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下了三场,一晃三年过去,井木守着静月府,过着人鬼不如的日子。神算子是在这里唯一的朋友,负责看着他,防止他想不开。
而齐光这个弟弟,现在已经是天边境的圣主了,自从他改了急功好利的毛病后,竟将天边境治理得仅仅有条。
每年,只有一天,井木会保持清醒,因为那天是月鹿的忌日。每到那天,他都会带着上乘的梅花酒,来到为月鹿摆的衣冠冢前,沉默不语。每次都是踏着星辉,喝得烂醉后摇摇晃晃进府。
今日,是第三年,今天是她的忌日。
井木按照惯例,从土里挖出梅花酒。自从三年前开始,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年都会酿上几瓶,埋在土里,等忌日再挖出。
看着他刨土的样子,神算子叹了口气,“兄弟,这都三年过去了,你还想不开呢?”
井木低着头,淡淡地回应,“想得开啊,想不开我早随她去了。”
“你看这三界,有的是好地方,你整天守在天边境,有什么意义呢?”
他摇了摇头,“这三界,没了她,本就没了意义,我呆在哪不是都一样?”
收拾好包裹,里面装了一瓶酒,一点月鹿爱的酥饼和电心,井木背着它出了门。
神算子望着他的背影,习惯性地搓着小胡子,望着天空叹了口气,“月丫头,你要是在天有灵,快来管一管这个小子吧。他这几年过得不不像人的,每天都在自责。可是当年那事,哪里有对错呢?”
月鹿的衣冠冢立在一条小溪旁,这里是天边境水源的源头,就属这里草肥土沃。一个半人高的小土堆砌得工工整整,正面的地上摆了一坛子酒,和一些糕点。
井木抱起酒坛子,淋了一点在土里,赶走了闻味而来的几只蚂蚁,随后便倚靠着土堆抱着酒坛,静静地坐着。
忽然,身后传来几人在闲聊的声音,听对话的内容,他们应该是天边境底层的堕魔之人。
“哎呀,按我说,以后妖族的翅膀可是硬了,再也不用弯着腰做人了。”
“怎么说?”
“你还不知道吗?现在妖族都去彩云之巅了,投靠新任魔主。”
“就是那个把几大宗派打下山的魔主?一人抵上几百人,把他们打得主动求和的魔主?”
“对,没错。我也想出天边境,去那边寻得庇佑,但这不是没本事出去嘛,哎。”
井木侧卧在衣冠冢边灌着酒,听了一耳朵闲话进去。
“大家都去寻魔主庇佑,可哪曾想到魔主竟是个女的。”
“管她男女,厉害就行,连那几个门派都被打得屁滚尿流的。”
“魔主是谁?”
“魔主的名讳岂是你我能打探的?我只知道帮她处理外务的是一名男子,叫什么来着的?”
井木听到这里,酒醒了一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哦,对,叫风吟。”
哐啷当,井木手中的酒壶掉落在地上,瞬间醉意全无,他跌跌撞到跑到静月府,拉着神算子,笑得停不下来。
那个表情不知是笑还是哭,神算子感觉脑门一凉,“又喝多了啊兄弟?”
“走,我们赶紧走。”井木拉住他,头也不回地往房间里走去。
“干嘛?”
“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出发。”他从未像此刻一般,神采奕奕,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好像突然回来了。
井木什么都没带,只是将豢养幻梦的瓶子放在了腰间,便带着神算子御剑飞出了府。
极快的速度让神算子眼睛都睁不开,他嚷嚷着,“你带我去哪啊?你没事吧?”
前方传来欢快激动的回答,“彩云之巅!”
两个月前,各大宗屡屡感受到来自头顶上的压力,眼看着彩云之巅的势力越来越强盛,他们不得不采取措施,禁止所管辖地域内的妖族前去投奔,违者杀。
可就是在这样的强压之下,仍有很多妖族拖家带口,冒死逃到彩云之巅。
因为,外界所传,只有在那里,才会享受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
九黎山各大门派如临大敌,他们一直被其他宗派逼迫出兵,如今陆续有弟子被残忍杀害,若再不表明立场,那将会有更多的弟子遇害。
师尊召集各大派系的长老,以及重要的弟子,一起在大堂议事,在师尊无奈地说出,“我们作为大宗大表,自然是要顺天道,除魔本是修行人的义务。如此,便派人去吧。”
“师尊!”雷允火燎燎地轻吼一声,“我们九黎山万事都问一个对错,怎可随他们一起行事呢?妖魔一族并未加害于我们啊。”
“那弟子们的死,你担着?”师尊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不怒自威。
雷允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大堂的议事会还没结束,辛盼儿早就通过内线得到了消息,她草草收拾了包裹,偷偷溜下了山。
彩云阁的门刚开,守门的小象妖发现了蹲在门口的盼儿,她拿出两串糖葫芦递给他,“喏,我想见你们魔主。”
小象妖两眼放光,满心欢喜地接过糖葫芦,蹦蹦跳跳地带着盼儿前往魔主的殿前。
待人通报后,月鹿从屋内款款而来,见到老熟人,脸上立马挂上笑容。
“月鹿!终于见到你了呜呜呜。你们这实在是太高了,我愣是飞了半天,哎我这胳膊可太酸了。”
盼儿一股脑放下包袱,使劲扭着酸爽的肩膀。月鹿笑着带她进了屋,随侍帮忙捡起包袱跟在身后。
屋内已经摆上了早膳,看着桌上的云吞、飞禽蛋、小圆子粥,还有酥饼等点心,盼儿厌了咽口水。
“来坐下,一起吃吧。”
月鹿理了下衣摆,端庄地坐在上座,拿起筷子轻轻碰了碰碟子,示意盼儿动筷子。
“饿了吧,你怎么过来了?”
盼儿喝了一口粥,含糊地说,“我再不过来,可真要出大事了。九黎山已经答应加入其他宗派,一起来讨伐你了。”
月鹿淡淡地点了点头,“哦,那就来吧。”
“喂,你怎么这么淡定呢?我就是怕站在你的对立面,所以我逃出来了。”盼儿耸了耸肩,“我这尴尬的站位啊,反正我哪边都不帮。”
“你怎么知道彩云之巅的魔主是我?”月鹿很好奇这点,消息封锁得还算可以,怎么会连盼儿都知道了。
“哦,这个啊,我和烟罗偶尔书信来往,汇报一些九黎山的事情。”
“嗯。”
盼儿疑惑地盯着她,“诶我说,你怎么这么淡定,明日都要打到你门口了,你不怕吗?”
月鹿擦了擦嘴角,“哼,怕?我只担心彩云之巅的其他无辜之人会被伤及。”
“两方征战,死伤难免啊。”
“所以我打算自己一个人上。”
什么?盼儿吃惊地抬起头,嘴里的酥饼呛了一口,咳得脸通红,“你……咳咳……可别开玩笑。”
月鹿递给她一杯水,“你慢慢吃,我要去彩云阁议事了。”
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沉着大气,不失温婉,盼儿砸了咂嘴,“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面对来犯,在议事会上,月鹿没有采纳任何人的意见,她只是以一贯微笑的表情,告诉大家别害怕,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
众人自然没有惊慌,在他们心里,魔主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只要有她在,他们根本不畏惧那些宗派。
但是弄烟罗却是很不放心,她埋怨地看了一眼风吟,“你怎么不劝劝她啊。”
风吟肩膀一耸,“我相信她可以啊,你也太小瞧她啦。”
第二日,四大宗派协同其他小门小户,齐上彩云之巅,吹着号角叫嚣着。金云散去,月鹿只身一人拿着一把剑现身。
几大师尊吹了吹胡须,这丫头只身前来,敢情是压根不把仙宗们放在眼里。
百悠气宇轩昂地站在最前面,睥睨地看了她一眼,“可别说我们人多欺你,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搬救兵。”
“呵,老头,今日就我一人,你们一起上就好,别浪费我时间。”月鹿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她白了一眼面前的千人队伍,嘴角欠了欠,全是弱鸡。
没等对方再次给出口水攻击,她直接开启了暴走模式,只见她剑柄一番,周身气势凌厉,金色灵气如热浪般翻滚开。
百悠号令,众派立刻结成天钟罩,各派术法高超的弟子,立于阵法之上,蓄势待发。
她一步步踏着气浪走来,天钟罩在她的气浪之中,慢慢出现了裂缝。
“各派听令,为了三界稳定,今日必诛杀此魔主。降妖除魔是我们的终极道义,若她不除,三界必乱啊。”
百悠一声令下,众弟子各招式朝着月鹿使出,可她并没有动用到术法,只是挥动着剑躲避。
今日之战,她并不想伤人性命。
“不想死的,躲开。”一声浩荡之气响彻天际,所有人顿了顿,随即展开更加致命的攻击,他们并没有觉得眼前的人是女子,只是一位杀之而后快的魔头罢了。
很快,月鹿的手上不小心被刮了几道血痕,她抬手看了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嘲讽和阴鸷。
“既然都不想活,那就去死吧。”
她伸手引出天地灵气,一团金色火焰被黑气萦绕,劈头盖脸地朝着对面砸去。霎时间,所有人都掉进了金色的火海中。
此圣火,不灭不烫,不伤及人体,却只毁灵根。
不断有人倒在圣火中,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众老者拼死抵抗,坐在原地运功,想护住不断流失的灵力。
月鹿伸出手指,朝人群中一抓,圣火立马像听懂命令般,回到了她的手心。
“苍天啊,你快睁眼看看吧,还有没有正道啊。”百悠狼狈地望着天大喊,周围有眼力见的人使劲扯了扯他的衣服。
月鹿站在彩云之巅的最高处,旭日升起,万道霞光映在她身后。她看了一下脚下的人,不禁冷笑,“哼,堕魔之人又如何,仙侠之道就是正道吗?”
“以往仙侠都压在妖魔之上,而我偏偏要打破这个不平等的规矩。我,要带领妖魔,置于你仙地之上,我不挑是非,不惹争端,但就是要你们喝我们的排泄之水,看你们耐我们何?”
她周身散出的气势将人压得喘不过气,大家无力地倒在地上,想开口却感觉被一股力量扼住了喉咙,只能恶狠狠地等着眼前猖狂而美艳的女子。
“这个世道,从来没有所谓的尊卑,只有强者,才能为王。”她冷冷地扔下一句,便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走得无畏且潇洒。
为了庇护弱者,她在最高的彩云之巅,建了她的世界,在这里,她就是王,她就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