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隔着门把白凤仪哄走后,扭头对被他油嘴滑舌惊的目瞪口呆的白展翅和莺儿堆出一个假笑,先指自己又指他俩,“一根绳上仨蚂蚱,展翅,小莺儿,你李三公子的财路可就靠你俩了啊。”
莺儿担心道,“可外面打着仗呢,万一……”
李陵抬手打断她,不以为意道,“女人就是瞎操心,哪有什么万一,你家公子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他不把别人打的哭爹叫娘你就烧高香吧。”
白展翅则一脸想学的佩服,“李三叔,你咋模仿我叔叔声音这么像的,你还能模仿谁?你教教我呗。”
李陵靠着门垫着脚尖得意道,“展翅啊,你算是抓对重点了,这人活一世就得多掌握几门语言才能混得好,除了你叔,那鸡鸭狗鹅驴我都啊……”
他被突然破开的门撞了个狗啃屎,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惨嚎,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莺儿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公子?”
沈岸扛着晕过去的白瓷一径直走进卧房,把人放到床上,才对紧跟过来的三人道,“白公子没事,只是睡过去了,一会儿就能醒。”
白展翅生气道,“你这么一本正经的说瞎话,会烂嘴的。”
莺儿大着胆子问,“这位公子,我家公子到底怎么了?怎么身上这么多血啊?”
白瓷一的模样任谁看都不像睡着的样子,沈岸也没做解释,只看着缩头缩脑,做贼心虚的李陵道,“看好白公子,别再让他出去了。”
李陵点头如捣蒜,“欸欸欸,是是是。”
沈岸疾步离去。
莺儿对白展翅道,“展翅,你看着叔叔,我去请大夫。”
李陵赶紧拦住莺儿,“别去,惊动了我凤仪大哥再让他犯病……你别急,白瓷儿没事儿,你看,你看看,呼吸平稳,脸色红润,也没啥中毒迹象,人家那位公子说的对,那就是睡过去了。”
莺儿快哭出来了,“那么多血呢咋能没事儿啊。”
李陵心里门儿清,白瓷一肯定去找姜原了,送他回来的人肯定也是姜原安排的,如果他有伤,姜原不会不管,他放开莺儿,走到床边,掀开白瓷一沾血的袖子看到一截白皙无痕的手臂,他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除了嘴巴上有个小破口外,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见此,莺儿才平静下来,擦了眼泪,“我给公子找身衣服。”
白瓷一没事李陵就放松了,他贱兮兮的凑到莺儿脸上逗她,“小莺儿这么担心白瓷儿,是想给他当媳妇儿了?”
莺儿脸一红,推了他一下,“我才没呢。”
李陵笑的更贼,“真没有?”
莺儿低着头又把他往外推了一下,这反应戳中了李陵的笑点儿,他嘿嘿嘿的笑个不停,等莺儿拿着干净衣服走过来时,嗖的一下跳到她跟前,“小莺儿,别跟白瓷儿了,他不会要你的,跟着李三公子我吧,我让你做第一侧室,怎么样?”
莺儿真生气了,用力撞了他一下,朝卧房去了。
亥时过半,白瓷一茫然睁开了眼睛,意识到身在何处后撑着胳膊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还有些发痛的后颈,忍不住嘟哝一句,“混蛋,下这么重的手。”
揉着揉着他的手指忽然顿住了,那场激烈掠夺的唇齿缠绵后知后觉的苏醒,让他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他伸出舌尖儿舔了下嘴唇上的小破口,欢喜像狂风卷起的海浪一层一层争先恐后的涌进胸腔,“姜原亲我了,他亲我……”
莺儿推门就叫,“公子,你醒啦。”
白瓷一吓得赶紧正色,“哦,嗯,啊,醒了。”
莺儿见他醒来本是十分惊喜,但看他红的快滴出血的脸又担心的火急火燎,冲过去一摸又觉烫的厉害,只以为他得了什么要命的急病,转身就往外跑,“公子,你先忍忍,我这就去把大夫找来。”
白瓷一赶紧叫住她,“回来,我没事,就……睡太香了,热的,你把窗户都打开,再给我打盆冷水来。”
莺儿顿住脚半信半疑的盯着他的脸看,心里七上八下,白大公子被看的眼神游移,心跳加速,呼吸气短,心里也七上八下,再加上挂念姜原那边的战况,便有些耗不住的提高了音量,“快去,再晚了,我可真要热死了。”
等莺儿一步三回头的走后,白瓷一从床上跳下来朝外疾走,和一头冲进来的李陵撞了个满怀,李陵一把抱住他的腰,谄媚的要多孙子就多孙子,“老白你醒了,啊哈哈哈哈,我可想死你了。那啥,‘那位’让我办的事我可办了哈,我让你在家的,是你自己跑出去了,你跑出去我也帮你打掩护了,‘那位’要找我麻烦,你可得帮我说话。要不然,我这命也太苦了,我比黄连还苦,我苦啊——”
白瓷一甩开他就走,“继续帮我打掩护,我就帮你说话。”
李陵眼疾手快拽住他的束腰穗带,“咋,你还出去?不是,你出去干嘛呀?仗打完了,好多事都等着‘那位’处理呢,他现在铁定没工夫见你,你去也……”
白瓷一问,“仗打完了?打赢了吗?”
李陵嫌弃他,“主帅可是你家那位,当然得赢了,不然我哪有这闲工夫教我大侄子学你叫,欸欸欸,别动手。——赢是赢了,就是赢的太血腥,那尸……”
白瓷一脸色一变,“姜原怎么了?”
李陵道,“没事儿,没死。我就说啊,强北风加火攻本来是轻轻松松就能把阿塔潘送上西天,可偏偏……”
白瓷一捉住他的领子,“不是北风?”
李陵瞪眼,“嘿,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白瓷一松开他,“你快说。”
李陵道,“是北风,就是阿塔潘也看出来了,赶在起风前就把主力转移到了北城门,是姜二公子带了一千精兵,深入敌军,直逼阿塔潘,把那帮狗日的引到了南城门,这才一举歼灭,彻底打赢了这一仗。姜二公子也是血肉之躯,冲锋陷阵起来,却像是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厉害,真是厉害。”
姜原身上本来就有伤,万一毒素发作,后果不堪设想,白瓷一拧眉深虑,不敢再耗费时间,掉头就走。
李陵拽住他的胳膊严肃道,“老白,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听明白吗?”
白瓷一道,“我必须见到姜原,你放开。”
李陵道,“你这一觉睡的太长了,好多事情没听到没看到,那我直白告诉你,你听好了,姜二公子打赢了肃州保卫战,他跟以前可就不一样了,仗是上午打完的,下午就有百姓传言,话里话外的都恨不得让他来当肃州新主,元寿老祖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会任由他坐大?你也不用急,二公子本来就不是受制于人的,现在有了军功,地位只会更稳固,这个时候他肯定正和元寿老祖博弈呢,你去只会让他分心,你且安心等着,事情一完,他肯定会来找你。”
李陵从来都是一副嘻嘻哈哈没正形的纨绔模样,少有这般认真强硬,白瓷一不禁想起数月前被赵映真威胁拿捏的画面,顶着嗓子眼的那口气吐了出来,态度逐渐浮出自厌无力的软化,捏了捏手,闷头走去屋里。
李陵终于松了口气,但随即眉头又拧成了疙瘩,“南城墙上有几波浇了火油的箭矢和滚石朝姜原那边投射,这……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啊。”
城南主帅营帐,两排火把冒着黑烟,景三驻守帐前,帐内,赵映真正坐住帅之位,身侧是周知春,她目色凌厉的傲视姜原,居高临下道,“听说抓了个活口,还是阿塔潘身边听命的,人呢?”
姜原一身戎甲,身姿挺拔,面容冷硬,“杀了。”
“那就把口供交出来!”
“黄泉路上,他等着你去问。”
“你!”
周知春俯身在她耳边提醒了什么,她捏紧拳头,咬着牙道,“阿塔潘呢,一个死人你藏哪去了?”
赵映真薄唇紧抿,全无听命之意,眼眸里的轻蔑让赵映真几近压制的歇斯底里冲破了她最后的修养,她啪的一拍桌子,“别以为几个刁民说你是肃州新主,你就真有那个本事坐上那个位置,姜原,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肃州永远没有你插足的余地!今天,你交也得交出来,不交也得交出来。”
景三掀开帐帘冲进来,扯着嗓门跟赵映真叫板,“嘿,你这老太太,别仗着年纪大皱纹多头发白,我就不敢跟你吵架啊,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就倚老卖老,我们姜二公子不吃你那一套,你……”
姜原轻抬一指,景三霎时瞪了赵映真一眼,憋住了肚里的话。
赵映真被景三这个棒槌当头棒喝,怒气交加,指着姜原骂道,“骨子里流着肮脏贱坯的血,原溪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混帐东西,你给我听好了,肃州新主是姜泽,永远都不可能是你姜原,你夺权,就是分裂肃州,盛都将士反你,丹阳残兵反你,你那个短命的母亲也不会放过你!”
母亲是姜原的底线。
他握紧剑柄,怒火似地狱厉鬼叫嚣,拔剑出鞘时沈岸冲了进来,他摁住了姜原持剑的手,对景三道,“时候不早了,送老祖回去。”
姜原面色阴沉,一改往日沉稳,大有大开杀戒的苗头,景三那点儿不乐意顷时被震的灰飞烟灭,走到赵映真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声大如雷,“老祖,走吧。”
赵映真含着怒气走到帐外,坐上来时的马车,周知春也坐进来,屏息凝神,等着她的命令,马车朝肃北王府驶去,快到王府大街时,她才睁开紧闭的眼睛,幽深道,“姜原扣着阿塔潘的人头,到底想干什么?”
周知春道,“阿塔潘的死可解肃州之困,但盛都还有阿塔潘长子率领的余部,截至目前盛都战事打的也很胶着,姜原也许想用阿塔潘的人头作投名状,去盛都迫使王爷同意他的不轨之图。”
赵映真叹了一口气,“你还是不够了解姜原,如果要协迫,当日他在寿春园打碎的可就不是一个杯子,而是我了。”
周知春惶恐低头,“请老祖赐教。”
赵映真道,“阿塔潘的儿子要知道他老子死了,定然是拼了命的攻打盛都,姜原没多少兵,不会傻到给自己找这种风险,反之,阿塔潘那些同盟若见了阿塔潘的人头……”忽然,她脸色一凛,立时喝令车夫,“掉头,回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