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时,严玉林还没有回来。
千忆从床上起身,抬手时,不小心将手上的寒来镯撞在雕花木床上,她收回手,伸手抚了抚寒玉镯。
上面的花纹雕刻精致,用手触碰时可以感受到上面的沟壑,此时它泛着丝丝寒气,让夏日带来的燥热被缓解。
千忆又试着取下寒玉镯,依旧取不下来。
门外闪过一道青绿色的影子,千忆瞥了一眼:“进来。”
苏莺从门外磨磨蹭蹭的进来,低着头:“阿姐。”
“现在可以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苏莺缓了缓呼吸,点点头:“晚娘是我在去南方的路上遇见的女子,当时苏家的商队遇见劫匪,仓促逃跑间,我和其他人走散受了伤。”
苏莺顿了一会儿,努力咽下喉中的哽咽:“是晚娘救了我,她说她想过正常的生活,我想着家里也不缺这点钱,所以遇到苏家商队后,将丝绸布料都拿去赎了晚娘,后来她就一直跟着我。”
“你和晚娘是两情相悦?”
苏莺皱紧了眉,努力回想,最终还是摇摇头:“我与晚娘只是朋友,开始我只是想着晚娘她一个弱女子,不知道该去哪里,不如来苏家。”
“可是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我好像中邪了似的,一心就想着要娶晚娘。甚至忤逆父亲母亲。”
“………还有阿姐你。我好像在梦里,醒来时却发现这一切都不是梦,阿姐………”
苏莺越说越激动,眼中甚至流出两行清泪:“后来,我清醒过来时,晚娘已经死了。旁人都说是我将她推下湖的。我……我也不知道……”
千忆没有安慰眼前这个脆弱的少年,反而从身后拿出了一张黄色的纸符:“这是从你的荷包里翻出来的,谁给你的?”
苏莺眼神一震,露出痛苦的神色:“这是晚娘给我的,当时我性情大变,把她狠狠骂了一顿,我们还因为这件事起了争执。没想到她还是偷偷放在了我的荷包里。”
千忆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黄符,没想到这魇阵中竟然还有其他人。
太阳西落时分,严玉林身上沾满泥土的走进来。
“苏小姐,我几乎是跑遍东西两市,没有哪家卖黄纸的。”
他手中拿出一张黄符:“只是我没有想到,黄纸没有买到,却有人塞了一张黄符给我。”
丁平和孔昭昭疑惑的望向他,他解释道:“昨天我出门时天色已晚,沿街的铺子大多都关了门,我问了几个店家,附近有没有卖黄纸的,那些店家都说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就算这个地方没有卖黄纸的,但不可能大家都不知道这东西。”
严玉林点点头,看向说话的孔昭昭:“是的,所以我料想这魇阵中怕是没有能伤害妖的东西,正打算回来。没想到就被人拍晕了,醒来时人竟然躺在山道上,手里被人塞了一张黄符。”
千忆取过他手中的黄符:“这是妖兽的魇阵,确实不会有黄纸这类能伤妖的东西。”
“那你还让他去找?”孔昭昭疑惑的问道:“不对,没有黄符,那他手中的是哪来的?”
“有人同我们一样,进入了这严魇阵中,还带了不少制妖的黄符。”丁平依旧手握折扇,轻轻敲了敲,看向千忆:“你在苏莺身上搜到了黄符?”
“之前不理解苏莺为何会性情大变,但是听到严蓉之后我倒是明白了。魇阵中的妖兽虽然死去的时间很长,但他们的魂魄一直滋养着魇阵,他们的妖气也一直储存在魂魄之中。”
严玉林面有愁容。:“是的,阿蓉或许是因为误食了妖兽的魂魄,所以被妖气浸染。”
“但是把黄符给你的人,为何又对我们避而不见、躲躲藏藏。”
丁平白了孔昭昭一眼,对这人的愚蠢表示鄙视:“因为他躲的不是我们,是魇阵里的妖兽。”
千忆摸着手中的黄符,其手感略带湿润,细摸之时较为软塌:“这至少是五年前的黄纸。”
“这人竟然在魇阵中呆了五年?”房间内的众人都有些惊讶。
“也不一定,或许他买的是陈年旧纸呢?”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先找到他,他在这魇阵里就算不是待了五年。但总归也比我们熟悉,找到他,我们或许就能一起商量出去的办法。”
“严叔,连魇阵里的妖兽都找不到的人,我们想要找到她简直是难如登天,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吗?”
“或许可以让她主动来找我们。”
严玉林和孔昭昭看向同时说话的千忆和丁平:“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
丁平用折扇掩脸,露出一丝笑容,没有回答孔昭昭的话,反而转移了话题:“听说今天是夏至,城中会有灯花折扇香囊售卖,我们不去看看吗?”
“这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花灯,要不是宋六奇没有跟着来,我真要怀疑你不是丁平,而是宋六奇了。”
房间内众人正说的热火朝天,门外传来盘子落地的哐当声,一模一样的迅速从窗边划过。
几人动作迅速的走出门去,门外的小丫头蹲在地上,眼神惊恐,看见千忆连爬带滚跑到她的身边:“小姐,我看见晚娘了。不是说晚娘已经死了吗?难道………难道我见鬼了?”
千忆伸手将小丫头扶起来:“晚娘的样子,有什么变化吗?”
“她……眼睛红红的,头发……变长了好多,都拖到地上了。好可怕,小姐。”
千忆打发小丫头,回去休息后抬眼看向严玉林:“我记得在苏莺签字画押之后,晚娘的尸首就被掩埋了。”
“是,当时本来是我要亲自掩埋晚娘的,后来听说苏家少爷自从回来之后就性情大变,被苏家赶出了家门。”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当时我觉得苏莺可能是重要线索,所以就叫手下的人将晚娘埋了,后来就是在牢房里遇见了你们。”
“走吧。”千忆起身往外走。
“去哪?”
“当然是去过夏至。”丁平率先跟千忆身边。
千忆走到半途回过头,对严玉林道:“对了,你留在苏府为严蓉熬制符水吧。”
严玉林自然同意,因此,两拨人又分散开来。
街上繁华的让人有些唏嘘,城中白日看来人十分稀少,可是夏至这种节日,街上熙来攘往,这妖兽对人间夏至过节的繁华印象很深。
孔昭昭走在最前方,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
丁平在一旁轻声说道:“你难道没有发现除了我们之外,这些人都好像是设定好的一般行动?”
千忆随手拿起街边小摊上的小兔子花灯:“因为魇阵妖兽没有更深的交集,只是妖兽记忆中的背景板。”
街边摊贩的面容其貌不扬,是见过一眼就会忘记的脸。
看见千忆拿起他摊位上挂着的花灯,露出一个笑容:“小姐,兔子花灯很衬您的。”
千忆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这双眼睛倒是让她感到讶异
因为这双眼睛中泛着白雾,但并不恐怖,反而给这张让人见过就忘记的一张脸,添了一丝独特的感觉。
刚才这双眼睛是白色的吗?千忆竟然记不起来。
眼前的双眼睛中虽然白雾蒙蒙,可是千忆却仿佛看见其中深深的笑意
以及一丝委屈?
“你要是不嫌弃,这兔子花灯就送给你了。”
小贩将兔子花灯递给千忆,记忆中有什么呼啸而过,让千忆不自觉的接过花灯。
那双眼睛中的笑意更浓,千忆不自觉的想要再靠近一点,试图看清这双眼。
可是还没等千忆再看,旁边传来一阵喧闹。
丁平先走了过去,千忆回头去看,摊贩的那双眼已经恢复正常的黑色。
来不及多想,千忆转身离开,将兔子花灯留在了原地。
喧嚣的人群之中,孔昭昭站立在中间,一人对他推推攘攘:“你把我的花灯全撞坏了,你给我赔:”
“什么叫我撞坏的?是你自己不长眼睛向我冲过来,牛都跑得没你快!”
被撞坏花灯的女子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大哭,大声喊着要孔昭昭赔她的花灯。
孔昭昭见说不清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身上仅有的钱都递给地上的女子。
变故就在刹那间,在孔昭昭将钱袋递过去的时候,地上的女子突然变换了一副面孔,脸上透着一丝妖异,双手紧紧抓着孔昭昭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将孔昭昭的手臂挖出一道道血痕。
看清女子变幻处的脸,几人都吓了一跳:“晚娘?”
女子对着众人嘻嘻一笑,转身瞬间消失在几人眼前。
孔昭昭震惊的抹了抹脸:“我没看错吧,真的是晚娘,难道它就是妖?”
“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丁平无奈道:“如果不是有千忆……”
丁平的话还没有说完,孔昭昭突然拿出身上的匕首,往丁平刺去,丁平闪身躲开,皱眉问道:“孔昭昭,你疯了?”
“不是疯了,是被妖气侵染了。”
丁平一笑,用低的只有千忆能听见的声音:“被妖气侵染的怎么能只有他一人?”
千忆瞬间了然,停下躲避孔昭昭攻击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