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阿绒对南疆狐族,尤其是鸠水白狐一脉与宗门之间的关系有何了解?”
进屋之后,各自饮过温水,柳泉率先开启了正题的话头。
颜霜微微有些讶异,她的确没想到会涉及到这方面的事,当即也是想了想,便道:“不甚了解。就我过往经历而言,南疆狐族主脉为鸠水白狐、云岭赤狐、幻瞳灵狐三支,鸠水白狐与狼族交好,且皆与圣临交好。云岭赤狐与宗门存在不少矛盾,从我自身经历所看,似乎矛盾不浅。幻瞳灵狐较为低调,与圣临关系尚不明确。”
“你居然还真有几分了解,倒是我小瞧你了。”洛千裳的语气在平静之中带了几分罕见的惊异,细细品味,倒也能得出几分揶揄之意。
“我这前任圣女的确不称职,但也不至于孤陋寡闻。”颜霜对此一笑置之。
“不知姐姐话中,以你经历来判断是何意?姐姐可曾遇见过云岭赤狐一脉?”青烨更多地把注意放在了词句的斟酌上,而颜霜这较为明显的含有深意的一处用句,自然也被她提点了出来。
颜霜见她认真,知晓她的确进入了圣女的角色,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实际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只是不曾有人刻意问过,也便不曾对外述说罢了。
于是,颜霜道:“的确,我曾与洛魂游历南疆,偶然遭遇过狼妖,言之不和,相互出手。那狼妖见我所用古法来自圣临,便止戈而谈,那时他便告诫要小心赤狐。再后来,我们果真遭遇了一只赤狐,那赤狐不由分说便展开了攻击,所幸我们稍胜一筹,赢者生,败者亡。
“此事也曾令我困惑不已,狼妖何故说要小心赤狐?当日所见,我们没有作出任何不合时宜的举止,赤狐又因何而开展袭击?
“直到后来我才想明白,既然狼妖能判断那时的我来自圣临,那么赤狐亦能认出也算不得稀奇。白狐与圣临交好,狼妖与白狐立有盟约,狼妖又告诫圣临子弟小心赤狐,由此可见,赤狐与白狐、或与圣临之间,关系并不那么美丽。”
“你还有这等经历?”
洛千裳看她,惯常平静的眸子里如今也挂上了名曰惊奇的意味。的确,她并不知晓这件事,又或者说,整个圣临,除却司无琰便没有多少人真正清楚,奏在江湖游历的四年里究竟经历过哪些大大小小的事。或许她知道个大概,但若详细到事无巨细的每一件上,那还是有些为难她了,未卜先知可并非人人都能掌握的能力。
“你不知道的,许是不在少数。”
柳泉调侃了一句,这回倒是没有得到洛千裳的饱含威胁与杀意的眼神,也不知是因为他的确说对了,还是洛千裳依然处于忙于思考的状态。
“既然问过南疆狐族与圣临关系,可是有什么重大事件涉及两方利益?”
颜霜看了看各自有各自的思索的三人,静待了一会儿之后,才发问道。
“的确。”青烨飘落了几分,妖冶的面容上也不再有轻佻与过分的媚意等,正色道,“姐姐可还记得去年,你我在珏山曾有过会面?”
怎么又问起这个了?
颜霜虽是不解,但也知道他们会逐步与自己解释,便顺着青烨的话应她:“记得。”
“那一次我与竹堂主是携了任务赴往珏山的,琐碎小事暂且不论,最核心的,是邀入世的大妖前往宗门。该大妖为鸠水白狐一脉,偶现于珏山。此事错在我,未能理解宗主的意思,此事便演变成了抓住该白狐带回宗门。
“如此失误的确是不该的,但亦有着潜在的原因。我曾与宗门长老闲谈,了解到灵妖远古八皇之一的狐皇昔年受恩于蚩黎老宗主,欠了人情,而蚩黎老宗主将该人情转嫁给了宗门。我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宗门现如今需要这份人情,故将邀请白惊鹊——就是那鸠水白狐大妖,变作了抓捕白惊鹊,以此惊动隐世许久的狐皇。
“而白惊鹊入世也有着他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寻一味珍稀药材,故逗留在珏山,还弱化自己的表面能力,避免引起过多高等阶修者的注意。
“竹堂主与白惊鹊一战后,将其送回了宗门。而宗主与白惊鹊有过一段长谈,与我解释几分此事的真意。而白惊鹊则暂留在了宗门,归期不明。宗主说,将白惊鹊留在宗门,是狐皇的亲口要求,条件便是她再欠宗门一个承诺。
“虽说此事暂告一段落,但我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我不知道狐皇所图为何,欠宗门这两次人情又作何打算,但总觉狐皇所图不轨。许是我惯于用深沉的心思揣度,但对于外部势力,我仍坚持积极防范的态度。”
青烨话毕,也没再多说其他,留予颜霜些许时间思考。她毕竟仅仅只回过宗门一次,未见白惊鹊,亦无人与她提起此事,自然是不知道关于这只游荡在宗门各处的白毛狐狸的事,也须得让她消化消化这么多的信息。
颜霜看向洛千裳,只见她对自己微微颔首,并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反应,而柳泉亦是如此,二人显然是早已知晓了这些算得上是比较隐秘的消息,也在向她佐证了这些话的真实性。
须臾,颜霜把目光转向了青烨,问道:“白惊鹊寻药,寻的是何种药?为谁而寻?”
“尚不明了,他在珏山许久,便是为了布局此事。他早已求得了药材,但尚未离去,想来便是为了避免我们按时间反推他拿到什么药材。直到他来到宗门以后,他在玉盒外布置了只有狐皇亲启才能解封的咒印,宗门便替他送去南疆,在特定的时间地点交与特定的人,最大程度上避免了走漏风声的可能。
“我也曾想探究过,发动珏山四海阁盘查,那药材虽说珍稀,但也不是凤毛麟角的稀世珍品——毕竟那些梦幻逸品的下落我们都清楚,那便更难寻了。加之彼时的他目标太小,且难以确定确切时间,最终也只能遗憾收场。
“至于为谁而寻,除却狐皇,恐怕再难有什么能驱使这样一只在各方面都称得上是顶尖的高手为其奔波。且我曾与竹堂主分析过,寻药,要么疗伤,要么精进修为。而不论是哪一种,联系狐皇此前隐匿了数百年之久,最有可能的便是狐皇在准备万年大限的天劫,故而需要准备各类灵丹妙药,此为其一罢了。”
“如此神秘遮掩,怕是还有其他目的。”颜霜轻轻叹了一声,指节无意识地叩着桌面,似乎仍在思索着什么。只是事件众多,线索纷杂,一时之间她也没能很好地理清这些事的脉络,便转变思路,继而进一步挖取消息:“我还是没能明白,将这些事告知于我是为何?可是需要我来串联这些事件?”
“因为阿绒不在宗门之中,许是我们这些人当局者迷,才想借助你来破局。而阿绒也给了我们意料之外的惊喜。”洛千裳平淡地说着,“如果只是上述的各个事件,那么的确散乱无章,各个事件能得到各个事件的结论,却难串到一起。偏偏柳泉在渝东认识了新朋友,他说的一些话,却串进了这些事件,甚至能与阿绒的过往经历相互佐证。如此一来,或许能将南疆狐族的秘密,掀开足以窥见的一角。”
还有高手?
“什么人?什么事?可信与否?”
许是这二百余年的经历铸就,颜霜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可能有骗局。
圣临宗与鸿元商会的共建协议才多久?柳泉去往渝东建设的时日才多久?怎么随随便便碰见个人,刚好就了解半年多前才来到宗门的白惊鹊相关的故事?而且还毫无戒心地把这些事同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圣临子弟说?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吧。
“我来说吧。”柳泉当仁不让作了该事件的说书人,“因为要与鸿元商会通商,部分村落需要改造,合并到主城区,以此扩大渝东城区的有效面积。我作为宗门在渝东的主事人,自然需要对此负责,和四海堂子弟一齐与百姓商议搬迁事宜。虽说有不少百姓恋旧不愿迁离,但商会不差钱,给的银两多些,大多还是愿意接受的。
“前些日子,此事便出了岔子。主城西南边,有零零碎碎几户人家,其中一家不论如何都不愿搬迁,底下人麻了爪子,得益于殿下的管束,不敢轻易动武,便来寻我问该如何做。我前去一观,是一户夫妻二人带着子女二人的四口之家,行农耕而过活。
“我上前交涉,男主人与我说,他们在此生活已久,眼下儿女双全,生活虽不富裕,但也不愁吃穿,平平淡淡,倒也怡然自得,实在不愿搬去别处。他说他会配合渝东的一切安排,唯独不愿搬离,留下这一亩三分地予他安个家便好。
“我是越听越不对劲了,他当时说话的遣词造句,比我这转述还要更文雅些。我实在不觉得这是一个农户该有的文化水平,起初还以为他是村里的教书先生,但他说不是,不免让我更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