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观察下来，梁居安在闹中取静的教室后排坐着，主要事情有：
睡觉，发呆，看物理，写作业。
占比最高的是发呆。
虞微现在知道，这人发呆也在思考。
那就……勉强能接受吧！
这人真是个学霸。
毕竟不算完全不务正业，比什么张灿、罗宇之流要好得多。
那群人是真不写作业。
……其实现在虞微和那群人关系也还可以，因为虞微会把语文和英语作业给他们抄。
以前这几个人没一个写语文英语作业的，只能借老三的来看。
老三自己的水平也有限，他们只能互相拼贴抄袭，每天写得一团乱，累得够呛。
自从虞微来了，按张灿的说法，后排的文科作业质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过，后排这些人能这么久都不挨老师骂，虞微也想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按照她的理解，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老师看不出来。一种是老师懒得管。
虞微倾向于是后一种。
……无所谓咯，不关我事。
——
一节一节课过去。
上课听课，下课写作业，休息时间吃饭，吃完饭写作业，写完作业背书，背完书回家，睡觉。
每天都差不多，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
虞微还欣慰地发现，除了开头两天以外，在一班的听课体验其实也还不错。
因为自从梁居安回来上课，后排男生就很安静。
后排男生，看到梁居安来了就安静，压着嗓子说话，他离开就开始吵吵闹闹。
虞微也很惊奇，这个人有这种定海神针般的技能。
坐在他旁边学习，体验非常良好。
有时候梁居安被齐国富叫回实验室，后排男生重新开始吵吵嚷嚷，虞微觉得烦，就去实验室给梁居安送作业。
反正他每天都要写作业的。
等到虞微把梁居安写完了的大题拿回教室，后排男生还能尊称一句“虞大侠”。
虽然有点狐假虎威那意思，架不住感觉真的好。
去实验室的时候，梁居安有时在发呆，有时在做实验。
这天虞微看到他在趴着写什么。
粉色的纸。
……哦，写回信呢。
虞微：“上次那个？”
梁居安：“嗯。”
虞微：“……其实那个女生我认识。”
梁居安：“啊？”
虞微：“我同班同学。”
梁居安：“原来是七班的啊。”
虞微点点头。
虞微想了想，又说：“以前在七班也不是很熟。”
虞微在七班的时候基本上只学习，也不太操心别的八卦、闲话。
甚至不怎么交朋友，只和自己周围少数几个女生说过话。
少数几个还保持着联系的朋友，还是初中同学。差不多退化成网友了。
不知道为什么，来一班虽然埋头学习，但还是认识了几个……莫名其妙的男的。
体验也还行吧。
……眼下，梁居安，莫名其妙的男的之一，信只写了几行。
已经放着笔发了半天的呆了。
虞微看着有点想笑。
虞微：“写完啦？”
梁居安：“早着呢。你要看吗？”
虞微：“我看干什么？”
梁居安：“给点意见呗，反正这是我写的，又不是别人写的。老三说你作文写得好。”
虞微：……
写议论文和写情书有什么关系吗？
写议论文和写情书的回信有什么关系吗？
虞微：“看就免了。我给点建议啊。”
梁居安：“嗯。”
虞微：“最好不要太多夸张的抒情。”
梁居安看着自己的信纸发呆。
梁居安：“哦。”
虞微：“最好也不要情感过于饱满的道歉。”
梁居安：“嗯。”
虞微：“你就写真实想法……哦，当然写委婉一点。”
梁居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过了半晌，梁居安把手上的那张纸叠起来，起身走向垃圾桶。
虞微：“诶，别扔啊。”
梁居安：“你说的问题我好像全犯了。”
虞微有点想笑。
虞微：“那你也别扔，放旁边。等会儿你拿了新的信纸，看着一片空白的还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梁居安：“这样啊？”
虞微：“你可以试试。”
梁居安想了想，没把那张写好的扔进垃圾桶，回座位上，又从书包里找张新的信纸出来。他把那张写了一些的纸放在旁边，摊开。
梁居安对着两张纸发了半天的呆，下笔开始写信。
写一行停一会儿。
虞微又看着实验室里的灯光。
虞微：“光线那么暗，是不是对眼睛不太好。”
梁居安：“很暗吗？”
梁居安抬头，环顾四周：“好像是有点。”
梁居安把笔下，要起身来开灯。
虞微抬手制止他。
虞微：“别，你写你的。”
虞微去把实验室的灯全打开。
她抱着手，看梁居安在座位上写他的信。
梁居安写了会儿，又开始撑着脑袋看纸。
又把眼镜摘下来，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这人眼睛挺大的。
不知道内情的话，真想不到这人一只眼现在只有薛定谔的视力。
虞微在想，这个人到底在不在意他的身体情况呢？
写作业不开灯，晚上不睡觉，白天一个接一个打哈欠，半梦半醒地看题。
……比如现在。
梁居安打个哈欠，把纸笔放在旁边，趴下。
趴下两秒又把自己支起来，抬头。
梁居安：“我睡会儿。”
虞微点点头。
梁居安：“能请你十五分钟之后喊我一下吗？”
虞微点点头。
梁居安重新趴下去，在实验室的桌上趴着睡。
面前散落着他的纸笔、实验器材和书。
虞微去把灯关掉，留一盏，在实验室的讲台上站着写作业。
实验室里窗和两扇门大开着。
晚风把拉起来一半的窗帘吹动，梁居安在靠近后门的位置。
梁居安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臂弯里，发梢在钻进室内的晚风里打转。
虞微想了想，起身去把窗和后门关上。
房间霎时安静了一半。
虞微回到讲台边，又低头写作业。
实验室里余下纸笔刷刷的声响和安静均匀的呼吸。
……不过十五分钟之后，虞微还没来得及把梁居安喊醒，手机率先响了。
梁居安趴着没动。估计睡熟了。
虞微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
……她今天带上手机纯粹属于凑巧。
昨天在姨妈家，表弟拿她手机去玩，把她手机摔了一下。
正常功能不影响，就是屏幕上一条一条黑线。
虞微就想着正好第二天去学校附近的店里修一修。
跟着张灿罗宇那帮子人时间久了，也晓得只带一次在身上没什么大事。
……来电显示是“妈”。
陆文英打来的。
虞微等五秒，电话自己挂了。
……陆文英是个急躁的人，会自己挂掉电话。而且她一般没有耐心打第二遍。
虞微把手机揣回兜里。
过了十秒，手机又响了。
虞微：……？
这人今天怎么回事？
那边梁居安已经醒了，撑起头来看她。
梁居安嘴动了动，又看着虞微，没说话。
虞微看着他。
梁居安用眼神问她：不接吗？
虞微耸了耸肩。
不想接。
梁居安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表示理解。
虞微等着第二个电话自己断掉。
电话断了.
紧接着第三个电话打来。
还是“妈”。
梁居安看着虞微。
虞微看着手机屏幕。
这个电话延续的时间格外长，虞微闭着眼睛等。
铃声那句歌词唱了两遍，没有要挂掉的意思。
虞微叹口气，拿起手机指了指屏幕，看着梁居安。
可以在这儿打电话吗？
梁居安无所谓地点点头。
虞微接起电话，往外面走。
接通电话的第一秒，陆文英直截了当：“我去海城了。”
虞微：“……哦。”
虞微想了想。
陆文英：“一会儿的飞机。”
虞微：“哦。”
虞微：“那祝您，呃，一路顺风。”
陆文英：……
陆文英：“他跟我说了，你不来。”
“他”应该指的虞成明。
陆文英对于虞成明，大部分时候连名字都懒得提。
虞微：“……嗯。”
陆文英：“我也没什么要说的。反正你早把自己当大人了，是吧。我不管着你。”
虞微没说话。
虞微走出实验室，看到外面远处有老师模样的人经过，害怕手机被发现，赶紧又折回实验室。
虞微心里想着，那您给我打这一通电话是为了什么呢？
陆文英：“我这几年应该都不回来了。”
虞微：“嗯。”
那就是彻底离开的意思咯。
虞微真听到这话，也没什么感觉。
陆文英：“你吧……日子这么过着，虽然想一出是一出，倒也不会有什么大差错。”
虞微心说，陆文英这话就让人想起那句，“人之将什么，其言也善”。
陆文英：“我倒是听说你进了重点班啊。”
虞微：“啊。对。”
陆文英：“挺了不起啊，以前这么多年都没进过的，我要走了，你倒来进一回。”
虞微心想，这事情和你要不要走有关系吗？
陆文英：“重点班很难吧？在这种地方你就放平心态，看看你周围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见识一下人和人之间有什么差距，是吧。”
陆文英在电话那头愉快地笑了起来。背景音是机场的语音播报。
虞微没有起伏地“嗯”了一声。
她回头去看梁居安，那个陆文英口中的“周围都是什么样的人”之一，正在撑着脑袋发呆。
梁居安睁开眼睛，看到虞微正在看他。他对虞微歪着头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