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五打败了天星楼所有高手,荣归青云峰。
这件事,恐怕连山上的猴子,都知道了。
我回来时,同门子弟夹道相迎,松风亲自为我接风洗尘。
场面好生热闹。
“路小五,你做得很好。”
松风点头道。
我皮笑肉不笑,“师父过奖,武林第一的高位,仍属于您。”
但很快就不属于你了。
后半句话,又被憋回去。
虽然他不是个东西,不过,杀他和救师姐,这两件事,自然是后者更紧急。
于是,回到青云峰后,我立刻自请去攻打魔教:
“师父,此番下山,徒儿还打听到一件重要的事——过两日朔月之夜,魔教境内将行拜火大祀。我们不如埋伏左右,趁四下昏黑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松风不语,只一味掐指算卦。
正思忖着,若他算出个“大凶”,我该如何应对,他却终于开了口:“也好,你去见识一番魔教的招数。”
“弟子领命!”
“切记不可妄进,须知愬愬终吉。”
“是,弟子定不负所托!”
两日后,朔月之夜。
天地无光,如同混沌初开。
我带着几十号人,悄无声息溜入了魔教圣域。
今晚魔教大祀,也是师姐入教之时。
拜火教徒齐聚于此。
黑灯瞎火的,我混在人群里,顺着走了段路,又见机钻入一旁殿阁中。
这么黑,可找不到师姐。
正犯难,忽见阁外现出火光点点——
教徒手里的火把,簇簇燃起。
俄而红光映天,祭坛周围已成了火海一片。
我躲在檐角阴影下,仔细找寻师姐,却实在无法从相同玄衣打扮的人群中,分辨出哪个是她。
就在我伸长了脖子张望时,一点火光忽降临身边。
不好,被发现了!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那人问道。
他的脸,隐在斗篷帽檐下。只能从声音听出其苍老的年纪。
我不和他废话,想在闹出更大动静前,解决了麻烦。
才刚出剑,却听那人喊了我名字:“路小五。”
剑在离他胸口几寸处停下。
“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叶真在哪儿。”
“不想死就说!”
“她此时咒毒发作,正被关在塔中。”
那人指向西边。
夜幕下,隐约可见宝塔层叠之轮廓。
等不及问他是谁又为何相助,我即刻冲向西边,却又被喊住:
“慢着!”
“有话快说!”
“她中的是焚火咒,咒发时似火烧身,熬过今夜方可无虞。”
“如何解咒?”
“以真火烧毁肌肤。”
老者猛地揭下兜帽。
猩红火光下,他脸颊边溃烂的伤疤,仿佛在向外渗出鲜血。
原来,拜火教徒脸上的灼烧印记,是这么留下的。
无数呢喃,忽自四面八方而起——
那些教徒开始诵经。低沉喑哑之声围绕祭坛,似一双双无形之手,欲将人拖入火海。
面前老人压低了手中火把,“祭祀将始,无人留心暗处。塔下有条密道可通外界,你快带着叶真走!”
“多谢!”
事态紧急,再怎么感激不尽,皆在无言抱拳中作罢。
后来我向宝塔跑去时,才想明白,那个无故助我的老人,应当就是叶真曾提及的,水月师娘的好友。
没想到师娘魂归天后多时,还能在冥冥之中帮我一把!
我默默向她在天之灵承诺:
等救师姐出了魔窟,定替她烧上万贯纸钱!
从祭坛处传来的诵经声,纠缠着我脚步,随我行至塔前。
抬眼望去,高墙沉寂无一丝烛光,如深海之巨鲸。
我蹑手蹑脚进了里头,边持剑防范着暗器,边轻声唤道:“师姐?”
“小五……”
微弱的回应,从茫茫黑夜中传来。
我像只蛰居冬眠的虫,被春雷惊醒,奋力冲至前方——
“师姐!我来救你了!”
“可是……”
“甚么也不用说,有人已经告诉我了。”
我蹲下来,摸到几根不细不粗的铁链,又顺着它们,寻到了师姐被缚住的手脚。
她的肌肤上,散出异常的热。
“该死!”
我咬牙咒骂了一句,挥剑将她身上锁链砍断。
而几乎就在铁锁断裂的一刻,外面传来刀剑碰撞的响声,还有人群的惊呼。
潜伏在教徒中的青云阁弟子,动手了。
我本该与他们同生共死。
但这样一来,谁与师姐同生共死?
何况他们个个身强力健,而师姐现在,还身受毒咒折磨。
我很快说服自己,做了件不怎么厚道的事——
背上虚弱的叶真,从塔底的密道,逃走了。
离了魔窟,我一刻不敢放松,憋着口气,又用轻功疾行了好几里地。
今夜无星无月,唯有道旁依稀几点萤火。
我努力辨认着路径,没让自己和师姐撞在树上。
她滚烫的身躯覆在我脊背,引得我心亦同火烧。
万籁穿梭而过,风语飘散耳后。
停下来,并非筋疲力尽。
而是我感觉到,抓在自己肩头的手指,愈发收紧。
“小五……替我点把火……”她极力克制着痛苦,沉重的呼吸喷洒在我耳边,“如此便可破咒……”
的确简单。
只要用火,烧毁她身体的一部分。
但耻辱也随之烙印。
“一定有其他办法的!熬过今夜,天亮时你也就好了!”
我着急地安慰道,心底却虚得厉害。
荒山野岭的,又有甚么办法呢?
长夜漫漫。
无非是陪她一起熬。
“越来越烫了……我撑不到天明的……”
“别胡说!我来救你前找人算过,大吉大利的!”我竟急出了一滴泪,“你不信我,也该信天意!”
泪水缓缓滑落脸庞,被晚风吹得微凉。
水。
万物之源泉!
我恨自己,没能早点想到这个好东西。
“师姐你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周围皆是黢黑一片,辨不清是哪座山哪道岭。
从青云峰,到魔教圣域,再向西南方出逃……
我背稳了叶真,强压下心中焦躁,凭借记忆,在头脑里勾勒出地势图。
若所料不错,此地向北不远处,便是纡山——
水月师娘临终之地。
我服下那粒神通广大的金丹之地。
师姐找到我的地方。
登向纡山的那条小道,我再熟悉不过。
因此当我再度踏足其上时,才感叹,这些年自己混迹市井与山林,识路的本事还真不错。
山上有一泓潭水,四季清凉,从前我常在那儿冲凉。
如今,我将师姐缓缓浸入其中。
入秋的深夜,潭水不免寒凉。
但寒凉之物,恰可解此时师姐身上的焚烧之苦。
而她显然是失了力气,我一松手,她便像棵荇草般滑了下去。
情急之中,我“咕咚”一声也跳下水,欲将她捞起。
寒意瞬间包裹周身,漫过肩角。
随即,一股暖流又拥上来——
师姐发烫的身子,在水中贴近我,朦胧传来阵阵温热。
轻薄的衣衫,在路上便被她扯得松垮,入水更是漂散开去。
她像找着救命稻草般,长臂胡乱攀上我腰肢与脖颈,直至将下颌安稳地搁在我肩头,才放松地叹了口气。
而我的手,恰好扶在其后背那道伤疤上,一动不敢动。
“师……师姐?”
试探着唤道。
水波轻晃,于眼底落下几丝银白,分不清是光影,还是暗夜里的游鱼。
她仰面,略急促地喘息。
我担心师姐淹在水里,遂双手圈紧她腰身,将人托得更高些。
几片水草绕上来。
随后我才明白,那是叶真的腿,与我交缠在一起。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
潭水解了她的热。
却燃了我的火。
我在心中默念经文,决定当一根无情的石柱,只供身上人依靠。
这是修道路上的考验。
我本可以禁受住的——
如果她灼热的吻,没有印在我唇畔。
几粒琼珠落入清泉。
回音清脆,随涟漪荡开。
愣了半晌后,我偏过头,心虚地回敬一吻。
浅尝辄止,便足以令神魂俱醉。
“师姐,我……”
不及解释。
她的唇,又重重覆了上来。
自颈侧蜿蜒至颊边,她在我身上,寻求着清凉的慰藉。
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
我阖了眼,从一片黑暗,进入到另一片黑暗,毫无保留将自己投入……
可那人,偏又开始躲闪。
唇舌分明还在与我纠缠,身躯却寸寸后移,似抵抗,又像引诱。
我怕她松手后滑落水中,只好随之,步步向前。
她忽然不退了。
任我怎样索取,只是顺从地接受。
扣在她颈后的手,触到潭边石壁。于是我用自己的身子,将她抵在那道壁上。
喘息缭绕间,神思已昏沉浸入潭底。
水声潮湿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