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声在叫梁居安的名字。
叫到第四遍的时候，梁居安终于从物理海洋中换了个气，抬头睁开眼。
……这谁？
最近找他的女生只有虞微，眼前显然不是。
可能见过？就是想不起来叫什么。
梁居安把书夹起来，腾地一下起身。
梁居安：“同学你好。找我吗？”
女生：……
她准备的长篇大论，被这人的突然惊醒吓回去，全卡在喉咙里。
女生酝酿一下，重新开口。
女生：“梁居安？”
梁居安点头：“嗯。”
女生：“我上次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梁居安的笑容僵在脸上，眨巴一下眼睛。
什么信？
啥时候的事？
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
女生：“你打算怎么回答？”
梁居安：“啊？”
他这个“啊”一冲出口就后悔了。
……不是，你纯粹把这事情忘了，也别被人看出来啊。
完了完了完了。
他眼睁睁看着女生的脸色变得难看。
梁居安：“不是不是……”
梁居安冷汗直冒，拼命搜寻自己的记忆。
梁居安：“是上礼拜天吗？”
上礼拜天，他回到住的地方确实收了一叠信，他都没看。
可能电费水费单之间夹着封信？
女生：“是上礼拜三。”
梁居安：……
越描越黑是怎么回事。
哦，想起来了。
上礼拜三某节课间，是有个人突然在走廊里把梁居安拦住。
塞了个什么东西，又说一串话。
然后跑了。
梁居安脑子里还盘旋着题目，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也没听清，拿着东西象征性点几下头。
走廊上还有一群不认识的同学起哄。
梁居安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既然如此，那上礼拜三那人，给的就是信了？
那个同学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个女生了？
那信后来是怎么办了来着。
……好像直接塞进手里哪本书里，就没管了。
救命啊。
我该怎么说，直接说我没看吗？
显得多没礼貌。
早知道会这样，当时起码打开看一眼。
梁居安使劲地憋出一些语气词：“呃……”
女生：“你是不是根本没看。”
梁居安：“嗯。”
能说是我忘了吗？
女生声音小下去：“我当时问你，能不能看完给个答复。你是同意的。”
梁居安：“……对不起。”
女生苦笑：“梁居安，这两个月我给你写信，给你送零食，留了纸条，还问你题目。你都没拒绝。”
听到零食，梁居安就觉得自己完蛋了。
前几周他桌上是出现过零食，梁居安随手就和老三分了吃了。
他和后排一圈男生的零食都是共享的，蹭吃蹭喝习惯了，压根没注意是谁给的。
纸条他压根没注意，后排男生玩贴纸条的时候也用的便签纸，以为是谁随手留下的。
至于问题目，梁居安看着女生的脸，努力回忆。
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情吗？
都没怎么好好睡觉，整晚熬夜亢奋地做题。
白天的记忆力真的有点下降。
女生：“我来找你那么多次，每次都感觉你好像第一次认识我。”
来问题的话……是聊天软件上来的吗？
梁居安终于想起来了。
是有个不认识的人来加好友。
对方验证消息好像说了自己叫什么，梁居安不认识那个名字。
但对面说的是“请教物理问题”，梁居安随手就通过了。
写了对方问的题目，还给对方拍了手写的过程。
对方好像还东扯西拉地问了一些和学习无关的问题，梁居安看到了，就回复几个字。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对方不说，他也没想起来问。
女生：“……算了。你给个准话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梁居安看着她，张了张嘴。
他仅有的判断是，这种情况，回答或者不回答都很伤人。
梁居安：“没有。”
女生：“是吗？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梁居安：……
他不知道。
梁居安：“对不起。我记性不好。”
女生：“哦。”
梁居安：“我说真的。我也没觉得……你烦什么的。”
他还想说，其实谁问问题我都会回答的。
梁居安仅有的判断是，这句话不说更好。
女生：“真的吗。”
梁居安点点头。
女生笑了。
梁居安觉得这笑有点轻蔑的意思。
女生：“梁居安，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梁居安站着，夹着书，没说话。
女生：“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脑子聪明点就瞧不起人。”
啊？
梁居安心想，我有吗？
女生：“差不多得了。我也不是没别人可以喜欢。”
梁居安终于弄明白这人是来干什么的了。
我去我去我去。
来表白的吗。
梁居安，别啊。恋爱都没谈过就成大渣男了。
女生：“……那边两人是你同学吗？”
梁居安：？
他转过头去看，看到本来在下面打羽毛球的老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正大剌剌地走过来。
后面还跟着……虞微。
老三抬手：“梁娟儿！”
梁居安：“……诶。”
女生：……
女生：“那我走了。”
梁居安：“啊，再见……对不起。”
女生笑了一下：“用不着对不起。”
等老三和虞微走过来的时候，女生已经离开了。
梁居安一屁股坐下。
老三只看到了那个女生潇洒的背影。
老三：“不会真坏你好事了吧。”
梁居安：？
梁居安：“不是不是。”
老三：“哦，那我判断得没错。”
梁居安：“判断什么？”
老三：“那女生是不是想追你。”
梁居安被“追”这个字砸得有点懵。
梁居安：“差……差不多吧。”
老三：“还是我了解你。我在下面看，感觉你尴尬得想从看台上翻下去了。”
梁居安挠挠头。
梁居安：“……等下，你们都看得到？”
老三：“放心看不到，其他人都离那么远。也就我还关心你了。”
虞微在旁边补充：“对，是老三指给我看，我才发现的。”
老三上去拍拍梁居安萎靡不振的肩膀。
老三：“说吧，怎么整成这副德行的。”
梁居安：“我脑子不好。”
老三：？
梁居安：“人给我送过东西，我给忘了。”
……
折腾一通也快下课了。
三个人走在回教室的道上，听梁居安小心翼翼地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三：“……还真是因为你脑子不好啊。”
梁居安：“对。我想想该咋办。”
老三：“你这还想跟人道歉？”
梁居安：“嗯。”
老三：“……行。那也别问我，我不知道。”
梁居安：“虞微？”
虞微：“啊？”
梁居安：“女生要是被人拒绝了，想怎么办？”
虞微：“不知道，我没试过。”
梁居安：“想象一下。”
虞微盯着梁居安的侧脸看了一会儿。
虞微：“问题不在拒绝上。”
梁居安：“嗯。”
虞微：“办法是有的。看你想做到什么份上。”
梁居安：“那我……写封回信？”
虞微：“可以。能补救点是一点吧。”
老三听不懂了。
老三：“啥意思？”
虞微：“你想，你要是喜欢什么人，她把你拒绝了，你难过吧？”
老三：“当然难过了。”
虞微：“那你希望她怎么办？”
老三：“希望她喜欢我咯。”
虞微：“要是不行呢？”
老三：“那我再试试。”
虞微：“怎么都不行呢？”
老三：“诶哟我去……”
老三不说话了，好似已经被这假想的意中人深深伤害。
虞微：“你希望她赶紧拒绝还是慢慢拒绝？”
老三：“那还是赶紧的。”
虞微：“对啊。如果她还肯稍微夸夸你，或者说点真诚的想法不是很好。”
老三：“……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虞微看着梁居安。
虞微：“所以你怎么想的呢 ？你喜欢那个女生吗？”
梁居安摇摇头。
虞微：“那可以想想怎么办伤害小一点。”
梁居安：“嗯。”
老三在旁边，一会儿沉默不语，一会儿又点头。
梁居安：“你想什么呢？”
老三：“呃……真复杂。”
梁居安笑了。
梁居安：“这叫情商。”
老三：？
老三：“轮到你教我了吗？”
虞微看着这两个人，还真说不上来到底是谁更有情商。
——
梁居安确实不听课，但虞微也没有想到，他居然直接上着课开始翻桌肚。
虞微瞅了一眼：“找信呐？”
梁居安快把脑袋伸进桌肚里了。
梁居安：“嗯。”
虞微看他找了半天没找到，想了想：“你看看书里面有没有。”
梁居安“诶”了一声，“有道理。”
梁居安把他花花绿绿的物理书全掏出来，一本一本地翻开：“有了！这儿呢。”
虞微看到一点粉绿色，应该是个信封。
虞微很自觉地转过头去，不看。
梁居安抬头瞟虞微一眼，又把信收回去了。
虞微：“不看啦？”
梁居安：“不合适。”
虞微：“怎么不合适？”
梁居安：“这儿人太多。”
虞微：“……哦。你还打算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
话说出口她有点后悔。好像这话太没有分寸了。
梁居安：“要不要你下课念给我听。你同桌目前视力还岌岌可危。”
虞微：“那还是算了。您可真会说笑。”
梁居安：“您也是，红烧一尾鱼同志。”
……虞微知道梁居安肯定不会把别人的情书给她看。
虞微只觉得有点想笑，趁老师制止她讲话之前，接着听课。
那边，梁居安伸了个懒腰，把信封放进桌肚里，又掏出一本书来看。
封面虞微已经看认识了。
什么物理竞赛习题集。
听梁居安的话来说，这本“还比较基础”。
梁居安翻开一页，开始撑着脑袋思考。
台上老师在讲化学新课，梁居安在下面看物理。
看得屹然不动，如痴如醉。
虞微看着他，又有点想笑。
她突然有点想不明白，这人既然都不听课，干嘛要来教室里待着呢？
化学老师不如数学老师严厉，但虞微还是怂，给梁居安写纸条。
虞微：“不听课来教室干什么？”
她把纸条写好，没动。
等这人撑着脑袋的手松开，翻页了。
虞微适时地把纸条递过去。
梁居安眨着眼睛看纸条。
虞微怕他看不见，特意把字写得很大，都有点变形，不像她原来的字体。
梁居安想了想。
他提起笔：“实验室太安静。”
梁居安又补充了一行：“教室前排太吵。”
虞微：？
梁居安：“教室后排正好，离老师远，离后门近，周围同学比较活泼。”
梁居安：“闹中取静。”
虞微：……
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