切都是倒影,再次进去一切依旧。
暮渊又传授了一些招式给她,有玄武门弟子常用的剑法,还有仙术法诀之类,她拿狌狌练手,无论武艺还是应敌经验都突飞猛进。
有时她甚至不用青金剑唤水,就跟狌狌一直耗下去,直到两边都力竭。
终于有一次,狌狌被她活活打服了!
青金剑哐哐砍在它头上,狌狌脑袋也不抱,在地上一躺,仿佛在说赶紧的,死了吧!
明珠笑嘻嘻的退出幻境,跟暮渊说,“这下我可以换一个幻境了!”
暮渊替狌狌松了口气,笑道:“下次可不一定遇到能靠力气打服的。”
说罢让她过来,指着客栈里微光闪烁的镜子道:“来同阮阮打个招呼!”
明珠探头一看,变成自己样子的阮阮正嘟着嘴满脸怨念,见明珠喘息未定,但眼睛明亮,比几月前有活力多了,大概是玩儿的开心!他想着,不由撇嘴,“也没有长高嘛,还丑了,晒黑了!头发也乱糟糟的!”
暮渊在旁直笑:“小孩子长得快,阮阮的形貌也要变一变,否则回去变化太大,就穿帮啦!”
叶悠在镜中探出半个头,上下打量明珠一番,啧啧两声,却没说话。
“你们……去哪里玩儿了啊?”阮阮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玩儿?
明珠想了想,的确是见识了不少有意思的人,事,也看了许多美景,还有幻境中的试炼,虽说只打了狌狌一只妖怪,但是那片村庄和石山,是很久前的人间吧?
古朴,简单,和现在人间的风貌完全不同!
她想了半天,却不知从何说起,好一会儿才道:“玩了很多,不知怎么形容,凡人有的生而贵重,有的挣扎求存,还有妖物也是,学了人的手艺,缝衣的针也能化妖,日夜操劳,还有在市井里卖糖糕的,味道竟然不错!还有……”
她努力想着,脑海里却都是暮渊的样子,他在人群中悠闲的散步,在酒楼里研究菜色,带了好酒泛舟湖面,又或者在幻境中指点她如何对战。
阮阮看她出神,又是酸涩又是嫉妒,嘀咕道:“赶紧干点正事儿吧,听说河间那边祟气闹得很严重!”
“又是祟气?”明珠直起身子,神色认真起来,最近自觉修为进步很大,刚好试试身手,“对了,赵桑宁在门派里如何?可有异样?”算算日子,早过了三个月。
阮阮是跟着叶悠一起议事听说的,便顺嘴提了一句,见她问起,扭头看向叶悠。
叶悠于是道:“筑基了,按师尊说的收入内门,拜在墨泉门下。”
还挺厉害的嘛!
“不过,筑基之后,修为不进反退!”叶悠又说。
“她灵根不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筑基,已是不易。”暮渊分析道,“估计还是和在万春楼撺掇她闹事的人有关,也罢,提醒墨泉一句,若是她安分,就让她好好修行吧。”
离开玄武门前,暮渊就吩咐下去,好好查一下赵桑宁怎么知晓祟气一事,结果便从小二口中问出了两个黑袍散修的事情。
据他说,那两人说起祟气之后,赵桑宁便把人请入雅间说话,他去送水的时候,听见了一句。
“……无论如何,姑娘若是拜入门派,以后不愁吃穿生计,更有机会长生不死,何必守着个酒楼苦苦支撑?”
赵桑宁的父亲被鱼妖杀害之后,母亲伤心过度也去了,她原是娇生惯养的独女,哪会经营那么大的一间店面,因此很快就支撑不住。
于是听了这散修的话,把店铺卖掉上玄武拜师。
现在除了修为退步,其余的都算正常。
但那两个散修,仿佛从未存在过,再也探查不到下落。
叶悠瞥了明珠一眼,慢慢道:“能完全消失在这世上的,怕是只有魔族,他们平时被禁锢在虞渊,轻易出不来,但是除去都广一带,人间其他地方却时有他们活动的踪迹,也不是什么大魔头,只是些小喽啰罢了,刑天门的弟子就能对付,但奇怪的是,他们是如何从虞渊出来的?”
暮渊想了一下,“那就从祟气开始查吧,刚才阮阮不是说,河间附近有祟气吗?”
师徒二人调转了方向,直接御剑去了河间。
此地位于都广以西,一落地,明珠便觉出不同,之前几次遇到妖物时,只有靠近了才能闻到那股不一样的气息,而且就像阮阮说的,有的妖气淡的几乎闻不到。
眼前这个不大的城镇,街上没什么人,却整个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息之下,比赵桑宁身上的魔气浓多了。
晌午的风闷热干燥,仅有的几棵树也被晒的蔫巴巴的,没什么精神,像在火边烤着似的,同南边的舒爽完全不同。
明珠仔细辨闻,风里都是魔气,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她和暮渊逛了一圈,城里店铺大多关了门,遇见的百姓们穿的也破破烂烂,瘦弱不堪。
寻了个小茶铺坐下,暮渊问小二:“请问小哥,此地看着民生凋敝,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二一惊,赶忙冲他比了个压低声的手势,随后才凑过来小声道:“客人当心,可不敢在城里乱说,被守备吴大人的兵听见了,可是要挨板子的!”
暮渊挑眉:“哦?说话都不行?”
小二紧张的四处看看:“可不,吴大人治下严,不许百姓议论城内政务!”
说完,便畏畏缩缩的走到一边,不敢再和暮渊说话了。
喝完了茶,暮渊和明珠问了路,来到守备府门前。
这小城镇的守备府不大,但门外五步一人,立满了执守的兵士。
烈日炎炎,兵士们穿着厚重的盔甲纹丝不动,满脸是汗,却无一人敢拂拭。
很快,一个士兵支撑不住,中暑晕倒。
府门打开,跑出几人将他抬了下去,又有人补上了缺口。
不远处的告示牌上,还贴着招募士兵的文书。
暮渊踱步过去,一目十行的看完,只听旁边一个少年道:“太好了,不限年纪,那我也应征去!”
一名老者赶忙拉住他:“你疯了!军中何等辛苦,这个夏天,都死了百十人了!”
“死了这么多?”暮渊诧异道,“难道附近有战事?”
老者叹了口气,压低声道:“哪有战事啊!全是操练太过死的,听说每天跑个上百里,饭还没吃饱,又要夜间习练,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少年伸出的手缩了回来,惊讶道:“这么辛苦?又没有战事为何这样练兵?”
老者摇头摆手的离开了,牵扯到吴守备,他可不敢说了。
暮渊看向守备府,轻声道:“既然折损这么多人,想来是需要医士的!”
他拉着明珠走到僻静处,掏出两张符纸,一张“啪”的贴在明珠脑门上,一张轻轻贴上自己衣襟。
转瞬,他变成个长着长须的中年医士,手上举着招揽生意的旗子,上书:灵丹妙药四字,而明珠则变作他的药童,一个药匣正摆在脚边。
“师父,明明可以贴在身上的符纸,你非要怼我脑门上!”
明珠不满的叫道,暮渊一笑,狌狌也是这般想的,明明可以砍在身上,你非劈人脑门!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摇着旗大摇大摆的走向守备府,明珠噘嘴,但还是提起药匣跟了过去。
走到门前,又有一个兵士中暑,软软的倒在了地上,不等旁人反应,暮渊两步奔到近旁,在他嘴里塞了个药丸,只见那人脸上潮红登时退了,人也清醒过来。
暮渊起身,轻抚自己的胡须,笑问:“怎么样,可还有不适之感?”
兵士摇头,“没,头不晕了,也不热了!真是神了!”
他赶忙作揖道谢,暮渊一笑,转身就走,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拦住他,他已在旁看了半天,眼瞅着兵士转眼就没事了,这丹药未免也太神奇了!
“先生留步。”他欠身施礼,“您可还会治别的病症?”
暮渊斜乜他一眼,指指旗子上的字:“自然,灵丹妙药,药到病除!”
这领头的叫孟吉,他赶忙道:“不知先生可愿在守备府谋个职位,最近军中病倒了不少人,正缺一个医士,我可为您引荐一二。”
暮渊似是为难了片刻,才道:“也罢,我虽自在惯了,但是听见人有病痛,却不能置之不理,就随你去帮个忙吧!”
孟吉赶忙把他带进去,跟吴守备通报了一声,便留了下来,不过听说吴守备正在议事,所以暂不相见。
“可是战事吃紧?”暮渊故意问道。
孟吉轻叹,“不是。”
他也不多说,给暮渊和明珠寻了间空屋安置,又吩咐下人记得按时送饭,然后便离开了。
暮渊把旗子立在屋里,四下打量一番,简单的一进小屋,外面是待客的厅堂,里屋放着两张简陋的凉床,还算干净。
才安顿下来,就听噼噼啪啪的雨点打在窗上,一场急雨瞬间落下,又很快结束。
暮渊理了理衣衫到厅里坐下,又让明珠把药匣也拿过来,明珠正暗自奇怪,就见一个将近六尺的黑须大汉快步走来,看打扮,他就是吴守备了。
果然,一进屋,他便看着暮渊道:“你就是新来的医士?快拿点解暑的药丸出来!”
暮渊还没说话,就听他身后一人小声劝道:“大人,兵士们多是淋了雨嗓子不适,有些气虚着凉……”
他还没说完,吴守备就打断他:“胡说,操练了这么久怎会气虚?就是中暑了!”
暮渊笑道:“守备说的是,军中之人怎会体虚呢。”
他冲明珠一瞥,示意她拿药,可明珠哪里懂药理,再说匣子上有四五个小抽屉,也不知是哪个放的解暑药,呆了呆,暮渊只得说:“上面那个匣子,就是中暑的药丸。”
她拉开一看,果然有张纸在匣中,上书中暑二字,底下则放着满满一匣子小药丸。
吴守备示意属下取了,然后便大步离开。
到了晚间,师徒二人吃过简单的饭食,几个兵士来道谢,都说吃了药丸登时就好了。
暮渊含笑,一一接受了他们的谢意。
又过了几天,这样的事情发生几次之后,大家都知道守备府来了个神医,有的人进不来府,还托人带了谢礼送来。
吴守备也愈发信任暮渊,他倒没有生病,主要是暮渊从不和他争辩,吴守备说中暑的士兵是拉肚子,暮渊也能面不改色的说,守备看的准,说得对!
这天一大早,吴守备叫上暮渊师徒二人,道:“每日都有人生病,本官觉得是操练的场所有问题,请暮大夫跟去瞧瞧。”
暮渊自然答应,骑马跟着吴守备一路到了镇外的练武场。
这里辟出了一大片空地,东边临着山林,西边则有一条小河,城里热的难受,这儿却很是舒爽。
虽然是一大早,兵士们已经在练武场上操练起来了,山林里也有整队的士兵在跑步。
暮渊看了片刻,问道:“守备大人,您觉得这练武场哪里有问题?”
“……问题?”吴守备的眼眸里划过一丝迷茫:“对了,也许是少了作战的场所!”
可眼下哪有战事?
明珠暗自想着,但没有说出口,这几日她也发现了,这吴守备实在是刚愎自用,任何人的话他都听不进去,只要是自己认定的,那就绝不容更改!
“作战的场所……”暮渊像是在思考,“不知守备大人打算怎么搭建?”
“挖洞!”
“挖洞?”
“对!挖了洞,让士兵们学会在黑暗中操练,还有呆在暗处,就不怕阳光,雨水,也不会病倒了!”吴守备大手一挥,叫来一个下属,吩咐道:“让所有人拿上铲子锄头,在演武场上挖洞!要挖一个能容纳所有兵士,不,容纳镇上所有百姓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