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回笼，鎏海仿佛又回到了北极的雪地里，听着摇晃碎冰的海浪声，惬意地眯着眼小睡。
凉爽的冰面和暖洋洋的太阳，会让身上每一根绒毛都像沾染了金光。
“姆。”鎏海舒服地翻了个面，试图让自己晒得均匀一点。
他没睁开眼睛，但听见了人类的说话声。
“动了！哎，还是没醒。警察都回去了，他怎么还没醒？”
“那些家伙到底给他注射了多少剂量啊？该不会有什么影响脑子的后遗症吧？”
“不会的，已经给他做过全身检查了，他只是睡得很沉。”
鎏海：“……”
等等，好像不太对劲。
“啊，睫毛动了。”
“哦——他睫毛也很长哎。”
鎏海睁开了眼睛。
他倒仰着头，看见了两张紧紧贴在玻璃上的脸。
六目相对，短暂的沉默之后，小金试着破冰，率先打了个招呼：“嗨！”
“啊啊啊！”鎏海翻身弹射跳进了身后的海里。
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进了海里鎏海还是松了口气。
他正打算游远点和这几个奇怪的人类拉开距离，一扭头就看见了水波摇晃中，仿佛站在海的另一边，手里拿着本子不知道在记录什么的江浔。
江浔和他对上视线，露出一点笑意，对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鎏海：“……”
不对劲，这海根本不对劲！
鎏海慌慌张张地跃出海面张望，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在海里，这应该只是一个巨大的鱼缸！江浔也没有站在海里，他只是隔着玻璃观察海中的他。
该不会是什么动物园海洋馆之类的地方吧？
虽然鎏海也并不知道动物园具体是什么地方。
作为一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极地海豹，鎏海跟人类有关的知识来源，完全来自偶尔来北极的探险家、科学家、摄影师……
总之，面对眼前这种情况，他除了下意识离人类远点，根本想不到什么应对方法。
鎏海精心挑选了一个距离他们最远的位置，与另外两拨人马形成三角之势，只在海面上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们。
“哦——”小金捧着脸，“他看起来好可怜。”
“没事的宝宝，我们不是坏人哦，看面相就知道吧？我们和那种没有正当工作不受劳动法保护的海上盗贼根本不是一路人，我们是正直的……”
阿鱼慢悠悠接话：“学生。”
“喂！”小金扭头瞪他，“这么说一点都没气势吧！”
“不用害怕。”江浔试着跟鎏海搭话，“我知道你现在应该相当混乱，所以没有让太多人过来，你可以拥有很长一段独处的时间，用来慢慢理清思绪。”
“然后等你想好了，再回答我们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好。”
“嗯嗯，对的对的。”小金笑得慈祥，“我们老大对别人很有威慑力的，这艘船上他说一不二。”
鎏海的目光慢慢扫过三人的面孔，没有立刻搭话。
江浔蹲了下来，隔着水面注视他的眼睛：“我叫江浔，是一个……研究海洋生物的学者。”
“这两位是我的学生。”
小金凑过来：“叫我小金姐姐，叫他阿鱼叔叔。”
阿鱼扒着鱼缸看他：“无所谓，叫我爷爷也没关系。”
鎏海的眼珠左右晃动，自以为隐蔽地打量着他们。他的瞳孔又黑又大，像两颗很有光泽的黑珍珠，发梢还挂着水珠，时不时顺着脸颊滑落，让他看起来就像湿漉漉又楚楚可怜的小动物。
“唔！”小金捂住了心脏，“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这种画面都会心软的，老大，要不然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本来也不急这一时。”江浔很有耐心，他撑着玻璃，温和地问，“只是，你肚子饿了吗？”
被他这么一说，本来因为过度紧张，完全忽视了肚子状态的鎏海，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饥饿。
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意识到自己渡劫之后还没来得及补充能量，鎏海明智地没有嘴硬——无论后续怎么做，总得先填饱肚子。
他轻轻甩动尾鳍，朝他们靠近了一点点，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江浔眼中盛上笑意，不知道从哪里拖来一个保温箱：“我们目前对你知之甚少，但我推测你的食谱应该有鱼类。”
“而且从你的体型……”
他顿了顿，纠正了自己的措辞，“不，体重来看，你的食量应该不小。”
“不过，你之前身体不适，所以我们只能给你准备一些便于消化的鱼糜，船上的可食用鱼类品种还算丰富，我不确定你更偏向生食还是熟食，所以都准备了。尝尝看，哪种更合你的口味？”
江浔轻轻敲了敲生态缸的玻璃，鎏海这才发现，玻璃缸上有一扇隐藏的门，江浔推门走了进来。
他把盛上鱼糜的食盘在岸边一字排开，显得很有气势。
成精三百年都是自己兢兢业业捕鱼的极地海豹精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喃喃嘀咕：“熟的？生的？”
他的眼睛瞪得更圆，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浔，“都是我的？”
“终于开口了！”小金有些激动，“他真的会说话！”
江浔瞥了她一眼，小金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江浔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变得格外温柔：“过来吧，都是你的。”
“还有，你的居住环境，也是我们根据你厚实的绒毛推测还原的，温度还适宜吗？你还需要什么？”
鎏海总算把眼神从食物上挪开，环视四周。
这个巨大的生态缸模拟了极地海洋环境，海面上漂着浮冰，岸边也盖了一层积雪，看起来确实是适合海豹生活的环境。至少，能看得出他们的用心。
鎏海观察着江浔的动作，轻轻地甩动尾鳍，一点一点朝岸边游了过去。
——他其实并不讨厌人类。
虽然大部分人类总是没什么边界感，上来就想摸他的毛毛，对着他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并且感叹他的体型，但他们也总会留下礼物，还有……
物种不同，也不妨碍他理解对方传达的喜爱。
他能从人类的表情分辨出喜爱，所以哪怕他们总喜欢一边发出奇怪的声音一边摸他的绒毛，大部分时候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鎏海瞄了眼贴着玻璃看他的两张面孔，喏，就像那样。
不过……
鎏海把目光挪到江浔脸上，直觉告诉他，这家伙应该是他们的头头，刚刚也确实听见他们叫他“老大”了。
这种形势下，或许，该适当对他表露一点友善。
他小心翼翼地游到了岸边，依然警惕地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样对方有什么异动，他可以立刻潜入水中逃跑。
根据他的经验，在水里，人类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他。
江浔停在他一米开外，像他介绍摆出来的食物：“这几种是我们这个时代常见的养殖鱼类，另外几种是我们通过古代海复原复现、已经投入养殖的古代鱼类，还有，通过初步检查，我们判断你也属于哺乳类，在不确定你是不是已经成年的情况下，我还给你们准备了一些奶……”
“什么！”刚刚被鱼肉吸引注意力的鎏海被踩到了痛处，刷地竖起尾鳍抗议，“我当然已经成年了！我才不是需要喝奶的幼崽！”
“是我冒昧了。”江浔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他轻咳一声，“总之，你可以都尝一尝，从中挑选你最喜欢的。”
鎏海完全忘了刚刚还想过要对他表露一点友善的想法，警惕地盯着江浔。
江浔无奈，只好起身退到门边。
鎏海慢慢挪到了食物边上，依然盯着他：“你不出去吗？”
江浔摇摇头向他解释：“你是第一次食用这里的食物，我得确定你能适应，不会再出现类似‘跨时代空气暴露不适性症状’的不良反应。”
鎏海拧起眉头：“听不懂。”
“嗯——”江浔露出为难的神色，“简单来说，就是我得确认你吃了这些不会不舒服。”
鎏海歪了歪头：“如果不舒服呢？”
江浔露出一点无奈的笑意：“那我在这里就能及时帮你叫医生，然后及时帮医生开门。”
鎏海接受了他的说法：“好吧。”
小金羡慕地看着鎏海：“真好啊，我上课的时候也能这么坦率地跟老大说我听不懂吗？”
“最好不要。”阿鱼看向她，“老大可能也会坦率地让你退学。”
小金：“够了，不要说那么可怕的事！”
“嘘！他要吃了！”
鎏海凑到第一个盆子前，正要把头低下去，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有手了，他或许可以像人类一样吃饭。
江浔的声音适时响起：“我准备了勺子，就在盒子里。”
鎏海扒拉了一下盒子，笨拙地攥紧了勺子，尝试着舀起一勺鱼肉，瞄准自己的嘴巴……
“啪”，他把鱼肉送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鎏海：“……”
江浔：“噗。”
鎏海猛地扭头看了过去，尾鳍气愤地拍了拍地面：“你出去！”
“抱歉。”江浔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也许是身体里还有残留的麻醉，我可以帮你。”
他相当自然地走到了鎏海面前，调整了他握勺子的姿势，扶着他的手帮他将第一勺食物送进了他的嘴里。
鎏海目光不善地盯着他，嘴巴却诚实地快速咀嚼了起来。
江浔松开他的手，微笑着提议：“可以不要看着我嚼吗？会让我觉得好像在吃我的肉。”
鎏海收回目光，嫌弃地用头撞了撞他：“离我远一点。”
小金和阿鱼：“哦——”
鎏海警惕地看过去：“干嘛啊？”
小金扒着玻璃眼睛闪闪发光：“可以也撞我一下吗？”
阿鱼举起手：“排队。”
鎏海：“……”
人类，你们真的很奇怪。
鎏海无视了他们的请求，埋头吃饭，等到将一排鱼肉连带牛奶都吃了干净，江浔才问他：“喜欢哪一种？我再帮你准备一些。”
鎏海摸了摸大概三分饱的肚子，含蓄地说：“都要吧。”
大概是吃人的嘴短，他的声音也变小了，“没吃饱。”
“好的。”江浔笑意温和，“看起来你的胃口恢复得很好，啊，对了。”
他故意指着空碗问，“幼崽喝的牛奶也要吗？”
鎏海僵硬地看向干干净净的牛奶碗，结结巴巴地说：“不、不，那个就不用了！我刚刚只是不想浪费！”
江浔笑容和煦：“喝一点吧，能补充营养。”
虽然他摆出一张体贴的面孔，但在鎏海看来却隐约透露着邪恶。
这家伙，绝对不是好惹的！
鎏海又把自己泡进海里，忍耐，好歹等吃饱了再说！
鎏海：身在鱼缸里，豹得豹低头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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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食物