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姜原杀出重围,扑过去,跌跪在她身边,抱起她抱紧她,在混战中急切搜寻救命稻草,歇斯底里的哭叫着,“医官!医官!”

血泊中,姜陌残存的意识逐渐飘散,她的眼眸痛苦的动了动,半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脸已经白成了一张纸,瞳孔涣散,气若游丝,像极了一碰就碎的血瓷娃娃,血流尽了,近在咫尺的脸模糊了,她的亲人,她深深留恋的人,她心心念盼了许久的梨山,终究成了阴阳两隔的奢侈相望……

姜润一动不动的站着,痴痴怔怔,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原云轩已经退到外围,双臂环抱胸前,欣赏的饶有兴致,曾几何时,让他笑的满地打滚的滑稽皮影也不过如此,那时候,只要原云疏在家就会坐在一边,脸上挂着淡淡的表情,听他笑看他闹,有时也会因他过于孟浪的行为而摇头,站起来走人。想起弟弟,他的笑温暖了,但随即阴鸷,继而变成大仇将报的决绝毒辣。

他提刀向姜原逼近。

就在此时,一股强劲刀风朝他劈来,势头之猛犹如劈山开路,原云轩吃了一惊,急忙侧身闪避。

沈岸痛苦到了极点,五脏六腑犹似被人生拉硬拽了出去,他狂性大发,如疯如魔,刀式狠辣,招招致命,打得原云轩毫无反击之力。

眼见对手没有因为主帅丧失战斗力而军心涣散,反而个个像饮血的猛兽,食髓知味的疯狂反杀,原云轩迷惑之余开始布排脱身大计,他就想了这一件事,还是他原计划内的下意识行为,但就是这一个瞬间被沈岸抓住了机会,一步之遥,他一刀劈了下去。

原云轩横刀一挡,就像闪电划过当空,沈岸疯狂的力度瞬间震碎了他右臂的骨骼,他惨叫一声,猛地后撤,一波杀手随即冲过来,几个接住原云轩掩护他逃离,剩下的挡住了沈岸,沈岸杀的疯狂,弑杀的残暴近乎于变态……

黎明将至。

硝烟落幕的战场弥荡着令人窒息的苍凉。

沈岸强硬的独占了姜陌,把她放在马车里,为她放好枕头,盖好薄被,就像她睡着了一样。

车队返回肃州。

路上,碰到了带兵赶来的邓春。

死寂的氛围让邓春大气不敢出,瞅了个空档儿,他把小七拉一边,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小七自知护主不力,低着头沉默半晌,才把发生的事简单告诉了他。邓春脑袋轰的一下炸了,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吭声,“那马车里……”他暴躁地深吸几口气才平复,转而愤怒,“谁干的?”

小七闷声道,“抓了几个活口,据他们交代,是陈工指使的。”

邓春抓头皮,一拳砸向老树,“妈的,老子非得弄死这老小子不行。”

活口是原云轩安排的,该说什么话也是事先安排好的,从他们非常配合供出幕后指使的行为来看,小七心里清楚,陈工大概率是背锅了,不过,无论如何也冤枉不了他,更何况姜原现在非常需要一个明确的报仇目标,这话一出,事情断然没有回旋的余地,盛都和肃州早晚得开战。

两天后,他们回到肃州。

姜陌的遗体放置在冰棺里,停放在了肃北王府的佛堂,姜原嘴唇紧抿,脸寒如霜,胸口微微起伏,他什么都没说,捏紧手转身就走。白瓷一放心不下,紧跟着出去。他们一走,佛堂里只剩了沈岸和姜润。

因为沈岸,这一路姜润都没有看到姜陌一眼。此时,他一腔怒火,充满怨毒的眼睛睨着他,开口,“滚!”

沈岸布满血丝的眼睛迎着他的视线,只道,“阿陌是我的妻子!”

同为男人,他清楚的意识到,姜润对姜陌的感情绝非外人看到的那样,那不是姐弟情,不是亲情,而是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情爱,它充满**,无法取代,无法消弭。

这件事沈岸从未对别人提起过,只因为他是姜陌的“弟弟”,他尽可能的客气,尽可能的包容,但显然这个人,从来没有摆正过自己的位置。

果然,姜润脸色大变,“你给我闭嘴!”

一旁的宝禄见势头不对,赶紧劝道,“沈先生,这话可不敢乱说啊。都赶了这么些天路了,您还是先回去歇歇,等王爷来了,您再来吧。”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谁都没有理会宝禄卑微又殷切的话。宝禄咬咬牙,冒着自己被打死的风险对沈岸做了个请的姿势,“沈先生,您请偏厅暂歇。”

沈岸的目光终于绕过姜润,落在了长眠的姜陌身上,他微微皱眉,不知是何心绪,须臾,他咬紧牙关,离开了佛堂。

都走了,终于都走了,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姜润所有的凶悍,犹如浇了滚水的冰面,刷的一下消解了,他关了门,缓缓走到冰棺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捧起姜陌冰冷的手,痴痴的望着她微结寒霜的苍白脸颊,压制许久的痛苦汹涌而至。

原云轩那一刀刺过来时,姜陌推开了他,他踉跄几步站稳,刺穿姜陌的那把刀、还滴着血的刀尖儿正抵在他的心口处!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你宁肯自己死也要救我!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松手,为什么没有抓紧她,为什么不能一起死,为什么偏偏给他留了一步生机。

为什么!!

他再也忍不住,趴在冰棺上,哭得肩膀耸动,哭得痛彻心扉,哭得门外的宝禄眼泪擦也擦不尽……

肃州军营。

姜陌的死讯尚未传开,但看姜原忽然返回肃州和他黑的随时都能杀人的脸色,统领武真汇报时异常小心,他把肃州保卫战后伤兵的恢复情况以及这半年多来的新兵招募和训练情况都做了详细汇报,最后,非常小心谨慎地总结,“王爷,单从数量上来看,如果只盛都一城的兵力,那我们还是有与之抗衡甚至是取胜的机会的。”

听完,姜原未发一语,起身就走。

白瓷一朝武真点了下头跟了出去,他追上姜原,想说些安慰的话,但他此刻幽深的眼眸里,除了报仇,除了杀戮,再无其他。刹那间,白瓷一恍惚了一下,仿佛很久之前,那个为自保而从不分辨是敌是友的冷漠杀客又回来了,他不像人,像被黑暗吞噬的嗜杀魔头,根本无从察觉看向他的满目忧愁。

甜水街,热闹如常。

一家露天茶摊,两个光膀子的糙汉聊得兴起,半条街都能听到他俩狂浪的笑声。

姜原的心揪成一团,他停下了脚,冷毒的眼神盯着其中一个笑得脖子都仰过去的糙汉,白瓷一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拉起他的手就走,“阿原,我们去前面看看。”

姜原像木头桩子,一动不动。

另一个糙汉不明所以的看着姜原,胳膊肘捅了捅哥们儿,“诶,找你呐?”

那哥们儿也是个暴脾气,一看不认识姜原,又见他眼神不善,大手往桌上一拍,张嘴就骂,“刚长了眼珠子没见过人啊,看什么看,滚。”

白瓷一急忙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您的酒钱我……”

话音未落,那哥们儿就被桌子撞飞,重重的摔在地上,抽搐着,呛了一口血。他的同伴嗖的站起来,带翻凳子,后退几步,惊惧的看着姜原。姜原盯着地上狼狈蠕动的肥虫,冰冷的眼眸里,只有杀意。

白瓷一大惊,赶紧抓住他,死死地拦下,对那同伴歉意道,“这位兄弟,劳驾把你朋友送医馆去,所有治疗费用挂广聚堂的名下,您留个地址,明日我一定登门道歉。”

说完,他连拖带拽的弄走姜原,心里只想着赶紧回王府,再别生事端,可祸不单行,天不遂愿,没走几步,迎面碰上了贾银。

贾银揣着手站在路中央,挑着眼梢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们,好像专门等在这里似的。等姜原意识到他的存在后,他嘿嘿一笑,佯装仔细辨认一番,才道,“哟,这不是肃北王嘛?您也不能怪属下眼拙,谁让您今天没了平日里的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盛气凌人、不把人当人看的架势呢。”

那呛血的哥们儿还没走,围着茶摊看热闹的也还没完全散去,“肃北王”三字犹如平地惊雷,轰的一声炸出了惊天巨浪,一时间,议论声此起彼伏,有胆大的盯姜原几眼便跟身边人咬耳朵,有胆小的,觑着他听身边人的嘀嘀咕咕,对这个身份,有怀疑的,有深信不疑的,也有的一时间难以把“当街打人”和昔日打退阿塔潘的英雄肃北王合二为一的。

白瓷一镇定地握紧姜原的手,低声道,“阿原,我们走。”

羞辱的快感刚起了个头,贾银怎肯撒火,他张嘴就叫,“肃北王!好一个一意孤行的肃北王!”

这一声犹如当头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碎了姜原所有的理智,他的脚戛然顿住,似乎知道贾银要说什么,痛楚、畏怯、愤怒的目光猛地刺向他。

贾银犹不满足,凑进一步,阴邪道,“陌小姐的死,不就是因为您的‘一意孤行’吗!肃北王,您这么看着我,能改变这个事实吗!”

白瓷一脸色大变,再看姜原时,姜原已经逼到了贾银面前,抬手一挥,贾银的眼睛忽地暴睁,恐惧、极度的难以置信塞满眼眶,而后,直挺挺的朝前倒,砸在了午后滚烫的地皮上,他背后,一把钢刀没入皮骨,只剩了刀柄。

血很快滩了一地。周围的人吓傻了,鸦雀无声,但随即,一声尖厉荡起,“杀人啦,肃北王杀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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