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几经辗转，在玺田人生地不熟，还是决定去警局找接洽的向导。撇去了浓重的夜色之后，二层小楼显得格外的凋敝不堪。两人走到门前，扣了扣门上的金属环。玺田人家如果是镂空的铁门总是会在门上拴两个铁环，方便来客扣门。警局门口的警卫室只坐着一个年迈的门卫。那人头发胡子全白了，正倚着门打盹。
霍雯岚会几句简单的玺田语，于是上前招呼。那老者睁开惺忪的睡眼，心不在焉地听霍雯来说明来意，低头沉思一会，显然是还没睡醒。
不一会那老者颤颤巍巍地起身，拿起挂在门上的一串钥匙。带着两人走进了那斑驳的二层小楼。两人跟在老者后面颤颤巍巍地上楼。警署内部的陈设简直比外面看起来更有年代感，到处都是斑驳廉价的墙皮和蜘蛛网。
两人被领到了二楼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里。房间不大，背光，还半掩着窗帘，于是显得格外昏暗。走近才发现，破旧的皮质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格外瘦弱的少年，他和大多数玺田人一样有着黑黄色的皮肤，显得面黄肌瘦，气色不佳。他两只手托腮，胳膊撑在膝盖上，眼睛直勾勾盯着掉漆的办公桌。
见到有人靠近，少年立马警觉的抬起头看着来客。那表情就好像他是一只被抓住关起来的狼再次见到光一样。他的目光扫过霍雯岚和程无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解。霍雯岚脚步慢了下来，程无羁立马意识到她发觉了什么，于是和霍雯岚一起站在门口。
老者走过去，用玺田语絮絮叨叨的和少年说明了来意，少年警觉的目光渐渐温和了起来，只是依旧冰冷。程无羁下意识地觉得那不是人类的眼睛，反而更像某种森林猛兽的眼睛。
老者和少年交代完一系列事宜之后就颤颤巍巍地下楼了，房间里只剩下三人和冰冷的空气。
少年看了看呆站在门口的二人，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向两人伸出手：“你们好，我是你们在名越的向导，文鹿。”文鹿的上语说得很流利，说他是天生的上域人也不为过。
程无羁向前一步，握住文鹿的手。少年掌心的温度略微高于旁人。霍雯岚僵在原地，死死的看着程无羁和文鹿。
“两位，请问你们调查的是什么样的案件。具体的细节我不会多问，但是你们要让我知道我需要为你们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程，霍二人和文鹿讨论了一些细节，三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时至中午，早上没吃饭光顾着玩食物的程无羁逐渐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饿意。霍雯岚见三人之间的氛围微妙起来，于是提议去吃午饭。
文鹿见状也附和道：“我知道有一家还不错的餐厅，我们中午去那吃吧。”
三人从警局出发，步行也不过十分钟，就抵达了文鹿所说的餐厅，抬头看门口的牌匾，上面用标准的越语写到——
“沙县特色小吃”
程无羁对越语只是一知半解，霍雯岚曾经在名越生活过一段时间，对越语也更了解，于是表情微妙地笑了。文鹿看到表情奇特的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问到：“是不合口味嘛。可这是上域菜馆，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玺田的房屋普遍矮小破败，这家小餐厅也不例外，但是在玺田难得一见的是这样仔细粉砌过的外墙，尽管还是经典的玺田风格，给人的感觉却不由得挺拔起来。从两人落地至今见到过的屋宇来看，这家小餐厅应该算是玺田当地比较高档的餐厅了。诚然这家餐厅确实是玺田略有头有脸的人物会出入的所谓上流场所——当然这与越都还相去甚远。
三人进门落座，服务员拿来菜单，程霍二人随意点了些常见的小吃，可小向导却只点了份蒸饺。
文鹿年纪不大，这样的孩子如果在上域应该还在上学，几个蒸饺恐怕难以支撑起一顿午餐，程无羁默默记下了这个细节。
小吃馆出餐很快，不一会菜就上齐了，三人风卷残云之后便讨论起了在玺田的计划。这家餐厅兼售下午茶，在服务生撤去杯盘狼藉之后三人点了壶茶继续讨论。
“我应该不用一直跟着你们吧……不过不方便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就可以来这里找我。电话联系就可以。”文鹿显然不是被派来监视二人行动的，或者他也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任务。程无羁默默松了一口气，她旁边的雯岚似乎也一样。
程无羁拿起茶杯抿一口茶，茶水中有一部分来自上域的茶叶，此外还有一些名越特有的植物———也是茶叶。“是这样的，能不能为我们介绍一下玺田研究所。”霍雯岚默默在心里吐槽了程无羁这个有吃的就会逐渐忘掉要干什么的坏女人，并问道。
“玺田研究所？”文鹿听到这个名字很明显的怔了一下，又随即摇头，“不，我不是很了解这个地方。但是我知道大致位置，我可以带你们去。”
程无羁和霍雯岚敏锐地觉察到了文鹿错愕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瞬。这是说谎的明显表现。两人交换眼神，显然是认同这一事实。程无羁看向文鹿，文鹿也盯着她俩看，虽然眼神很平静，但若隐若现透露出一丝警觉。
一来就找到了可以深入的入口，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吗。还是说这是别人下好的套？提及研究所之后，文鹿的反常表现让两人怀疑，小向导本人也不愿意深入交流关于研究所的事情，于是三人又肤浅地谈了几句，不欢而散。
程霍两人回到栖身的旅社。刚进门霍雯岚就问程无羁：“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程无羁说：“我觉得那壶茶异常的好喝。”
霍雯岚大跌眼镜，抬了抬眉：“你在狗叫什么。”
程无羁笑了笑，摇了摇头，把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霍雯岚警觉的看了看周遭，小旅社的房间依旧整洁，甚至有些温馨，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霍雯岚疑惑地看向程无羁。程无羁摇了摇头。
程无羁在研究所忙了一天，早已筋疲力竭。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她一时间有些混乱。虽然身体极度缺乏休息，精神也在崩溃的边缘。程无羁却也不敢回栖身的旅社。
程无羁一个人站在研究所的门口，看着门牌上有些褪色的“玺田研究所”五个大字，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她似乎看见了数年之前也有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用同样的神情盯着这门牌。玺田的深秋天气依旧有些凉了。白天的太阳还是能晒化柏油路面，虽然夜晚的气温也不算太凉，却能感受到一丝丝凉意从空气中析出，然后无孔不入，直达心脏。
心凉。
程无羁脱离了研究所里轰鸣的破空调，在研究所门口站了会，就感觉身上的衣服有些过于单薄了。思来想去她决定去悯骨的店里坐一坐。
悯骨的店在玺田近郊外的地方，看上去就是一件不起眼的房子。就这样平平无奇的在一堆小盒子中间。程无羁到时，悯骨正在闭眼冥想，她推门的瞬间，悯骨慢悠悠的用歌唱一般的语调说道：
“风会带来远方贵客的消息。”
程无羁吓了一跳。她自认她的动作已经足够轻和稳了，更何况她还刻意的收敛了气息。悯骨睁开眼，看着一脸错愕的程无羁，微微一笑，从垫子上跳下来。
“疲惫的客人啊，你是要询问雨水之神的旨意，还是只喝一杯茶呢。”
程无羁摇摇头，然后默不作声，乖乖等悯骨给她安排坐的地方。悯骨从柜台的帷幕后面搬出一张凳子，放在柜台的旁边。凳子上还放了张颜色可爱的小垫子。然后她坐回自己垫子上，程无羁等她落座也随她坐下。
悯骨无视程无羁的低气压，笑盈盈地说：“你想知道我怎么知道你来了，对不对？”
程无羁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从这里看窗外。”悯骨指向门旁边的一扇窗，程无羁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窗沿上挂着一串小小的银色风铃。
程无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接着又低下头。过了一会，她才开口：“老板娘，来壶茶。”
悯骨用雷普的语气说道：“你是真滴喜欢喝茶啊，都什么情况了还喝呢。”一面又着手给她准备茶壶和杯子。
茶很快泡好了，各种植物的花的气味弥漫在空中。程无羁觉得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一些，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今天不顺利吗，无羁？”悯骨笑的很乖巧，声音轻轻的。
程无羁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要不要问一问神的意思。”悯骨又问。
程无羁举起茶杯喝了口茶，没有回答。悯骨就安静地看着她。
程无羁和悯骨聊的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悯骨打了个哈欠，问到：“要不要留下来过夜，帘子后面有可以睡觉的床。”
程无羁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我要回家的啊。”
悯骨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失落，不过还是笑着送程无羁出门。夜晚的玺田黑漆漆的，这地方又没有路灯。
程无羁没走几步就被一个黑影裹挟到一边，然后被逼到墙角。她虽然吓得不轻，可还是努力保持镇静。
那黑影开口了：“你能别来这种地方吗，全是封建迷信。”是霍雯岚的声音。程无羁松了口气。
“管你屁事。”她说。
程无羁看到黑夜中的那个黑影抽搐了一下。随即挥拳向她打来，然后那一拳落在了她旁边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