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激动地想要下床,被身旁的老妪轻声制止,“夫人,切莫过于激动,您的身体吃不消啊。”
老妪面向井木,欠身一拜,“我家夫人是圣主的大夫人,前圣后。”
井木朝两位鞠了一躬,前圣后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紧紧盯着他的脸庞,一寸一寸像是要刻进心里。前一刻还是欣喜激动,后一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面露悲恸。
“孩子,你赶紧离开这里,离开天边境,切莫再要来了。”
夫人紧张地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催促,“快,快走。”
对于这位夫人的反应,井木看到眼里,心中有疑惑,有隐隐的猜测,但在没确定之前,只是礼貌地问了一句,“夫人,您这是何意?您认识我?”
夫人张张嘴,欲言又止,内心挣扎不已,最后缓缓吐出几个字,“不认识,你快走吧。”
井木抬眼瞅了瞅天,确实不早了,其他事情等以后再弄明白,眼下把孩子们带回去要紧。
于是他点头告辞,匆匆去往刚刚发现孩子的殿室,将他们抱起,一个闪身诀消失不见。
井木离开后,寒宫的正殿室内亮起一盏幽幽的烛火,夫人半靠在床沿,低声垂泪,哭声里藏着数不尽的委屈和不舍。
老妪坐在身后,轻轻帮她抚摸顺气,“夫人莫伤了身子,您不认他,许是顾忌着二夫人吧。但奴家觉着,他们那边不会善罢甘休的,今日那孩儿能找到这里,定是有人在暗中使计啊。”
夫人扬起泪痕满面的脸,“我可怜的阿木啊,怎么偏偏又回来了。”
许久,屋内的烛火灭了,一声叹息声穿过窗柩,“不行,这次我断不能放任他不管了。”
芍药村,井木将孩子带回来时,见村里的人还在广场上等他。见他安全地带回孩子,失去孩子的爹娘欣喜地上前,虔诚地跪拜在他面前,一个劲地磕头感谢。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孩子,将眼前的人一个个扶起,“大家不必如此,初来此地,承蒙大家的照顾,今日之事,不管是谁遇到,都不会放任不管的。”
“好,好,今天幸好有你在啊,小伙子。”村长站出来,示意大伙起身,“这么晚了,大家都累了,赶紧回家歇息吧。”
闻言,大伙儿抱起孩子,簇拥着井木一块进了村,远处一棵树上,月鹿还躺在叶子里睡得正香呢,完美错过了晚上最精彩的部分。
幻天斋内,齐光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指着同样在地上蜷缩着肚子的随从骂骂咧咧,“人呢?人呢?白计划了,人家还要感谢我这个傻子去村里送信。”
“息怒啊,小圣主,谁知道那小子竟然在酒力下药啊,哎哟喂……”随从捂着肚子,夹着腿,满脸痛苦,一副时刻想去跑茅厕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和那疯女人见过没?去!你去把巫师给我请过来!”
“是!”随从如释重负,一溜烟没了踪影。
天边境的白天比黑夜长,未到卯时,天就已经亮了,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妖,已经开始晨休了。
一位象妖老爷爷,慢悠悠地踱着步,按照他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此刻该吸收天地精华了。
只见他来到村口,仰头面对着天,深吸一口气,随后幻化成原型,将长长的鼻子伸到大树下,扫食着清晨的露水。
月鹿感觉到身体一滑溜,下一秒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被卷挟在大浪中,一路下跌,最后噗通一声跌进了水里。
幸好水不算深,她站起身,看了看周围,宽广的水面并不是一望无际,周围一圈都被暗红色的山体包围着。
咦,等等,这个山体还会动?
“哞~”一声长啸激起千层水花,月鹿捂着耳朵,这听着怎么像一种动物的叫声?
她想到自己现在是缩小的迷你身体,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自己不会是……被吃了吧?
“大、大师兄,救我啊”,她使用着灵力想要飞出去,但是不断有水进来,她无计可施。
罢了,她狼狈地坐在水里,狠心一闭眼,发出了隔空传音:师兄救我!师兄,师兄,救我啊!
被师兄骂死,总比被人吃了好吧。
半刻钟后,月鹿顶着湿漉漉的衣服,狼狈地站在井木面前,双眼不敢直视他,“多谢师兄。”
井木刚抬起手,她立马闭上了眼睛,身体不自觉地一点点往另一边歪。
“不好意思,昨晚把你忘了。”
嗯?月鹿偷偷睁开一只眼,“啊?你不骂我?”
井木哭笑不得,“现在骂你还有用吗?”
等等,昨晚把我忘了,所以师兄早就知道了?
她想到这,一个激灵跳开,惊讶地看着他,“所以,你早就发现我了?”
他点点头,“也没有很早,就昨天吧。”
见他的手还伸在空中,她凑过去用头顶使劲蹭了蹭,“哎呀,师兄你可真好,我以为你发现后要大发雷霆呢。”
“啧啧”,他嫌弃地推开她的头,“我这是在用驭火术帮你烤干,你像个小猫一样乱蹭是怎么回事?”
两人在原地尴尬静止了三秒。
师妹什么时候这么粘人了?
我什么时候变这么哼哼唧唧的了?
待她全身被烘干后,井木收回了手,他认真地看着她,“我不让你跟我来,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全,怕我不能护你周全。但既然你来了,我苛责你已无意义了,只能尽量护你周全了。”
第一次见他如此认真的表情,月鹿呆呆地点了点头,“辛苦师兄了,哦不,我也是可以保护你的。”
“你只要待在我身后就行。”
他们俩人一边说着,一边往村里走着。
“诶,既然我们不在九黎山了,那我可以不唤你师兄了吧?”月鹿狡黠地眨着眼,在外面,我可是你姐姐呢。
“你这算盘打的,我心里都听到了。”
“嗯,啊?”
“随你,我在外就喊你鹿儿吧。”
井木说完,耳根子红红的,他加快脚步走在前面,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脸红的模样。
“喂,井木,你慢点……”
走到神算子的院子里,一开门,小九和神算子都在,见井木身边站着一位女子,他们俩倒是不惊讶,反而自然地和月鹿打了一声招呼。
井木对大家的反应感到十分奇怪,但他立马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故作生气地指了指大家,“哦哦,你们,嗯?……只有我不知道是吧?”
“嘿嘿”,月鹿拽着他的胳膊,撒娇地晃了晃,“哎呀,也都是刚认识的,不熟不熟。”
“啧啧”,坐在那的一大一小嘴里发出唏嘘声,神算子一把捂住小九的眼睛,“小孩子别看,小心学坏了。”
“对了,上次你说有幅画,里面的人是我,这是怎么一回事,画在家里吗?”
神算子忙站起身,“在,在,我也正想跟你说呢,等着,我去房间里拿一下。”
其他人围着石桌坐下,神算子小跑着进了屋。
他进屋一阵折腾片刻后,抱着一个精致的长方形木盒出来,打开后拿出里面的画展开,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就是月鹿姐姐诶!”小九仔细分辨画像和月鹿本人,笃定地点了点头。
“这……和我长得真的一样哎?”月鹿好奇地凑近看了看,满眼不可置信,世上竟有和自己如此像的人。
井木看到画的那刻呆住了,他知道画上的女子并不是月鹿,而是之前不小心进入天边境幻想里时,在茶楼和三省镜前见到的那个女子。
只是她的画像为何会在这里,她和月鹿有什么关系?
既然画像是在神算子这里,那他说不定是个突破口,于是井木问道,“你是怎么得到这个画像的?”
“这是我师傅的物品。”
“你师傅是?”
神算子指了指画下边一行清秀的字体:风吟,念一生至爱。
“风吟?”月鹿皱着眉,仔细地回想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非常的耳熟。
她好奇地看向神算子,“那你师傅他老人家现在人呢?”
“我也不知道,他最后一次出现是跟我说他要去三省镜那边,后来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三省镜?”月鹿看向井木,“壁画里那个通天达地的镜子?”
井木点了点头,他确实知道这个镜子,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画中女子就是在镜子前殒命的。
“三省镜我知道!”小九从椅子上跳下来,“我之前被人驱赶时,曾经逃到过那里,如果没接错的话,是在沙漠的最北边。”
“这个镜子有什么奇特的吗?”月鹿对这个镜子非常好奇,之前听井木提到过几次。
小九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听说有缘之人,在镜子前用血献祭,可以和它对话。三界之内,还没有它不知道的事。”
月鹿瞪大眼睛,听得很出神,“哇这个镜子真的很好玩哎”,她侧过脸看向井木,“要不我们这就去找一下它?”
“哦?你有很多想问的问题?”
“是啊,比如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我比你大了一百岁,但我却什么都不记得呢?”
神算子撑着下巴,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像是听到什么大八卦一样,立马弹了起来,“什么?你这小丫头比他还大一百岁?”
月鹿翘着嘴点点头,“可不是嘛,正确的说,是一百零二岁。”
“姐姐好长寿啊。”小九贴着月鹿,认真地夸奖她。
“……”,我谢谢你哦。
“咦,姐姐你身上还有其他人的气味”,小九皱起鼻子使劲嗅了嗅。
“不愧是小狼妖啊,我身上还有灵宠呢,寄居在她的小窝里,最近小家伙说忙着修炼,所以一直没出来,我上次看到她还是一周前呢。”
“喔喔!”他看了一眼井木和月鹿,精神满满地说道,“哥哥姐姐,要不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找三省镜吧!”
井木点了点头,月鹿开心地牵起小九,蹦蹦跶跶地跑出小院。
他走在后面,心里隐隐地担忧,若三省镜真能回答世人所问,答案真的能让人接受得了吗?她能接受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