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一屏息凝神,强迫自己快速冷静,未几,他看向姜泽,问,“王爷在府内吗?”
姜泽烦躁的说,“我不知道。应该在。”
白瓷一抬脚往外走。
姜泽道,“我跟你去。”
白瓷一走的很快。
姜泽冲出溪兰苑时,被蓝卫头子挡了路,姜泽一见他,别说追白瓷一了,气焰都矮进了地底下,道,“那个,祖母知道了,又得生气,气大伤身,你能不说就别说了。”
蓝卫头子道,“大公子,在下奉劝您一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对您对二公子都好。”
姜泽无奈的撇嘴翻白眼。
蓝卫头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姜泽去了寿春园,面壁思过,一面就是五天。
白瓷一很快就到了南园,见到姜桓,扑通跪在地上,“王爷,求您救救姜原吧。”
姜桓硬朗的面容下根本无从猜测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他看起来很平静,没有说话。刹那之间,白瓷一想到晨曦下一身血污恍若孤魂似的姜原,如果姜桓认他这个儿子,又怎会放任如此。
果然是急疯了,竟然会来找肃北王。白瓷一自嘲地苦笑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对肃北王略低了下头,道,“搅扰了。”
姜桓定定道,“你跟他在一起了三个月,期间,他有没有,提起过他母亲?”或者关于本王的话?
刚才,姜桓一直在犹豫,这些犹豫被姜原在溪兰苑质问他的话不断放大。最终他问了出来,但最终,他只问了一半。
白瓷一道,“没有。”
姜桓的面容起了波澜,但白瓷一完全看不出来那是什么意思。他转身要走,快走出门口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不变情绪的声音,“去找章五厘吧。”
白瓷一身形一顿。
灭顶的绝望压的他思绪偏颇,乍然间听到绝处逢生的希望,他有些没反应过来,转过身怔愣的看着姜桓。
姜桓道,“北桥街35号。”
白瓷一走出南园,仰头望天,天空一片湛蓝,云朵慵懒惬意,他喃喃道,“北桥街。”
他的嘴角有些僵硬的往上提了提,紧绷数日的神经似乎得到了缓解。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狂喜从脚底窜起,他离开王府一路冲向北桥街。
他太兴奋了,完全没想到白府是去北桥街的必经之处。
此时,白凤仪和李陵正在白家大门外原地暴走,看到风风火火跑过来的白瓷一时,李陵喜的嘴巴一下子咧到了耳根,冲上去拦腰一截,硬是把人挡下了,急道,“老白,你可算回来了,事情解决了吗?他们打你了吗?”
白瓷一挣扎,“滚远点。”
这声音中气十足,一看就是从赵映真那里挺直了腰杆,重新扬眉吐气了,白凤仪悬了一夜的心终于重新放回肚中,伸手捉紧白瓷一的衣领子,对李陵道,“阿陵,放开他。”
李陵听话放手。
白凤仪上上下下打量白瓷一好几遍,确认他完好无损后,一把抱住他,道,“白瓷一,你吓死大哥了。”
白瓷一把宝贵的时间堪堪分出一个呼吸的空档,道,“大哥,没事了,老妖婆不会再为难我们了。我真的有急事,我先走了。”
他抬脚就跑,白凤仪捉着他衣领的手青筋暴出,看的出来,他用了十足的力道,果然,白瓷一不仅没跑出去,还被惯性弹了回来,白凤仪道,“我也有事。”
他一招手,蛋儿就抱着十几卷画轴颠颠的跑了过来。
白凤仪捏着白瓷一的脸蛋子,“选不出来你就甭想走。”
白凤仪的手从八岁就开始拨算盘,力道可想而知。白瓷一又疼又急,随手抽了一幅拍给白凤仪,“她她她,就她了。大哥,我……人命关天……”
白凤仪不紧不慢,“瓷一,大哥知道你可能……这个事儿呢,你好好跟大哥说,大哥会理解你的。但是呢,传宗接代的重任你必须先完成,把香火延续下去,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大哥都不干涉你,只要你别闹到明面上,让大哥……”
“玄锡辰!”
白瓷一忽然大吼一声,吓得白凤仪一个哆嗦,白瓷一趁机挣开他直冲到街口,挡下了一辆马车。
车夫是个黑脸大汉,他呵道,“让开!”
白瓷一不理他,朝车厢内喊,“玄锡辰,我知道是你,我看见你了,”他一步窜到车前,飞速掀开了帘子。
原云疏正襟危坐,毫无波澜。
白瓷一却是一怔,“真的是你?”
刚刚,马车从街口驶过时,窗帘被风掀起,玄锡辰的侧脸撞进了白瓷一的眼睛,那一瞬,白瓷一以为是他太想救姜原而出现的幻觉。
他抬脚钻进车舆内,语速飞快,道,“姜原快死了,你去救他。”
玄锡辰这才看他,“你说什么?”
白瓷一道,“你再磨蹭,姜原就死定了。”
黑脸大汉眼睛透着狠,手摸向后腰上插着的斧头,只等原云疏一声令下,就把这等没眼力见儿的不速之客砍成肉酱。
原云疏搭在膝上的捏紧,面无表情的脸上蒙了一层寒霜。
白瓷一忍不住推他,催道,“你想什么呢?姜原体内的毒素发作了,除了你没人能帮他,你再不去,他真的会死的。你要眼睁睁的见死不救吗?”
原云疏仍然深陷两难境地。
白瓷一强压火气,“我就不明白了,在船上的时候,你跟姜原处的多好啊,你怎么就能说翻脸就翻脸?紫兰山庄就算了,但现在,姜原道毒都渗进血液了,他快死了,你真要这么绝情吗?”
黑脸大汉道,“公子,我们赶时间。”
白瓷一扭头骂道,“你给我闭嘴。”
黑脸大汉正欲发作,蓦然看到原云疏递过来的眼神时,他凶悍的脸怔了怔。
原云疏内心深处的剧烈挣扎,让他在短短的时间内,从一个冷傲高贵的公子变成了恍若被抛弃遍寻无望的失意落寞,他对大汉道,“肃北王府。”
黑脸大汉却一动不动。
白瓷一一口气没吐完,吼道,“肃北王府,听不见啊,赶紧走。”
原云疏没再说什么。
黑脸大汉不甘心的狠狠瞪了白瓷一,放好车帘,往车架上一坐,拉起马缰,朝肃北王府驶去。
白凤仪和李陵勾着脖子往街口看,俩人本来想过去的,结果,被黑脸大汉一个眼神杀退了。
车子一走,白凤仪戳戳李陵,问,“你刚才说什么?”
李陵一脸遐想, “车上有位美男子。”
白瓷一叫“玄锡辰”时,真是五分欣喜,五分兴奋,那狂奔过去的模样比空守闺阁数年一夕见到丈夫时还甚。
白凤仪身子一软,嘴都哆嗦了,“这么些年,给他介绍过那么多好人家的姑娘,他一个都不带看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他他……阿陵啊,他要真不传宗接代,我该怎么跟死去的叔叔婶婶交代啊?”
李陵扶着他,安慰道,“凤仪哥,没您想的那么严重,白瓷儿就是贪玩,我看他也实在是有要紧事,等回头他空了,我问问他哈。”
白凤仪扶额捶胸,“问问,好好问问。”
马车还没停稳,白瓷一就跳了下来,对斯文下车的原云疏道,“我不会泄漏你的身份,也请你好好医治姜原。”
原云疏一点都不想看见白瓷一,他没说话没点头,抬脚就走。
肃北王府的门房要拦他,白瓷一跟门房说,“我请来给二公子瞧病的大夫。”
门房打量了原云疏几眼,放行了。
原云疏眼角余光落在白瓷一身上。
白瓷一目不斜视往前走,道,“想看就看,想问就问,我也不怕得罪你,我挺讨厌你们这种啥也不说,就知道让别人莫名其妙的人。”
原云疏漠然片刻,忽然道,“你讨厌姜原?”
白瓷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挺会转移话题。”但他随即就明白了原云疏话中之意:姜原也是这种啥也不说,让别人莫名其妙的人。他没回答,“你再走慢点儿,就等着给姜原收尸吧。”
姜陌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她的眼睛很红,还布满血丝,一看就是忧思之极,哭了很久,她看看白瓷一又看看原云疏,道,“这位是?”
肃北王府的人,包括赵映真和姜桓在内,都没有人见过原云疏。白瓷一道,“大夫,他能救姜原。”
姜陌喜极而泣。
白瓷一对桃子说,“带你家小姐去休息吧,姜原醒过来我会告诉她的。”
姜原的体内的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永远没人知道才最好。
姜陌俯身朝他们行礼,道,“多谢白公子,多谢这位大夫。”
原云疏只是略一点头,便走去卧房。
来肃北王府的路上,他自认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见蛛网般布满他脖子的毒素愈发黑重,他的眉心还是抖了几抖,他没有回头,对身后的白瓷一道,“你出去。”
白瓷一,“我出去……我?……你没理由让我出去吧。”
原云疏,“我不想见你。”
白瓷一,“……”
他出去,蹲在廊下,拧着眉头。
原云疏走到床前坐下,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姜原的下巴,轻轻掰正仔细端详,深埋心底的情愫蔓延到身心每一处,他承认,第一次见到姜原时,他就对这张脸动心了。
心动了,所以嫉妒了。他嫉妒白瓷一占据了姜原,嫉妒他可以在姜原身边,更嫉妒他像一家之主似的出入肃北王府。
他忍不住慢慢俯身,深埋在他肩头,抱紧他,近乎贪婪的呼吸他身上的味道。
廊下,白瓷一蹲了站站了蹲,原地暴走几十圈后,终于忍不住了,他砸门道,“你好了没?”
原云疏从里面拉开门,面容更冷,递给他一张药方就往溪兰苑门口走。
白瓷一拦住他,道,“不是,你真赶时间啊?“
原云疏未理。
白瓷一追上去,道,“那我长话短说。姜原到底怎么了?这张单子能根治他体内的毒吗?”
原云疏道,“琼花被蛮散吞噬了,蛮散卷土重来。这张单子只能抑制,不能根除。”
白瓷一有些诧异,“你也根治不了?”
原云疏道,“我不是神仙。你还有什么事吗?”
白瓷一赶紧道,“没了。”
原云疏却忽然停下,道,“白瓷一。”
白瓷一听他叫自己名字,忙道,“你说。”
原云疏沉默很久,才道,“……不要让他知道我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